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予生灭》烬尘肆野

3、第 3 章

　　不知在那个空间待了多久，闻闲安回神时，天已经亮了。那蛇就这么一动不动，矗立在那里，这宛如时间静止一般的画面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闻闲安只感受到一阵钻心剧痛，浑身经脉似乎被撕裂重组；同时，一股暖流也在他周身流动，如海浪般一遍又一遍冲刷他的骨骼与血脉，那一瞬间，世界在他眼前变成纯粹的黑白——他看见蛇的七寸有一团白的发亮的光球，那人的声音出现：“那是结晶。”
　　“握住它，毁灭它。”

　　仿佛某个开关被关闭，静止的时间恢复流动，蛇狠狠咬向闻闲安，其进攻却被轻松躲开；闻闲安脚尖轻点地面，浑身伤口没有给他如行云流水的身法带来丝毫阻碍，他侧身从蛇嘴的缝隙中飞跃，以毒牙为借力点，几乎贴着蛇身滑跃！
　　在跃至最高点的短暂悬停中，他看见白色光球就停在自己面前，伸出手就能握住。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结晶是温热的，闻闲安能感受到其中丰富的能量波动，他几乎要觉得这些结晶都是活的；在握住结晶的瞬间，他完全理解自己被授予的异能——
　　三。
　　二。
　　一——
　　“灭。”
　　白色光团黯淡成黑色灰烬，结晶四分五裂。
　　轰——
　　藤蛇的身躯软趴趴地倒下，像一根破旧麻绳。

　　-
　　待藤蛇带起的阵阵尘沙散去，整装待发的几人看清前方浑身是血的青年摇晃两步后站稳脚跟，藤蛇的异能波动彻底消失，终于松了口气，有了插科打诨的闲心。
　　“队长，感觉如何啊？是后继有人的欣慰，还是要被超越的惶恐？”绑高马尾的女人将手中短刀插回后腰刀鞘，回身靠在身后车门上。
　　“只是B级而已。”另一个肌肉壮硕到几乎将漆黑的作战服撑爆的男人温和一笑，“也不止岑队能处理，阿楠对队长有点信心。”
　　“嗤——说是这么说，到头来还不是只有我们管。”吴楠一个白眼翻上天，“说实话，大部分高阶配不上他们待遇。明明——”
　　“吴楠。”唯一没开口的那人打断吴楠的抱怨，“给他看伤。”
　　“是——岑大队长——。”吴楠拖长的尾音暴露几分不满，却还是朝闻闲安走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冲肌肉男招手：“何妈——帮我！”
　　“我去帮忙。”何明义冲岑无寂点点头，跟上吴楠。
　　岑无寂没有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意思。他不断在脑中回放那场战斗：滚滚黄沙中，藤蛇漆黑的鳞片倒映青年清受的身影，这本该是一场实力悬殊的猎杀；而后，青年身形飘逸，虚晃几招便停在藤蛇七寸的位置，伸手一握，一切都尘埃落定。
　　这确实是一场实力悬殊的猎杀，只是，藤蛇是猎物。
　　岑无寂再次询问自己，如果是我，能如此干脆地结束战斗吗？
　　——不行。
　　他确实可以轻松杀死这条蛇，但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
　　岑无寂拨动手环，少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形象浮现。
　　“陈博……”

　　-
　　“真是绝了……”吴楠一边指挥何明义从堪比四次元口袋的空间包里掏出酒精，纱布，和一些针管，一边对闻闲安的伤势啧啧称奇，“你这小身板是怎么做到这种伤还能活蹦乱跳的啊？——哟，还中毒了……这都能活着啊。”
　　闻闲安：“……”
　　他本来想礼貌一点和人好好打招呼来着。
　　“好了阿楠。”何明义笑容和煦，言辞更是令人如沐春风，他递给闻闲安一瓶打开的水：“我们是燎原基地第一执行分队，你可以理解为官方救援队，不用紧张。”
　　闻闲安迫使自己不去看眼前人壮硕的肌肉，伸手接过那瓶水。
　　……不愧是末世的水，好重啊。
　　难道这个世界的密度和我原来世界不一样？
　　耳畔，吴楠的叽叽喳喳渐渐淡去，黄沙遍布的荒原连接同样荒凉的天空，本该坚硬的大地变得柔软；恍惚间，闻闲安看见一个样貌颇为俊朗的男人朝自己走来，剑眉星目和永远抿成一条线的唇，好熟悉……
　　“我是燎原基地首席执行官岑无寂——”
　　噗通。
　　岑无寂停止自我介绍，眼睁睁看着眼前人毫无预兆地倒在自己面前，手里的水洒了一地。
　　他想起自己方才和陈规博士汇报的潜在S级不稳定因素。
　　……第一次，这位杀伐果决令行禁止的执行官庆幸自己在汇报中加了“不稳定”这个词。

　　-
　　闻闲安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均被细心包扎好，连衣服都换上一套崭新的作战服——尽管对他而言这套作战服过于宽大，本该紧身的衣服此刻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上，袖子长了一截，领口也露出半截锁骨。
　　闻闲安陷入沉默。庞大且来者不拒的阅读量让他在一瞬间拥有许多联想——最后这些联想终结于“不能自我攻略”这条铁律。
　　男友衫什么的是不可能存在的，万一这是何明义的衣服呢？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认定自己穿了岑无寂衣服的闻闲安如是想着，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几乎就在同时，他倚靠的车门被打开，猝不及防的，他摔进一个温热怀抱。
　　侧腰被一只手掌托住，他听见头顶响起一个沉肃却透彻的声音，令人无端想到极地冰川：“还好吗？”
　　……破功了。闻闲安机械地抬头，撞入岑无寂如浓墨般幽邃的目光中，彻底丧失语言功能。

　　直到坐到篝火边，闻闲安还是非常恍惚——智者不入爱河，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无cp大男主之旅还未开始便就此终结——很好。想到方才那惊鸿一眼，心跳又乱了。
　　“……队长。”篝火另一边，吴楠狗狗祟祟靠近岑无寂，压低声音，小心翼翼：“虽然我对你的人品一向充满信心……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岑无寂：“……”
　　岑无寂战略性喝了口水，没理她。
　　余光瞥到吴楠扫兴挪走的身影，岑无寂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方才自己脑中闪回新人侧腰柔韧触感的事情，彻底瞒住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自然地做出这种事情，他发誓自己平日最厌恶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他回去就写三千字检讨自我反省，并抄三遍《执行官守则》。
　　思及此，岑无寂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闻闲安。
　　火光给青年仍旧苍白的面色增添几分生气，他一手托着脸，疏于打理的头发肆意支棱，额前细碎刘海遮住眼睛，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被咬得更加苍白，下颚线有些锋锐，像一把即将崭露锋芒的长剑。岑无寂又想到，自己知道他有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是一双明净的凤眼，如多年前惊鸿一瞥的月亮，仅此一眼，便终身难忘。

　　-
　　虽然不知道队长又抽了什么风，始终不愿向捡回来的新人介绍燎原基地，但没关系。作为成熟的打工仔，吴楠熟练地接手了队长不愿意干的活——给新人科普基地真的很有趣，尤其是他知道自己竟然是医疗的时候。只可惜何明义一直在旁围观，她试图诱导新人在门口唱歌、向陈爷爷行大礼、当众大声念出异能名字……等行为通通失败，新人已经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产生怀疑。
　　“怎么可能。”闻闲安冷漠，“我不信。”
　　“……这次真没骗你，人类基地只剩我们燎原了，总人数2378。”吴楠无耐。
　　“这个，她确实没骗你。”何明义点点头，神色中带了几分探究，“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吗？还是说，你来自另一个大基地？”
　　——怀疑当然是因为我来的地方人口几十亿啊！几十亿！！怎么现在的人类已经濒危了？！区区一个末世？！！
　　沉浸在怀疑中的闻闲安跳过何明义的提问，也不在搭理吴楠——他觉得自己先前低估了末世的严酷程度，需要改变一下……日后的战略。
　　哦，他还有个找结晶毁掉的任务，差点忘了。
　　……怎么这么像反派呢。

　　见闻闲安一脸怀疑人生地独自思考人生，吴楠也没去打扰，尽管她更好奇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看了眼手环，吴楠麻溜坐上驾驶座：“该出发了各位，基地的父老乡亲还在等着咱呐——”
　　“别急阿楠，我再加固一下结晶储存器。”何明义一如既往地温柔，如果忽视徒手拧螺丝的动作的话。
　　闻闲安盯着何明义手里的结晶们，他实在好奇为什么这一堆要封在瓶子里——明明旁边就有一袋子随意散着放的结晶。
　　“嗯？你想看看吗？这些是2类结晶，对你可能有些危险。”何明义语气连贯，没有丝毫停顿。
　　“2类？”闻闲安茫然，“有什么区别？”
　　“我们基地习惯把变异动植物死后析出的结晶称为2类，自然凝结的能量结晶称为1类。”何明义贴心地解释——看来自然析出结晶和变异生物死后产出结晶的区别是这个世界的常识。可到底有什么区别？
　　“可以给我一小片2类结晶吗？”闻闲安大胆开麦。
　　“嗯？”短暂的惊诧后，何明义眼底已经带了几分警惕，“这一瓶已经封口了，不好再打开。你要结晶做什么？”
　　“……以前没接触过，有点好奇。”闻闲安迟疑着，“真的很危险吗？”
　　——“很危险吗”是验证自己的猜测，但倘若在前加上“真的”二字，就变成验证道听途说的真实性，他再次为自己的细节和机智点赞。
　　“这些都是高阶变异生物的结晶，确实很危险。”何明义稍稍缓和了脸色，却也没有收敛自己逐客的意思，“你该上车了。”

　　许是大家都累了，路上没有人说话。闻闲安终于静下心来感受自己的异能——接触到蛇的结晶的一瞬间，他模糊地感知到，这个东西可以被自己轻松毁灭；站在那一瓶子结晶面前，他也隐约觉得，那些结晶能被自己修复。
　　可那一袋子散装结晶不然，他只觉得那些结晶能帮助自己提升异能——且他还觉得，最好不要这么做。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向前，就在闻闲安几乎要睡过去时，吴楠忽然一个急刹——
　　“队长——”
　　滴滴滴——
　　她的话音被波动检测器的爆鸣打断，前一秒还一片绿的检测器此刻红光大盛，闻闲安定眼看去，之间车前，一只身披鲜红甲胄的蠕虫缓缓抬头，口腔内鳞次栉比的牙齿如浪花般上下波动；它将口腔的方向对准车头，而周围传来土地的震动。
　　一只又一只红虫从土里钻出，将四人层层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