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章·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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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身上似乎被缠了很不吉利的东西啊！”
沙哑而似乎是破了音的男声传来时，施暖回头，一个头戴黑色斗笠的老者就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提着两个铃铛和一个麻布袋，有些破烂的衣衫被补丁掩盖得更加杂乱。
她咽下最后一颗糖葫芦，有些奇怪的朝那位老者道：
“不好意思伯伯，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恐怕你是被厉鬼缠身了。”老者抬起斗笠，有些泛黄的脸露了出来，八字眉不断撇着，似乎是忧愁又似乎是担心：“小姑娘，这样下去，你的命可就不长了啊。”
自己被厉鬼缠身了？
施暖心觉有趣，不由得笑问：
“那可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
“小姑娘，遇到我这事情就好办了。”老者低声笑起来，神秘地道：“我可是游遍江山的驱魔师，只要姑娘相信，鄙人定会帮助你的。”
“小花，怎么了？”萧莫珣从药铺里出来，手里提着两小包纸袋，看到站在门口的施暖和一脸神秘的老者，不由得诧异了一下：“是你的朋友？”
“谁叫小花啊……你这称呼变得也太快了吧。”施暖皱皱眉，随后却突然笑起来，舔了舔还带着糖汁的竹签，指了指老者：“这位是驱魔师，说我身上有厉鬼缠身，怎么办我好害怕。”
“哦？”萧莫珣挑挑眉，打量了一下一脸严肃的布衣老者，轻轻地笑出声来：“这位老丈，我们还要有事，若真是被厉鬼缠身就缠了吧，我家小妹也并非等闲之辈，不会就这么去了的。”
……小妹。
……谁是他家小妹。
……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他家小妹啊她明明只是和他喝了一杯茶而已难道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是么？公子，也不瞒您说，我也看出了这位小姑娘并非等闲之辈啊。”老者笑着又按了按斗笠，也压低了声音：“如果是常人被这般厉鬼缠身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位小姑娘还可以这般自在地吃着小吃，绝非等闲之辈啊！但是公子，你怎可放任姑娘的性命不管？我们驱魔人士不能够眼看这种惨剧的发生！”
施暖暂时不去理会一边微笑愈发阴沉的萧莫珣，而是更加感兴趣地问：
“那么伯伯，我要怎么办才好？”
“小姑娘，若是你相信鄙人，可随鄙人来寒舍一趟，鄙人帮你驱邪避鬼。”老者又抬眼看了看萧莫珣：“当然，公子最好不要跟来。”
“哦？”萧莫珣挑挑眉微笑：“为什么呢？”
“公子一看就不是行道里的人。”老者摇摇头：“驱魔的过程中是不能够被外人所打扰的，所谓心神合一，就是这般了。公子啊，我看这事情要抓紧了，不如现在就让姑娘跟我走吧，这事情不容缓啊，会出人命的。”
他话毕再抬头时，面前早已空无一人。行人纷纷，他的面前却是空荡荡的刺眼阳光。
折断的竹签安静地躺在地上，糖汁迟缓地滴落，在艳阳下俯射中像血般的粘稠。
老者怔怔地望着那支竹签，半晌一阵反胃地捂住了嘴，随后低低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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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少女不怀春？”小女孩蹲在树根旁，编着花篮：“那个萧莫珣，不过是有张不错的脸罢了，他的年纪都可以当小暖的高祖了。”
“老太婆，你有资格说别人嘛。”弥月撑着后脑靠在小土坟前，不屑的反驳了一句，又扭脸看了看坐在不远处清凉厅里的红衣少女的背影，喃喃道：“不过那萧莫珣居然答应帮她，这事不会另有原因吧。”
“哦，还以为你的脑子里除了糖葫芦没有别的了，还算是只聪明的猫。”婆娑澜放下手里的花枝，声音却不由得微微沉了下去：“我曾和萧莫珣见过一面，他的为人我是很清楚的，不会暗地里做什么不正的事情。他有大把的时光来虚度，或许是因为过于寂寞了，才会答应暖儿，毕竟他也还是人，耐不住寂寞的。”
“见了一面就清楚他的为人？老太婆，我对他的了解可比你多。”弥月邪笑了一下，鲜红的眸子散发出淡然的血光，他略微支撑起身子，淡淡道，“那个人的历程除了斩妖杀魔外，根本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我的眼睛在他身上看到的，除了红色的血和死去的残骸，别无其他任何干净的存在。”
被血而污染的双手，是没有资格触碰神圣的灵魂的。
想必那个人的一生还真是无趣。
“相比于他的过去，我更想知道他身上的特殊体质。”婆娑澜走到弥月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白衣少年：“暖儿说，早上遇到他时他的语气和容貌都和那一晚很不一样。”
“这个很好解释的吧。”弥月挡开婆娑澜裙摆上的荆棘，不耐烦地解释：“你之前不是说他吞噬了凤凰么？凤与凰，本身就是迥异的性格，谁知道他何时为凤何时为凰啊。”
何时为凤，何时为凰。
何时又为他自己。
“如你所说的话……萧莫珣实质上至少有两种人格？”婆娑澜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迷失自己的。”
“那可不一定。”弥月懒洋洋地笑起来，伸手抄起施暖刚刚带回来的一包茶叶，抛着玩起来：“人都不可能只有一面的，而不管有多少面，心只有一个。况且我不认为萧莫珣这些年会在不断的戳杀中迷失自己，不然我会觉得他很弱啊。”
施暖一直都讨厌梅雨的季节，不仅黄土潮湿，人也变得懒散起来。淅淅沥沥的雨一点都不果断干脆，不如来场瓢泼大雨。
雨时停时下，雨点砸在薄而泛黄的纸上，瞬间就将柔弱的纸打弯了。
施暖低头又看了看手里捏着的纸，上面的字已经被雨痕所掩盖，依稀可以辨别的字迹只有一点，施暖用大拇指擦了擦被泡得发软的纸，模糊的字顿时隐隐浮现出墨黑色，清晰无比：
天地风水观天辨质察形乘气测方定位择时施工循礼积德尹逵道长罪罚叛亲
原来那个伯伯叫做尹逵啊。
施暖摩挲着最后的四个字，原本干燥的纸又被断断续续的雨滴所浸没，她抬头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
“所以啊……还是最讨厌下雨的天了。”
“暖儿，去哪里？”婆娑澜编好最后一个花篮时抬起头，正好看到施暖走出清凉亭，她有些诧异：“刚刚回来就又出去啊？”
“下着雨没法睡觉啊……浑身湿漉漉的很难受，我出去逛一会儿，婆婆不要担心。”她背朝着婆娑澜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南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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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庄一路向南，有着与手上薄纸相同的气味。
施暖向来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当穿过繁华而堕落的绮门路时，却愕然发现路后的陌生小街空无一人。
顺着空路而行，尽头便是一间棕红色简陋庭宅。
两只金色铃铛挂在门口，随风飘荡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施暖听来却刺耳无比。人际罕见的绮门路后街，竟然如此荒凉。早知是个僻静的地方，平日里就多来这里逛一逛了。
破碎的花布，堆积的杂物，大街哪里都可见，像是许久都未有人清理过的样子。
“在搞什么……难道府上无人清扫么？”施暖皱皱眉，刚想上前叩门，檀木大门却吱呀一声抢先被打开了。
一阵呛鼻的熏香味飘散出来，是低等而廉价的焚香。
下午时分遇到的老者身着一间藏蓝色草衣，手执一柄黄扇，他摘取了斗笠，露出了原本就有些臃肿的脖颈和脸，被阴影笼罩的五官此刻也明朗起来，他低低笑了几下：
“小姑娘，鄙人就知道你会来，快请进。”
施暖笑着俯了一下身算是打过招呼，踏入毫无人迹的大宅。
黄昏虽已近，却不至夜晚，大宅却已点了烛火，像是一团团跳动的绿光。破烂的大宅，纸窗早已漏风，糊纸飘挂在上面，凌乱不堪。空旷的前院别无它物，烛光盈动，带着一股焦灼的恶臭。
“小姑娘……”老者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唰——”
她回首的瞬间，发间的红簪已不偏不倚地插进了老者的前额正中。
没有大量的血喷出，也没有老者倒地的沉闷声。
“果然是个鬼。”施暖冷笑一声：“不过你也有够厉害的，能够吞噬灭魔道长的身体。”
烛光轻曳，忽明忽暗。
老者低低笑起来，颤颤巍巍地拔出戳穿他额头的红簪，一把甩到地上。细小而发黑的空洞在他的额上像是点缀的一滴黑血。
一缕乌黑的血迹从额上缓缓流下。
他和蔼地道：
“姑娘何必要如此心急？我并无伤你之心。”
“哦？”施暖扬眉，洒下的头发带着盘发时卷曲的弯度，落在肩边。
“鄙人只是想借助姑娘的一点力量罢了。”老者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拿过施暖一直捏着的薄纸，低声念着：“天地风水，观天辨质，察形乘气，测方定位，择时施工，循礼积德。姑娘，风水，你曾研究过么？”
施暖摇摇头，直入正题：
“伯伯，您到底是想要怎样？和您打，我不一定会吃亏的。”
“不，姑娘，我想你也是聪明人。”老人笑起来，嘴角夸张地裂到了耳根处，露出骇人的一面：“今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驱魔师里法力最高强的萧莫珣，小姑娘，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战胜他的。”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何时已有了愈下愈大的趋势。乌黑的刘海紧贴在施暖的额上，她冷漠地望着面前的人，半晌才垂着长袖擦了擦下巴处的雨滴：
“尹逵道长，您凭借着本体对于风水的优势，再与我联手，并想以此除掉萧莫珣么？”
尹逵笑得更加凶残，红彤彤的眼球泛出血光：
“我废了这么多的力气吞噬了这个道长的灵魂，就是为了这一日。嘿嘿嘿，怎么样小姑娘，是否愿意考虑一下？我看你与萧莫珣的之间的关系，恐怕你也一直在苦恼吧？被那样一个强大的人缠上，你早晚会死于他的手里。你难道不怕死么？”
“我当然会怕死。”
嫣红色的发簪斜插在泥土里，上面那圆润的玛瑙轻微晃动，像是摇摆不定的落叶。
“——但是，我还不想那么早就死。”
尹逵猛然睁大眼睛，似乎难以置信施暖冷漠的态度，顿时一步跨上前朝她吼道：
“你是傻子么？！萧莫珣在鬼道的人看来，是最大的仇人！他一年可以杀掉多少鬼魂？他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杀戮！你就能够如此放任他的错误？”
“我没有放任的意思。”施暖避开尹逵的视线，弯腰拔出土中的红簪，口气依然冷淡：“你以为仅仅凭着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以及你我二人的力量就能够消灭他？尹逵道长，我的能力有限，恕我爱莫能助，您请找更厉害的人来吧。”
檀香味愈来愈浓烈，施暖头也不回地往敞开的大门口走去，三把桃木雕刻而成的小剑瞬间刺入施暖鞋边的泥土中，她抬头，门檐边挂满了桃木符，俨然如同刑罚驱鬼的现场。
“小姑娘，既然你不愿意合作，我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件事情我不想让第二人知道了。”
身后人的声音阴冷而凶狠，发散着夜的冰寒。
“道长。”施暖并未有任何惧意，她退后一步，只是淡然的回头看着老者有些弯起的后背，缓缓道：“有些话，我本不愿说开的。道长在纸上写的罪罚叛亲，是指罪罚萧莫珣么？我可以认为，你并非把道长本体的灵魂吞噬了么？而是尹逵道长你，把鬼的灵魂吞噬并驾驭了鬼的灵魂吧。”
“呵呵……”老者捂着眼睛低低笑起来，顿了顿，随后却又高声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竟然看穿了我的实质，没错，老夫我便是反吞噬了企图吞噬我的鬼怪，并且依靠着他的力量而更加强大。只有这样，才能够杀掉萧莫珣这个道门叛徒！保护妖怪，拥有同情心与怜悯之心，这样的人，实质上是最懦弱的驱魔师！而他的法力却是最强大的，实属不公！况且他已背叛道门，即便我不杀他，其他的同行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就算是讨伐背叛者……道长你用身体饲养鬼魂也是不对的吧。”施暖皱皱眉：“既然道长你已承认你并非妖鬼而是驱魔者……那么我们更无什么理由联手了，本便是两两相克的存在。事情到此而止吧。我也不会往外说的。”
“不会往外说？”尹逵轻笑一声，一把桃木小刀瞬间又插入了施暖面前的泥土里，紧擦着她的鞋尖，陷得相当深：“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小姑娘，你竟然不愿帮助老夫，就休怪老夫不让你踏出这扇门了！”
她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人冲过来的脚步声和呼啸的风声，她一抿唇，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指尖数把红簪已闪出亮光，在她转身即将投出红簪的瞬间，尹逵却猛然止了脚步，甚至僵着一动也不动了。
施暖紧握红簪，也怔了一下。
尹逵在哆嗦，手里握着的桃木小刀一个个跌落在地上。
一把乌黑色的剑贴着尹逵的脖颈，从后缓缓移到他的脖前，在那颤栗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温热的血口。
少年独特柔软的嗓音，却带着毫无温度的笑意传来：
“尹逵道长，人老了动作也跟着迟缓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章·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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