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愁》云碧影

4、此生无悔

　　揣着果实，佐琳心花怒放地跨进飘香阁的大门。
　　一进门便发觉不对劲。
　　平时太阳未落山便已热闹喧阗的飘香阁，今儿个都戌时了，却冷清得很。
　　“姑娘你可回来了！”翠宝端着点心见到佐琳，笑眯眯地打招呼。
　　佐琳友好地点头，走进来，“大姑呢？”翠宝看看楼上，佐琳会心地笑了。
　　翠宝的娘曾是飘香阁红极一时的花魁，后来不知怎地怀上了翠宝，生下翠宝后没几天便悬梁自尽了。大姑看在过去的恩情上，收留了翠宝让她在飘香阁里打点一些事情。
　　挑开纱幔，姑娘们都坐在里头。而在众人中，翠宝与佐琳是最亲近的。或许都是孤儿的原因吧！
　　“今天是中元节，大姑说要图个吉利，便教我们收起花灯，休息一天。这不，刚吃完饭就上楼休息了！”翠宝端来饭菜，如是说着。
　　“原来如此！”

　　说话间佐琳已落座，啜了口热茶。
　　“姑娘，你这几天老是往寺里面跑，要不，我明天给你做点夜宵吧！”翠宝关切地问，边将饭菜排开来，三菜一汤，两荤两素。
　　“不用了，就这样可以了。”佐琳取过筷子，夹着小菜。
　　“翠宝，人家在寺里面都吃饱了，你瞎操哪门子的心。”
　　插话的是紫酉，从上次后，她索性和佐琳闹开了。转过身，她又一脸灿烂地对佐琳道，“佐琳！是不是寺里面的东西特别可口？下次能不能带点回来给姐妹们解解馋？”
　　翠宝面色有些发青，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引起姑娘们的误会。
　　佐琳轻轻夹着菜，悠悠道，“紫酉姐姐想吃的话，当然可以了！金银财宝绫罗古玩尚且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区区一点食物又有何不可呢！”
　　“呵！妹妹倒是看得豁达，姐姐我自愧不如！”紫酉强压住心中怒气，可妒忌之情却不言而欲。
　　“不！佐琳一点也不豁达！”佐琳放下碗筷，敛衣端坐，道，“若是有天佐琳真的走了，还希望能够带上柳郎所赠的雕花八宝匕首及彩纱珠衣。也算是留作一番思念吧！”
　　听得佐琳一席话，姑娘们心下一慌。
　　原本今天就是中元节，说不怕那又是骗人的。可她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说，起岂不是存心吓唬人嘛！
　　无视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佐琳起身，仰高修长的脖颈，如高傲的女王一般离开饭厅，转身上楼。

　　离开饭厅的佐琳并没有立即回到房间，而是抱着一试的心情在大姑房间外徘徊不定。
　　大姑的房间是整夜亮灯的。
　　此时也不例外，柔和的灯光从房里泄露出。
　　或许真的应该再试试吧！想着，捏捏藏于袖中的果子，佐琳轻扣房门。
　　马上传出大姑慵懒的声音，“谁呀？进来吧！”
　　“大姑。”
　　佐琳反手关上房门，“不回房休息来找我有事吗？”大姑边搽着紫红蔻丹，边头也不抬地问。
　　佐琳迅速瞟了眼大姑的床，很整洁，应该没用过，那么翠宝怎么说大姑休息了呢？抚下鬓角的发丝，佐琳不再想这些，她在大姑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怎么？不说话。”大姑欣赏着刚涂上蔻丹的指甲，瞅了佐琳一眼。
　　佐琳垂着头，酝酿着该如何开口之时，大姑先道，“你该不是又要告诉我你要走吧！”
　　艰难地，佐琳点头哀求道，“大姑，你就放了我吧！好不好？”
　　“那柳公子真的那么好？”大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头轻声问她，“难道真的有你所想那样的好人？”
　　古怪的话语让佐琳盯着大姑，试图从大姑眼里找出一丝头绪。
　　瞬间，大姑笑了，扣上盛放蔻丹的瓷盒，“我说佐琳，你在这儿待的日子也不短了吧？”
　　“八年三月又五日。”佐琳叹息道。
　　“你倒记得挺清楚的！”大姑讥讽道。
　　“滚滚红尘千般绕，挣不得，脱不开！”佐琳咬咬嘴唇，“大姑！你就放了我吧！你养我八年，我助你五年，这也就够了！”
　　“所以我就要因此放了你？好让你跟着你那柳郎双宿双栖？”大姑愤然，拂袖扫落杯盏，瓷器叮叮当当地落了个零碎。“佐琳，枉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慧女子，不同于楼下的胭脂俗粉，你说什么我都依了你的。想不到你竟然……竟然……”大姑气得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举到半空的手硬生生地拉出来，只得踏着地上的碎片出气。
　　“大姑！”佐琳一把抱住大姑的腿，跪下，双眼氤氲，道，“大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房间里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我都可以不要，只求您放了我吧……大姑！”
　　大姑推开佐琳，一把扯过她娇小的手腕，拉扯着她到窗前，推开窗子，指着下面街上红灯闪耀的地方，厉声道，“你看！那些人，他们每天抱着不同的姑娘，享受不同的人生，你对他们寄予期望值得吗？还有那个柳郎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贪图你的年轻美貌图一时的新鲜。即便你再怎么洁身自好，他们又会相信吗？你说给他们听，他们会
　　信吗？”
　　大姑双手压在佐琳瘦弱的肩上，不断用力摇晃着，似乎要将她脑子里那些东西一股脑摇出来，让她好好清醒一下。“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一个玩物，没有谁会对我们动真情的。灯红酒绿，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谁又会记得昨日怀中的是哪一个？”
　　“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佐琳眼神呆滞，喃喃地重复大姑刚刚说的话。

　　她十三入飘香阁，十六开始挂牌，八年的时间也算是看尽了风月场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她自遇上柳海南后，虽然只有短短半年，但她就如同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无可就药的沉醉在柳郎的怀中。她也曾试过反抗，情感的防线却一次又一次的崩溃，爱意源源不断如洪水涌出。
　　大姑不忍看她如此，抱着她，放软声音道，“佐琳你要走，也不是不可，但至少要过了三十。等到那时你芳华不再，这样才能找到你的真爱。”
　　佐琳没有听见大姑的这段话，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响起的是她最为害怕的词语。“不！”她锐声叫着，激动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声音尖锐道，“不是的，不是的。柳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是真心的。”
　　“佐琳！”大姑愠怒，低斥。
　　“柳郎是真心的。他说过，就算他家中反对，他也会娶我。而我——就算是为妾为婢，也——无——怨——无——悔！”说完，她冲了出去。
　　“佐琳！”
　　“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