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收起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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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像一本打开就轻易合不上的书，纸张上，一笔一划都是每个人用各自的时间和经历镌刻上的字，快乐或悲伤、完美或遗憾，都只会在下笔的那一刻存在，之后，所有的故事都会被时间这位大师沉淀出另外一番滋味，有些云淡风轻，有些回味无穷，有些深入骨髓，但无论如何，即便是当事人自己跳出那个时空再要回顾，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二十六岁前的故事，无论写得如何，都已经做旧。
此刻，两个共担昔日的友人安静地坐在这个被改造到面目全非的三室一厅里，这里曾经装满了周炎和宁也的回忆，这原本应该是两人的新房，然后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然而这里非但没有获得新生，还将成为一个落满回忆的半旧空巢。
孟泽之前的眼泪已经在脸上风干了，这样的往事追忆起来还是太沉重了，他那点历久弥新迟迟不退的爱慕之心都险些不够看。
“我是不是很可笑？你们很早就认识，并且有着我一开始就插足不了的羁绊，我在这里面又算什么呢？我就像一个小丑，陪着见证你们伟大的爱情，然后到头来还是什么也留不住。宁也啊，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死的是我就没这么多事儿了，没谁会在意一个配角的离世，无足轻重的人死了是不会有什么人伤心的，何苦要折腾到现在。”
宁也转身捧住孟泽失落的脸，“不要说这样沮丧的话，你怎么可能什么也不是，你在我和周炎生命里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你自己不清楚吗？我们一起走过了十年，人这辈子有几个十年？我们就像家人一样，你我还有周炎，我们是一家人。”
孟泽哭着笑，“可是，我留不住你，你还是要去山里，还是一心赴死，我算什么家人，没有人会轻易抛弃家人的。”
宁也看着他，像个长辈似的语重心长道：“这些年没有你，我哪里撑得下来？只是我求求你别总围着我转了，我是你的家人我一直在，但你应该要为自己好好打算了，你明白吗？奶奶葬礼的那天阿姨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我无法当面拒绝她，我心里很难受，但是孟泽你才26岁，一场失败的单恋不能说明什么，你很好，你比很多人都好了，你有足够的优秀可以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只喜欢你，只看得见你的姑娘，你必须有这个自信，学历、工作、品性，你哪一样差了？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孟泽似乎陷入死循环，他喃喃道：“我哪一样都没差，可是你不喜欢我。”
宁也气笑了，忍不住揉他的脸，“泽泽，小泽，你该长大了，你不能一直跟在我身后啊。”
孟泽还是哭，“我并不是讨厌周炎，我是嫉妒，我样样不如他，我使劲儿拼命赶还是追不上他，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周炎，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其实很怕一个人呆着，我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做什么，我总是处理不好和身边人的关系，我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才能和别人拉近距离。”
孟泽顿了一下，晚了三年的反射弧，似乎现在才开始整理自己，他看着宁也继续说道：“在我这里无解的问题，却是周炎自带的光环，他一出现就谁都喜欢他，你能理解那种心情吗？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办法给周炎使坏，可是那家伙，那家伙他非但没有怪我，他还看懂了我，他样样包容、接纳我，我讨厌他，可我也是真的喜欢这个兄弟，我羡慕他，崇拜他，我一直在跟着他的脚步走，我生怕自己被落下，可是你们都走得太快了，我根本追不上，周炎死了，我只有你了小也。”
孟泽这些话憋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连自己偶尔想想都怕被别人发现似的战战兢兢，他怎么会不喜欢周炎这个人呢？怎么可能？他的难过也没有比宁也少啊，那可是他唯一的朋友和兄弟啊！
宁也帮他擦拭眼泪，“我知道的，我和周炎都知道的。所以，我们一直是一家三口，你我和周炎，我们从来没有抛下过你。”
孟泽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抓着她的胳膊说：“我保证我再也不缠着你，我给你当哥哥当弟弟也成啊，你不要去山里了行么？”
宁也没有说话，孟泽几近哀求：“算做哥哥的求你，你别去好不好？那是什么地方去了怎么可能还有命活着回来，我不同意，就算是周炎他也不会同意。”
宁也：“人这一生肯定会有很多悬而未决的事情，但周炎不会也不可能成为我的那个悬而未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是接受不了他死了，三年了，说没接受那是不可能的，我接受他有可能死了，但我要亲自看到，你明白吗？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会放弃周炎，那个人必须是我，这是我必须要给他和自己的交代。”
孟泽还要劝，宁也站起来，看着这一屋子里多到放不下的小型模拟生态，“孟泽，我不是去赴死，我清醒后的每一天都在为了这一天做准备，我清楚地知道那里面有什么，我知道该如何应对，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把一整个厄普森林还原出来。你真的没有什么好担心，好好回去过你的日子，我保证我会好好回来的。”
孟泽也跟着站起来，“既然你那么肯定，那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个帮手，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绝无可能。”
“那是我的命题，不是你的，你没有必要。”
“那也是我的兄弟，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你猜我会不会看着你自己一个人去？”
宁也皱着眉头，“你怎么那么犟呢？我准备了两年多，我不是一个素人你明白不明白呀？我有专业的训练和专业的技能，足够支撑我在里面历险，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你拿什么跟我往里闯，况且你去了搞不好只会给我拖后腿，我是不会带你的，这一次，你说什么都不可以，听明白了吗？”
孟泽：“我听不明白我就是要去，要么咱俩都别去，要么一块儿去，没得商量。”
“那咱俩现在打个电话问问阿姨，问问她让不让你去，她可就你这一个儿子。”
“少搬出我妈来吓唬我，我早过了凡事儿都要找妈的年纪，今天就算你说破天去，我都要跟你一块儿！”
“我真的，跟你沟通不了了我，造孽呀。”
“哼，你们科研人员才是，完全无法沟通，张嘴闭口专业，专业个鬼到时还不是被抬着出来，骗鬼呢。”
宁也被逗笑了，孟泽也笑，然后门铃响了。
宁也看着他，“进去洗把脸，我去开门。”
“老师？”
“很惊讶么？你上午送检的样品报告出来了，我以为你着急要顺路给你送过来。”
样品送检时已经填好了邮寄的快递地址，到时同城寄过来就行了，她是故意避开老师搭同事顺风车过去的，这会儿被老师这样拿着东西堵上门让她稍稍有点儿心虚，尤其是听老师的语气，老师已经看过这份报告了，宁也只好先把人让进屋。
佚茗站在原地到处看看屋里，他倒是没多惊讶，“先别关门，进小区的时候看见沈林的车了，他这会儿正在停车，估计两三分钟就上来。”
宁也头有些大全都碰一块儿了，这下真的不好解释了。
孟泽洗完脸大刺拉拉地出来，嘴里还念着，“谁来了？嗨老师来了，真巧呀一会儿凑一桌吃饭呀。”
佚茗看着他温和一笑,“好久不见，你也在，孟泽。”
没两分钟沈林也上来了，宁也烧好了水准备泡茶，沈林一进门着实被这一屋子的东西吓得不清，拿着资料袋的他关了门到处看着又非常留意脚下，生怕不小心踩到什么。
“师哥，过来坐。”
沈林还是一下子无法接受这套房子变成了这样，以前来的时候满是艺术气息，虽然植物也多，但绝对不是这样，现在这叫什么，野兽气息？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宁也，“我也就是半年左右没来吧，不知道的以为自己误入水帘洞了，以后该叫你盘丝大仙？”
孟泽：“哪儿是水帘洞，人那儿水声潺潺青草美英，不像这里这么吓人，这地方叫魔窟。”
沈林耸肩，“这可不是我说的。”
几人围坐在原木茶桌边，仅限的几个木凳让人不至于进来以后呆的太狼狈，宁也给几人倒茶，“感谢老师、师哥和小泽光临寒舍，见笑了。”
佚茗：“物种如此丰富，充满各种光怪陆离的生活气息，一般人真不敢见笑。”
孟泽接嘴：“对，一般人避之不及，掉头就跑谁敢进来。”
沈林将资料袋递给宁也，“来，完整的取样分析报告。”
宁也双手接过，“谢谢师哥。”
沈林看向佚茗，虽然两人彼此看见车的时候就在电话里打了个招呼，但沈林此时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怎么也有空过来？”
佚茗看着宁也，“那你要问我这位胆大包天的好学生你的好师妹了。”
宁也把头又低了一些，孟泽也不想帮她开解低头喝茶，看她怎么说服眼前的两位。
沈林皱眉，想想自己整理的资料，又看看这个空间，然后再根据佚茗的语气，大致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几秒钟。
佚茗：“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宁也：“两年前。”
沈林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想骂人了。
佚茗：“资料都收集全了？”
宁也：“全了。”
佚茗：“体能呢？药剂、应急、紧急防御、逃生等一系列呢？”
宁也：“都准备好了。”
佚茗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宁也，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孟泽瞄了一眼暗想这就熄火了？他原本还想在这位泰斗人物身上压重注，要是这世间还有人能说服宁也，那眼前这位肯定首当其冲，但就这么几句就熄火了，是孟泽想不通的，他又看向沈林，把希望转交给二号选手。
沈林：“宁也，你的心情大家都理解，但我不同意。”
孟泽：“复议，我也不同意。”
沈林：“说实话，周炎的离开我至今也无法释怀，释怀不了，那么好的一个人他还那么年轻，是老天没长眼睛。但此事已成定局，改变不了的时候就要学会接受，你不能一直陷在这个怪圈里出不来，那样走的就不止是周炎一个人了，你明白吗？”
孟泽暗想，还是沈师哥说话有水平。
宁也淡淡的，“师哥，每个人都有终其一生必须要去做的一些事情，这件事可能是阶段性的，也可能是永久性的，如果我现在把它完成了，那么它就是阶段性的，但如果我一直不去正视解决它，那它就是永久性的。”
“二十岁和三十岁的想法肯定会有差异，三十岁和四十岁也是，但周炎会像一根针一样扎在我的血肉里，无论过去多久都一直提醒我它的存在。我没有迷失，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周炎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他在这个世间最大的依靠是我，如果他真的不幸离开了，那由我去把他带回来安葬在故土，但如果他没有死，不论他以何种方式活着，我一定要见到他。”
宁也目光坚定到一丝破绽都让人找不出来，沈林接不住她这样坚毅的眼神，他转头向佚茗求助。
佚茗听完宁也的话，也很严肃地看着对方。
“我跟你一起。”
孟泽：“啥？！”
沈林：“老师？”
佚茗：“我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并且我也是一直这样打算的。我生气，只是她竟然只想自己一个人去，完全没有集体意识。”
沈林和孟泽已经不知道这个房间里到底有几个傻子了，是这房子的磁场不对吗？那也太离谱了了，连老师那样的人都可以被影响成这样？
佚茗：“不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这很难理解么？我认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多么清晰明了的一件事，根本都不需要我浪费口舌解释的。”
沈林：“老师，现在不是陪着宁也瞎闹的时候，我们要一起合力把她从悬崖边儿上拉回来。”
孟泽：“是啊老师，你这样我们很慌啊。”
佚茗笑了一下，“可有些花天生就长在悬崖边上，你把它移栽在温室里，你确定它能活吗？”
沈林深吸一口气，“好吧，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我还是不同意。”
佚茗：“我们从来没有征求过任何人的同意，是不是宁也？”
宁也笑着回应了一下佚茗，然后道：“老师，我倒是劝您三思而行，毕竟您能从青诡森林出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不必要再做这种尝试，我没试过，您可以让我试试。”
佚茗：“这话不对，我已经试过一回，我很有经验，你在准备的这两年老师难道没有准备么？我此次来，除了骂你几句还想带你去看看我的成果。”
宁也目光炯炯地看着佚茗，佚茗说：“药剂，我保证你的药剂不会比我的更先进，今天上午已经通过国际医联权威检测，合格。”
孟泽连忙手势打住两人，“等等等你俩，我们现在还在商议要不要进去的问题，你们师生二人的进度条不要拉得那样离谱，你俩要去的不是什么游乐场不是旅游胜地还值得兴高采烈地探讨一下攻略，那是死亡森林，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我诚挚地拜托你俩，清醒一点，OK？”
师徒俩显然只是礼貌地暂停，沈林看看两人，然后忍不住笑起来，“行吧，那加我一个。”
孟泽真的要疯，他甚至叫出声，“什么？！这一屋子，这一屋子是不是都有病啊？要不咱们先上外面吃点儿晚饭垫垫肚子再考虑问题好不好，我严重怀疑是这个房子的问题，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产生了莫名其妙的磁极，肯定干扰到几位的脑细胞了。”
为了说话方便，也为了自在，几人没有去什么豪华餐厅高档饭店，在路边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准备吃烧烤。
沈林笑着给佚茗烫洗杯子碗筷，“老师一辈子没吃过这种玩意儿，让他尝尝人间疾苦。”
孟泽：“这哪能是人间疾苦，明明是人间极乐呀，没尝过真得好好体验一下，我保证比你想去体验那种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劳什子有趣多了，您一会儿多吃点儿，您吃高兴了说不定想通了就不去那劳什子的地方了。”
大家都被孟泽的话逗笑了，沈林忍不住调侃，“酒都没倒，人先飘了。”
佚茗看着孟泽，“我好像理解周炎为什么老喜欢跟他呆一块儿了，整个一活宝。”
“哈哈哈。”
大家又都笑了，现在提起周炎，宁也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阵的涟漪，疼意密密麻麻，但又不至于致命。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收起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