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予生灭》烬尘肆野

4、第 4 章

　　包围车子的虫群一反常态，没有任何一条虫子擅自行动，它们像历经万千战火淬炼的军队般整齐划一，以车子为中心张开嘴，喷出丝丝缕缕红雾；而那些雾也并没有散开，它们在车子上方聚拢成球，缓缓降落，将车连同车里的人彻底包围。
　　“进阶领域。”岑无寂闭眼半晌，闻闲安感觉到他周身有什么波动阵阵荡漾；那阵波动消失后，岑无寂嘴角向下压低几分。
　　“对你来说也很棘手吗？”闻·一无所知·闲安好奇。
　　岑无寂深深望他一眼：“如果只有我一个，不难。”
　　“……”
　　很好。闻闲安决定闭嘴。他不会自取其辱。
　　“说起来，小闻你应该也觉醒异能了吧？看你跟藤蛇打架那手，实力还可以？”一直默不作声的何明义忽然开口，“自己能应对吗？”
　　闻闲安：“……”
　　“不能。”闻闲安感到十分憋屈。想了想，他适当透露了一点自己的情况：“其实，严格来说，我是在快被蛇吃掉的时候觉醒异能的。”
　　一时间，整车人陷入沉默。
　　最终是岑无寂做出决断。他丢给吴楠一把匕首，独自带一把枪下车，临走前扫一眼吴楠：“抓紧时机，开车出去。”
　　“保证完成任务——”吴楠颇有些懒洋洋，刚想回头说些什么，却见何明义紧跟着打开车门下车：“红虫的进阶没有屏蔽信号的能力……我去看看。”
　　“诶——”
　　砰！
　　吴楠的话被关门声打断，她愣了会儿，终于将目光投向闻闲安：“那咱俩聊聊？”

　　-
　　“你怎么下来了？”岑无寂眉头紧锁，似有些不悦。
　　进阶领域，A+级突破S级的必经之路，没人知道‘领域’为何形成，如何形成，更遑论里面有什么；岑无寂作为基地唯一S级异能者，他自己是经历过领域的——对他来说不难；他也误入过其他异兽突破S级时生成的领域，找准能量波动最激烈的那一片暴力突破即可——但需要面对领域被打破时产生的巨大冲击。
　　他无所谓，何明义勉勉强强，吴楠绝对挡不住，还有个不知深浅的闻闲安。
　　可这次，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干扰这片领域，他始终无法探测出这片领域的波动规律。
　　这是不合理的。思及此，岑无寂眉头锁的更深：“你怀疑结晶泄露？”
　　“我们在荒原A3费了很大力气才收获的变异山萝卜，它的异能就是干扰能量。”何明义摸索着打开后备箱，“雾太大了。”
　　他们周身的红雾还在不断增加，刚下来时还隐约可见被红雾吞噬的荒原，而现在连自己的手指都难以看清。
　　“能用吗？”岑无寂向他确认。
　　“……阿楠不会允许你三天之内再用异能的。”
　　“我的异能会引起连锁反应吗？比如领域爆炸或结晶爆炸。”
　　“只能用风，最多到B级。”半晌，何明义妥协般叹了口气，看向岑无寂的目光深沉而忧郁，“81的异化值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数字。”
　　“还有抑制剂。”岑无寂没有任何表情，无人知晓他是不在意，还是不能在意。

　　风，或者青色的气流，如洋流中旋转的鱼群涌入浓得化不开的红雾；它受到红雾的阻挡和领域的压制，那些雾似乎在凝固，即便有风也异常滞涩，铁了心要将不自量力的人类困死在雾中；岑无寂加大了风的力度——
　　咔——
　　不知何处传来清脆断裂声，禁锢红雾的外力在瞬间消失不见，它变得轻盈，随风向四周散溢，视野在瞬间清明。
　　何明义第一时间探查装载结晶的玻璃罩，万幸，完好无损。可下一秒，他的目光扫过玻璃罩内的结晶，却只见某块结晶上，出现一道崭新的裂缝——似乎是为了告诉他这道裂缝不是错觉，它还在缓慢扩张，直到遍布整块结晶。
　　结晶的破碎是无声的，它碎掉的瞬间，何明义看见玻璃罩上代表能量浓度的数字小了。
　　周围的红虫还在不断吐出红雾，何明义忽然想起，红虫的进攻方式一向是简单粗暴的吞噬、吞噬和吞噬——红雾是什么？
　　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一点？
　　“队长——。”何明义警惕地退出后备箱，刚想和岑无寂报备，却见自家队长唇角上扬，漆黑的眼却比长夜更令人心悸；他微微张嘴，吐出一道红雾。

　　-
　　“……外面什么情况啊？说让我抓准机会开出去，可这啥也看不见啊？”窗外，红雾依旧浓厚，隔绝视线也隔绝声音，她只能根据车身的平稳判断下车两人应当没有陷入战斗——可这感觉很令人不安。
　　“楠姐，你们没有通讯手段吗？”闻闲安皱眉，“之前你说过，你们小队是基地最强的，约等于人类最强的……？”
　　人类最强，不至于就这吧……？
　　吴楠敏锐抓住闻闲安未出口的质疑，只觉一股气憋着不上不下，她再次感到违和：一个刚刚获得异能不超过三天的人，在那之前要异能有颜值要身手有颜值的人，到底见过何等荡气回肠的场面才会觉得现在所见一切都不值一提？
　　但要反驳……
　　吴楠泄气地捶一把方向盘，耳麦里一片寂静，尝试呼叫就是“信号已丢失”，简直邪门。
　　窗外红雾愈发浓郁，甚至变得粘稠；闻闲安尝试开启雨刮器，车窗上瞬间留下几道鲜红的刮痕，像一滩没擦净的血。
　　吴楠缓缓呼出一口气，喃喃道：“人在这种环境下真的还能呼吸吗？”
　　闻闲安没有说话。吐槽归吐槽，他从不会真的怀疑任何能被称为“最强”存在的实力，若某个“最强”都难以应对，只能说明问题之严峻。
　　就在车内两人陷入各自沉思时，驾驶座的车窗上忽然传来一阵巨大抨击声；可当闻闲安从后排探出头时，却只看到窗户上多一个鲜红掌印——他甚至能在这掌印中看清每一道掌纹留下的空白。
　　“谁的手？”他看向吴楠，目光中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凌厉。
　　可吴楠并没有注意到闻闲安气场的微妙变化。她盯着掌印，同样难以置信：“没看到……”
　　“我怎么可能没看到呢？”她双目放空，嘴唇被咬得有些发白，轻轻颤抖：“怎么又没看到？我怎么能没看到……”

　　尝试过呼叫和外力打击无果，闻闲安感到有些头疼。
　　吴楠多半是陷入什么东西被魇住了，可到底是什么呢？他们在同一个空间，见到相同的事物，为什么自己没事？
　　另外，如果在这个领域内就会进入幻境，那下车的人呢？
　　吴楠眼中逐渐蓄了泪水，她仿佛完全处于另一个世界，不停自言自语：“对，我要带大家离开，离开……”
　　“车！我有车！”吴楠开心起来，“把车开走，就没事了……”
　　“……？！”闻闲安眼神一凛，伸手就要去拔车钥匙，却探了个空。
　　“？？”
　　在闻闲安震惊的目光下，吴楠在方向盘中央注入一缕细微的能量。
　　引擎发出轰鸣，闻闲安来不及阻止便被骤然发动的车摔倒在座椅。
　　“……对不住了。”闻闲安长叹一口气，毫不留情地模仿书中，举起手刀在吴楠后颈狠狠一劈。
　　手疼。人没事。甚至没有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闻闲安真的觉得自己要欲哭无泪了。
　　“喂，你不会就这么不管我吧？”闻闲安不抱希望地对空气呐喊。
　　“哈……你倒是会想。”毫无预兆的，那人竟然出现了——和上次见到的他相比，头发更乱，甚至还隐约可见几丝银白。还有点疯。他歪头：“可我为什么一定要管你？”
　　“你给我发任务，约等于引导工具人的角色，我还有用。”
　　“……算了，引导者的名字还不错。”虽然不是很懂，但引导者此刻的心情显然还不错，“但我说过，帮你，仅那一次。我不出手，你想想你的异能——生灭，那可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异能啊。”
　　嗯？闻闲安警觉：“量身定制？”
　　“哎呀。说多了呢……再见！”引导者瞪大眼睛，抬起手遮住半张嘴，露出另外半边上扬的嘴角，随即不见踪迹，只留闻闲安一人沉思。
　　‘生灭’么……
　　他想起自己对那一堆被封存结晶的感应，又想起何明义对那些结晶的小心翼翼。
　　车还在向前，冲向不知何方；放任不管，他或许会活下去，也或许会一路冲进红虫嘴里。
　　闻闲安没怎么犹豫便下定决心，他拿走岑无寂丢给吴楠的匕首，努力划拉后座，终于在座椅和后备箱之间破开一条路。

　　-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岑无寂一手握住腰侧的匕首，另一只手掌心盘旋的青色旋涡中夹杂了些许鲜红。
　　周围红雾依旧浓烈，甚至让行动都无比滞涩；可他还能呼吸。
　　何明义跟自己一起下来了，他说要去看结晶。
　　所以，我现在在做什么？岑无寂难得感到迷茫——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他第一次不知自己改何去何从。
　　……结晶。结晶要带回基地，救人。
　　基地。我是基地的一把刀。
　　……不对。
　　岑无寂皱眉，他的思维不该如此滞涩。
　　噗呲——
　　掌心流转的风彻底被火苗取代，焰火与红雾完全融为一体，火不曾蔓延，雾也不曾退散，岑无寂直觉得自己的行动顺畅几分。
　　要回基地。
　　对，我的目的地是基地。岑无寂眉目舒展，大步向前走去——
　　轰！
　　身后传来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岑无寂停下脚步，车。
　　车，队友，还有刚捡回来的人。
　　轰鸣的引擎如暴雨中开天辟地的闪电点燃他几乎静止的思维，记忆倏然串联成线，岑无寂回头，入目仍是鲜红。
　　没有何明义，没有车。
　　突兀警报的检测器，无法探明的领域波动，浓稠到阻碍行动却不妨碍呼吸的红雾，无端被遗忘的队友。
　　青色狂风在红雾中一声怒号席卷而来，肆虐一番又飘然散去，而红雾毫发无损。
　　——如若事实与规律不符，那说明，我在之地不是现世。
　　岑无寂面色冰冷，一团火将他的手掌包围，被火包围的手覆上地面，他听见枯枝燃烧断裂，树叶摩挲，那是植物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