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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女神说她自愿 ...

  •   宁也果然从来没有放弃过,她一直一直在找周炎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点儿蛛丝马迹。
      周炎是国家级的植物学家,宁也也不遑多让,她是植物仿生学和动物遗传学双博士,也进了国家级的研究所,就在周炎对面的那幢楼里从事研究工作,不过周炎出事后她放着更好的工作,申请去了分院。
      孟泽从踏进门的那一分钟就被震撼了,只是第一次进来急着找人并未细致观看,现在不急不缓地在里面呆着,他看着这个周炎离开后自己就很少再来过的地方,至少近半年是没怎么来,他无法称这里还是个家。
      客厅的两面墙壁里嵌着巨幅的植物标本,一面是亚马逊王莲的叶面,一面是巨魔芋也叫尸香魔芋,这两幅标本是周炎自己做的,截取了植物生长状态最佳的时刻进行处理,为了最终呈现效果他甚至还在里面聚齐了上百种发光的植物标本,晚上关了灯,就像置身于某个诡异的山洞或者科幻片厂,极高的成本造价下包裹的是周炎那颗疯魔的心脏。
      孟泽看着那久违的两幅标本,想起周炎那时兴奋讲述这两种植物的样子,孟泽什么也没记住,只记得,这是两种跟周炎很像的植物,一样的蛮不讲理,一样的霸道。
      孟泽当时觉得只有疯子会这样装饰自己的家,就不怕大晚上出来喝水上厕所的时候被这些诡异的东西吓傻。
      可是现在,它们反倒成了整个空间里最为常规普通的存在。
      宁也将研究所给他们分配的这套规格很高的三室一厅学期房改造成了小型实验室和野生丛林仿真微观,就算是孟泽这种潦草的外行,也大致在里面分辨出了藻类、苔藓、蕨类、裸子植物、被子植物等,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那些靠在植物标本墙边的,玻璃器皿中仿真微观的菌类,有些肉眼可见,诡异神秘中处处透着危险,有些甚至是恶心。
      他站在曾经好像是自己来玩留宿过的那一间门口,门换成了可观赏的钢化玻璃,门内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世界,外面墙上有很多控制开关,有光、空气、干湿度,甚至是模仿磁极的各种射线,孟泽曾无数次见过与之类似的周炎丧命的那片野生原始丛林的各种航拍、模拟和AI还原,这里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曾经的书房依旧是书房,但里面都是各种资料、图片、分析解构和那片原始丛林的各种AI模型,几台电脑不间断地监视展示着那间仿真丛林的房间,后台处理着一堆他看不懂的数据,以及几部军方在援救周炎时介绍过的,最先进的海陆空全方位无死角展示的那片丛林传回来的实地实时监控,里面摆得满满当当,没有任何一块落脚地方。
      再到曾经两人的卧室,除了那棵胖蘑菇有一块安逸的生存空间之外,满床满地都是写满的稿纸和植物样本,还有满墙贴着的周炎这三年来,出现在她梦里的不同样子的手绘图…
      她连躺在床上都没有一刻放弃研究那些有可能对周炎生命构成威胁的各类生物,孟泽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他以为她已经好了,疯了整整一年,也该好了,不是昨晚失控的电话,孟泽不会感觉有异样,但现在看着这些,孟泽彻底失语了,她到底要把自己逼成什么样?
      孟泽走完整个空间,看着眼前的一切,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眼眶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正巧,门口传来响动,孟泽转身走到直面门口的位置。
      宁也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慢条斯理地关上门,将钥匙挂在门口的盆景上。
      孟泽流泪看着她换鞋子,“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宁也很冷静,仿佛与生俱来的这种淡然,可是孟泽见过她撕心裂肺的样子,她不管不顾就要冲进那片原始森林,三个男人加上自己才把她制住,最后无奈之下是应援医院给她打了镇定剂。
      整整两个月她被捆在病床上,但是她的嘶喊穿透了冰冷的墙壁,那可能是她这辈子最疯狂失控的时候,她失去了一生挚爱。
      那时的她跟现在是两个人,甚至与昨晚跟自己通话的人都截然不同,她近两年已经很少失控了,准确来说,孟泽认定她在着手做这些骇人听闻的实验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但看见这一屋子的东西,孟泽又在想这种正常之下隐藏的到底算不算得真正的正常?
      正常人会这样吗?
      孟泽有点知道宁也为何突然又会失控,因为上个月他俩一起回去料理了她奶奶的后事,那是她仅剩下的亲人,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一点让孟泽寒从脚起,他似乎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摸得准宁也的心思,正因如此,孟泽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宁也站定看着哭泣的孟泽,语气很平静,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你吃过饭了吗?”
      孟泽急得大哭,现在崩溃的人变成了他,“小也三年了,周炎死的透透的了,你到底要逼自己到什么时候?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小也,算我求求你了,你别,”孟泽泣不成声,“别这样了,求你了小也…”
      宁也安静地站在原地,孟泽哭的失声。
      沉默了好一会儿,孟泽抹着眼泪看着她,继续道:“我知道你很爱周炎,他是你的命,可是他死了你还活着,小也啊,周炎要是泉下有知看见你这样他该难过成什么样啊?你听我一次好不好,算了小也算了吧,三年了,要是活着怎么可能找不着啊?”
      孟泽拉着宁也的手一间间房走过,“这些,这些,通统拆掉,忘了这些东西,小也求求你,你好好的你别这样了,我快要疯了!”
      宁也第一次主动地凑近然后轻轻地抱住了哭得哽咽的孟泽,她拍着他的背就像照顾个孩子似的给他顺气。
      “孟泽,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和不离不弃。除了奶奶和周炎,你是我最亲的人我希望你好好的,你才是算了吧,我不是你命定的人,你早该释怀和放下了。”
      孟泽多少是了解宁也的,至少比外人了解得多,结合这一连串的事情他立即听出这话的不对劲儿,他退开看着宁也这张平静的脸,“你要干什么?”
      宁也非常镇定地笑了一下,“我给你做晚饭吧,我只有面煮的还不错,你将就吃。”
      孟泽心慌得就像要炸开了,他紧紧抓着宁也的胳膊,“我在问你话,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还要干什么?你早就申请到分院带学生了,但我今天看见你坐上了周炎研究所的车你去那里干什么,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我能不能听到你一句肯定的回答?!”
      宁也稍微沉默了一下,人依旧是冷静的,“孟泽,我要前往厄普森林。”
      孟泽狂跳的心脏来不及止息瞬间跌到了谷底,他踉跄着跌坐在了某个仿生石椅上,他近乎绝望地看着宁也,又是哭又是笑。
      宁也安静地等着他平复,孟泽自己调整了半天才勉强镇定下来,他看着宁也,“是不是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宁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孟泽的眼泪止都止不住,他以为早在那时就流干了,没想到现在依然还要被迫再经历一遍,他痛苦地说:“小也,你自己扒着指头数数,十二年!我他妈等了你十二年!你过来给我一刀吧,给我个痛快的来吧,要去哪儿先将我放平了然后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开始对你不怀好意,屡次伤害你欺负你,甚至是侮辱你的周炎,而不愿意多看一眼一直默默守在你身边爱护你的我?”
      孟泽近乎崩溃,他眼眶里血丝拉满,他用那双几欲滴血的眼睛看着宁也,“周炎到底是怎么赢得你的心的?小也,我一直想问,中学放烟花的那次,他到底,到底把你怎么了?你们是不是那时就已经,他强迫你…”
      孟泽说不出口那两个字,他难受到窒息,呼吸都显得勉强,这件事无论过去多久都像一根刺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周炎这个人充满了敌意和憎恶。
      “周炎他从来目中无人,他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到处招蜂引蝶,你怎么就看不出来他不是个过日子的安分人?他要是顾忌到你半分,他能跟着个什么所谓野外冒险家就进了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野生原始森林?他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考虑过你,他只顾自己高兴,即便他后面好像看似对你很好,但改变不了他不可一世、自大、做英雄梦的本质,这些也就算了,可是他死了,死三年了,就算这样,你都不能看看我吗?小也,你到底中了什么邪,要执迷不悟到这种程度?”
      宁也眼眶也红了,但人依旧冷静,她看着眼前这个被求而不得折磨得体无完肤的男人,他已经从那个唯唯诺诺的男生,长大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了,可是,他看待问题的角度,似乎还停留在过去。
      宁也擦掉眼角的泪滴,平静地开口,“孟泽,你对周炎的偏见应该要放下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想通了,可是你好像一直都只活在自己的空间里。”
      孟泽看着宁也,这两句话只能让他稍微震惊,但改变不了什么。
      宁也继续说:“你知道吗,一开始我是非常反感你的,我非常不习惯你那种固执己见的行事作风。”
      孟泽听到这句表情变了,他拧起了眉头。
      “周炎说,我跟你其实是一类人,都局限地活在自己的空间里,很少打开对外的窗口。你一贯用自己的方式曲解我和周炎的关系,而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这两者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周炎仅用一句话就打通了我全身的封闭口,他说‘小也,世界的美丽在于,不同物种都用自己的方式看待事物,如果你能窥见它们的视角,那你的世界就会变得美丽’。”
      “你说周炎自大狂妄,但在我看来,是他一直在包容你。”
      宁也坐在孟泽旁边,“中学放烟花的那个晚上,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个晚上,我和喜欢的人第一次勇敢地互诉衷肠。”
      孟泽彻底混乱了,身体里某个部分正在坍塌。
      宁也似乎想起了美好的事情,她漂亮的嘴角浅浅展开了一个笑痕。
      “周炎很贪玩儿,说好公开课结束就来接我,然后一起看烟花,可是他迟到了。”
      烟花在天空中绽开的时候,宁也抱着本子驻足观赏,手机在震动,可惜她听不见,周围太吵了。
      姗姗来迟的周炎去参加一个哥们儿的生日聚餐,完了和几个一起喝酒的哥们儿到处疯跑着找人,看到宁也的哥们儿给周炎打了电话,周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看见水边清丽的身影心脏狂跳,某个蓄勇已久的决定在一瞬间冲破了重重障碍和束缚,势不可挡地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宁也转眼的时候看见了赶到自己身边的周炎,他跑得发丝凌乱,但眼睛却亮得惊人,他身后有起哄的兄弟,他似乎害羞了,扭头让后面的人别闹,然后上前一步。
      “我错过了一些。”
      宁也笑着,“也不是很多,还有。”
      背后依旧有人起哄,少年人为爱情故事激动,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周炎笑着,“吵死了。”
      然后他更加靠近伸出手,“想不想暂时远离他们?”
      “好。”宁也把手递给他。
      叫闹和起哄被抛在身后,周炎像是抓住了全世界,他拉着她跑,他开心地大笑,跑过池塘窜进树林,周炎狂跳的心脏依旧无法平息,但他很想看看身后的人,他停下来,宁也也跟着停下来。
      周炎一双晶亮的黑眼睛穿破黑夜,在一种近乎灼烧的温度里看着宁也,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静地看着夜色里最漂亮柔美的这朵白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信我吗?”
      宁也不明所以,但信任地点头,周炎伸手取了她的眼镜揣在自己的口袋里。
      “这样跑起来,你就只有我了。”
      那晚漂亮的何止烟花,周围鼎沸的人声,虫鱼草木空气和风,无一不美,两个芳心暗许的少男少女紧紧拉着彼此的手,徜徉在爱情的时空里,世间万物都在为他们颂誉爱的赞歌。
      “我们把错过的补回来。”
      “好。”
      跑起来就有风,跑起来就拉长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跑起来,世界那么喧嚣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是真切的。
      烟花结束的时候人群往教学楼去,他们也要去教室,可是拉在一起的手还不想放开,听着人群靠近的声音,周炎将宁也拉进女厕,锁上了隔间的门。
      两颗狂跳的心重叠在一起,周炎低头看着连一根头发丝都温柔可爱到发光的人,他很想抱她,可是忍住,他知道抱了就想要更多。
      藏匿在密闭空间还是厕所这种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都有些局促。
      听着外面熙熙攘攘回教室的声音,周炎往后退了一些,他那么高大的身体几乎贴着厕所门,他不好意思地说:“大意了,这是女厕。”
      宁也脸红得抬不起头来,“也没有别的地方去。”
      周炎笑了,“也是。”
      两人尴尬了一阵,周炎还是忍不住看着宁也,“抬起头来,我想很近的看看你。”
      宁也没有扭捏,缓缓抬起脸,眼睛亮得发光,她也看着周炎,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看清彼此脸上细微可爱的绒毛以及被爱情激发出来的无限勇敢。
      周炎的笑意更深了,“你真好看。”
      宁也没说话,安静地看着周炎,她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长大了的周炎,周炎的鼻梁很高,脸部线条帅气硬朗,最好看的是他的眼睛,里面涌动着无穷无尽的热情和真诚。
      两人对视着彼此,谁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消停了,只有三三两两经过。
      “你今天为什么迟到了?”
      “因为要告白,喝了点儿酒壮胆。”
      “找到告白对象了吗?”
      “嗯,就在眼前。”
      “你选的地址不好,不浪漫。”
      “抱歉,太紧张了。”
      “告白的话,是什么?”
      “宁也,周炎把自己的一辈子许给你,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女神说她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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