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边走边爱》千云及

42、不可以吃

　　灌木丛里有很多鸟，很多叫声都非常空灵，尤其在云开日出前的清晨，它们会早早地发出清脆婉转的啼叫。
　　孟泽和海棠均匀的呼吸声给人踏实的感觉，两人昨晚回来的时候佚茗和宁也一人坐在一边，死寂地定在那里，整整一晚谁都没说一句话。
　　一整晚过去了，两人都没有合眼，宁也脑袋累了抬起来靠着树干，云团听见周遭的鸟叫，从她口袋里钻出来，叽叽地跟着哼，它顺着宁也的衣服爬到宁也的胸口，对着宁也叽叽地叫。
　　宁也低头看着它，它又上前几步拱在宁也的下颚蹭，宁也将它拿下去放在地上几只蚂蚁旁边，不一会儿它就对着蚂蚁啄。
　　佚茗看着她们，宁也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佚茗没有回避，眼里是不在掩饰的深情和执念。
　　不过他们依旧没有说话，宁也垂下视线，继续看着云团，它啄死了一只小蚂蚁但半天没弄到嘴里。
　　孟泽醒来的时候也看着宁也，“你是醒了，还是就没有睡？”
　　他是看着宁也靠着树闭上眼睛才和颜海棠一起休息的，但一睁眼就见她在那里坐着，以他对她的了解，问出这种问题是情理之中的。
　　宁也没有说话，孟泽看向佚茗，“老师，你也没睡？”
　　躺在孟泽肚子上的颜海棠快要醒了，她哼了哼，孟泽没理会她，看向那两人，“你们是打算这一路就这样沉默下去吗？”
　　“海棠一直说你俩很配，我从来都是当玩笑，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我一直没弄明白，老师那么忙时间以分秒计算的人，怎么有那么多精力可以经常出现在小也的身边，对她事事回应，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我一个跟小也相处了十多年的人，我都非常清楚谁都没戏，我都在很用力的劝解自己放手，我想不明白老师这样的人，难道是你看不清楚吗，还是爱真的叫人盲目，为什么你还能冷静地陷进去？小也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周炎，她的世界只分两种人，一种是周炎，一种是周炎以外的人，我歇斯底里、拼尽全力不过是换来一个‘家人’的称号，我已经满足了，真的。海棠说她缺失了一部分并不准确，宁也是亲手将自己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她自己，一半是周炎的宁也。试问这样的人，她还能对谁动心？”
　　孟泽的话比清晨的露水还要刺骨，十二年，能有谁比他更了解宁也？这个活在他心尖上的女人，他哪一丝是看不明白的？他只是放不下，舍不得。
　　现在他会这样说，是因为这些话宁也说不出口，但不说他怕佚茗不明白。
　　佚茗淡淡地，似乎笑了一下，他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孟泽，“又如何？”
　　孟泽被佚茗震惊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无奈又苦涩地笑起来，“果然啊，能被疯子吸引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然后孟泽看向宁也，“我只能帮你说到这里，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看得很清楚，如果你确定还是撕裂自己，那你也看着老师成为下一个你，很好，出来混谁都要还，你可以感受一下。”
　　宁也可怜巴巴地看向孟泽，“我想结束了，这一趟到此为止。”
　　颜海棠醒了她听着没敢动，此时她轻巧地从孟泽身上起来，孟泽依旧看着宁也坐直了身子。
　　“我不同意，这一趟必须走到底，现在逃避，晚了。”
　　宁也委屈的样子依旧叫孟泽心疼，他低头没看，“这一趟必须有个结果，凡事必须有期限，你想我再看着你撕裂下去，不可能，宁也，现在当着你的家人和爱你的人，你别想再缩回那个早就空了的壳里，我不管你以后跟谁在一起，还是一个人，这一趟我要你完整的走出去。否则，我一辈子不原谅你，你听明白了吗？”
　　孟泽说完这句眼泪已经下来了，宁也看着他也在无声地掉眼泪。
　　颜海棠伸手给孟泽擦擦眼泪，她也跟着掉眼泪，太折磨人了，轰轰烈烈的爱情，哪能人人都扛得住，就连宁也这样顽强的人，都早就被掏得千疮百孔，人在天意面前是多么的卑微和渺小，撞得头破血流都求不了一个心想事成。
　　颜海棠看着佚茗，这个身材挺拔笔直的男人，他名利双收，他要钱有钱要颜迷死万千，他是多少人的光和梦，这世间的光怪陆离他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他爱一个心死的不全人。
　　遗憾的惨烈，真叫人万劫不复。
　　前行的路途几人都沉默，颜海棠时不时看看身边的孟泽，孟泽发现她看着自己偶尔也看她两眼，她想说她不要什么伟大的爱情了，她跟孟泽这样挺好的，逗趣消磨真实自在。
　　孟泽时不时抬头看向宁也单薄的身子，他是豁出去了，不这样逼她他真怕她永远走不出来，可是逼狠了以后他又心疼，她没做错什么，她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来完成这件事，她并没有想着扯搭任何人，是他们死抓着她不放。
　　人大概就是这样，在最难的时候，有人愿意死拽着你不放手，所以即便你痛苦得死去活来，还是会勇敢地一次次重生。
　　“小也。”
　　孟泽喊了一声，宁也停下转过身看着他，佚茗也跟着停下。
　　“你过来。”
　　宁也没问任何话就朝着孟泽走过去，孟泽展开双臂，“抱抱。”
　　宁也走进他怀里跟他拥抱，孟泽抚摸着她的头发，“别怪我，我也舍不得，但长痛不如短痛，你没有那么多个三年。”
　　宁也拥紧孟泽，“你刚刚吼我了。”
　　孟泽被她逗笑，用力揉揉她的头发，“你肯定是魔鬼，每次都把人揉碎了，然后随便撒个娇就能获得原谅。”
　　宁也：“谁让你纠缠那么些年，早就拒绝你了，你该。”
　　孟泽：“是，我该，看着你和我兄弟好成那样我都不死心，不是该是什么？”
　　宁也又将人抱紧一些，“孟泽，放心。”
　　孟泽：“我是被你这句话骗着过活的，我早就习惯了，无论你怎样，做家人的都没有放开你的道理，就像你和周炎也不会放开我一样，别怕，我们都陪着你呢。”
　　颜海棠又被这俩弄哭了，“你俩可以了吧，别这样了，这一天天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宁也将颜海棠拉过来三个人抱在一块儿，颜海棠哭得稀里哗啦的，孟泽抬头看向了佚茗，佚茗冲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说开以后，氛围逐渐缓和，颜海棠拉着宁也讲这讲那的走在前面，孟泽和佚茗走在后面。
　　佚茗：“谢谢。”
　　孟泽笑了一下，“我挺高兴的，本来以为老师在天上，是我一辈子都赶不上的人物，没想到一个宁也就让你落在了我后面，世界真神奇。”
　　佚茗也笑了，孟泽：“这死丫头你有时候恨她恨得巴不得弄死她，但只要她委屈巴巴的看着你，你宁可弄死你自己，男人有时候真的挺悲哀的，还是沈林师哥通透，要什么爱情，找个合适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别提多舒坦了。”
　　佚茗：“回去指不定他怎么弄死我们几个。”
　　孟泽又笑了，笑完严肃起来，“老师，你没打算坦白吧，要不是宁也昨天失控了，你不会说出来的。”
　　佚茗：“嗯。”
　　孟泽有些诧异地看着佚茗，“我很好奇，不都说喜欢一个人跟咳嗽一样藏不住吗？你怎么能藏三年？而且跟她在一块儿还跟所有正常师生一样相处，你怎么办到的？”
　　佚茗：“学点其他的，这个没什么可学的，并不能让你的生活更美好。”
　　午饭的时候佚茗又检查了一遍宁也后脖颈儿的伤口，红点还在，针尖大的伤口愈合了，看起来的确没有怎样。
　　孟泽看着依旧不说话的两人，“小也，我说句公道话，男人不是表白了就要你一定要怎么样的，爱你的人对你好是本能，我知道你是在用你的方式表明立场，可是即便你明确拒绝了，男人也不一定就会放弃啊，从我身上你还没看明白么，被无数男人视若珍宝的你怎么一点经验都不涨呢？换我，要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士爱我，我一定照单全收所有的好和爱，老娘应得，怕什么？给什么要什么，自信洒脱，又不是我伸手要的，是你们自己偏要给，不要白不要。”
　　颜海棠本来在喝水，听见这番话喷水喷得停不下来，差点呛到宁也连忙给她拍背顺气。
　　颜海棠虽然咳着但还是忍不住大笑，“孟泽，果不负众望，你不愧是那个刁钻的存在呀。你要是个女的，天底下所有男人没一个有命活过明天，你一人一国，女儿国被你一个全演完了。”
　　佚茗也被逗笑了，他看看宁也，这种卑微到骨子里的单恋，他这辈子恐怕是再也不会尝试第二次了，真他妈不是人受的。
　　孟泽还没完，“你不用那么紧绷，能喜欢你的人，都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不用那样，乖。”
　　宁也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榛果拍他，“闭嘴吧你，烦不烦。”
　　孟泽：“我烦什么，我再不说话，四个人跟上坟似的，你不憋得慌吗？”
　　宁也也笑了，孟泽：“这就对了，笑一笑十年少，这一点学学海棠，你看表不表白什么的，能影响吃饭睡觉么，不能，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我这被表白的每晚都被人当人肉睡垫呢，有什么关系呢？”
　　颜海棠：“你有意见？”
　　孟泽：“没有，不敢有。”
　　颜海棠笑着捏他的脸，孟泽指着她，“瞧瞧，蹬鼻子上脸。”
　　佚茗拍拍他的肩膀，“可以了，够意思了。”
　　孟泽：“回去我能享受有一位富豪师友的待遇了么？”
　　佚茗佩服地点头，“能，没谁比你更能了。”
　　孟泽舒坦地呼出一口气，开始唱：“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
　　宁也扑过去捂着他的嘴，威胁他，“你再这样我就跟海棠揭穿你小时候的糗事，你信不信？”
　　孟泽看着她笑，“像我我这么优秀的人，能有”
　　“海棠，我跟你说”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今天的冷笑话就到这里了。”
　　带着孟泽这个活宝，没有活跃不了的氛围，几人都轻松不少，宁也原本满脑子的痛苦回忆被佚茗的坦白对冲的七七八八了，她也不想再去想那些事了，脑子真的不够用。
　　午饭结束，又开始赶路，距离黑暗峡谷还有五百多米的时候，他们停下了，虽然现在不到夜宿的点，但谁都没想进去那里面休息。
　　黑暗峡谷和这边的灌木丛中间隔了一条河，河面很宽但水不深，五颜六色的石头铺满了河底，河水清澈得看得见里面的任何东西，孟泽拉着颜海棠去下游玩水摸鱼去了。
　　空间里又只剩下宁也和佚茗，宁也看着地上啄食的云团，佚茗将火架起来坐在旁边长满青苔的松软的石块上。
　　宁也玩了一会儿云团坐直看向佚茗，“老师。”
　　佚茗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看着眼前的篝火。
　　宁也：“老师？”
　　佚茗看向她，“我以为你不打算和我说话。”
　　宁也：“不是，我只是没想好怎么面对你。”
　　“现在想好了？”
　　“没有。”
　　佚茗看着她的确像孟泽说的可怜巴巴的，但他跟孟泽有点不一样的，见到这样的宁也并不会很心疼，反而想欺负她，不过他忍住了，他一本正经的说：“喊老师，你就是我学生。”
　　“您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成吗？您值得一切更好的人，我不值得。”
　　“是在拒绝还是劝降？”
　　宁也低着头不说话，佚茗死死盯着她，“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前，我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你也不用花任何心思考虑怎么迂回的劝解，等周炎的事情有了结论，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宁也鼓着嘴，有种进退两难的无力感。
　　“你那是什么表情，被我喜欢很委屈你么？”
　　宁也立即松口，“没有。”
　　佚茗：“前面就是周炎信号全部中断的地方，我们按照原计划分批次进去，一方面是测试通讯渠道，另一方面是检测里面的其他潜在问题，当时的想法是我先进去，你和孟泽下一批，现在有海棠，我们刚好两人一组，你对分组有什么特别要求没有？”
　　宁也摇头，“听老师安排。”
　　“很好，你跟孟泽一组，我和海棠，这种情况我俩分开比较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好。”
　　“我只有一个要求。”
　　“老师请说。”
　　佚茗凑近了看着她，逼得她不得不抬起眼和他对视，“无论有什么发现留在原地第一时间和我联系，如果擅自进行任何冒险行为，我保证，我会让你后悔的。”
　　宁也在佚茗的眼里看到了冷漠的威胁，佚茗跟她有很多相似的点，两人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佚茗上次的行为就叫她害怕了，她连忙点头。
　　佚茗坐了回去，没再说话。
　　“少吹牛了，我才不信，你肯定是骗人的。”
　　“你连这都不知道，我很难相信你可以考上京大生物系。”
　　“我去问老师和小也姐，我不相信你。”
　　孟泽笑了，“问呗。”
　　颜海棠和孟泽用鱼草穿着几条肥美的鱼回来，有几条颜色还比较艳丽，佚茗和宁也一眼就被他们手里的鱼吸引了注意力。
　　但两人还在争执着什么问题，颜海棠顺手就将那些鱼放在地上，孟泽也把他手里的丢在地上，然后看着颜海棠挨到宁也跟前。
　　“小也姐，孟泽说骆驼吃仙人掌，他是不是骗我？”
　　宁也有些心疼那几条鱼，但还是先回答颜海棠的问题，“的确，骆驼会吃仙人掌。”
　　颜海棠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夸张地比划着，“仙人掌，就是那种长满刺的球啊，怎么可能吃刺球啊，不会被扎死吗？”
　　佚茗起身走到那几条鱼旁边，翻看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看着宁也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宁也瞪大双眼回应佚茗，紧接着她看着佚茗拿起几条立即放生回了水里，她继续解释着：“是的，骆驼生活在沙漠，沙漠甚少有肥美的水草，物资匮乏仙人掌常见，所以它为了不饿肚子进化出了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它的嘴里有很多乳突，这些柔软的乳突可以保护口腔和舌头在咀嚼的时候不被刺伤，同时打磨这些刺，使得能被身体更好的接纳，同时骆驼的消化系统也非常强悍，吃下去的刺会被很好的处理，最终顺利排出。”
　　颜海棠已经目瞪口呆了，她心思都在骆驼吃仙人掌这件事情上，根本没注意到佚茗和宁也两人的互动，“刺也吃下去？妈耶，这个世界真的太可怕了，没有不可能的，只有你想不到。”
　　宁也讲完忍不住起身，也靠近那几条鱼，孟泽在很早的时候就听周炎给他讲过，他对这个知识点是熟悉的，但再听宁也讲一遍他仍然听得津津有味，但他看着宁也和佚茗似乎都对这几条鱼非常感兴趣，他看着两人，“这鱼是有什么问题吗？”
　　佚茗：“就在这条河里捞的？”
　　孟泽：“嗯呐，咋啦？”
　　佚茗：“我刚刚放生了四条，野生老鼠斑濒危红色名单，野生东星斑、野生大理裂腹鱼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由于数量稀少，市场价曾一度炒到十几万到几十万/公斤不等，不过，非法打捞交易和食用的，最后都进去了。”
　　孟泽和颜海棠吓得连忙拍拍小胸脯，孟泽：“还好还好，放生了，都还活着吧。”
　　颜海棠连忙指着，“剩下的赶紧看看，还有没有保护级别的，可不敢乱吃。”
　　佚茗笑着，“没了，就那四条。剩下这几条也不便宜，你俩不错啊，这一堆名副其实的美味。”
　　两人又开心起来，宁也戳戳那条灿黄的，“我想吃这个很久了，但我不会做。”
　　佚茗：“今晚我给你烤。”
　　把鱼烤上，佚茗和宁也又在水里捞了几条常见的河虾，两人忍不住在水里看着彼此发笑。
　　宁也：“刚刚有没有吓坏他俩？”
　　佚茗：“看样子吓到了，拍胸脯的动作很可爱。”
　　宁也：“咱俩是不是挺讨厌的，那么多规矩，这不行那不可以，换成他俩能自由到起飞。”
　　佚茗：“话不能这么说，要没咱俩他俩在这里活不过半集就得杀青。”
　　宁也：“海棠想捉只蝴蝶，不可以，濒危；孟泽想烤条鱼，不可以，国家二级。哈哈哈，我怎么觉着那么搞笑呢。”
　　佚茗看着她开心笑起来的样子，嘴角也跟着上扬，“你这么说，的确是，咱俩规矩忒多了。不过没辙，刻在骨子里的敬畏无法放纵，有敬畏才有和谐。”
　　宁也：“老师，你又开始讲课了。”
　　佚茗：“等你什么时候不喊老师，我同你说点别的。”
　　佚茗看着宁也脸上瞬间出现的尴尬，他有点想笑，宁也就像孟泽说的的确没有什么经验，她连这样的话也接不住，只能有些无措又慌乱地小声说：“不是说不提么？”
　　佚茗本想逗逗她，看看她听见更进一步的话会作何反应，但最终他还是压制住了把一小把虾米递给她，“一会儿给云团吃。”
　　这一晚他们围在篝火旁边讲了很多类似骆驼吃仙人掌这样的小知识，颜海棠就像十万个为什么，她想到什么就问，问了就停不下来，宁也应接不暇的时候，佚茗就帮她补充两句，但更多的时候，佚茗安静地烤着鱼虾，看着宁也讲那些自然界神奇的事情。
　　她是真的喜欢，讲这些的时候眼里有光，虽然她的词汇没有很生动很幽默，但她用词非常准确，一遍就让听的人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