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月》风挽筠凉

5、离别

　　天刚蒙蒙亮，太阳缓缓升起，柔和清浅的阳光洒下，透过窗纱散落在柔止的脸上，浅薄的光没有任何暖意，反而夹杂着乍暖还寒的春意铺泻而来。
　　柔止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睡意朦胧，目光流转，心中思绪万千。
　　昨夜种种，仍历历在目。
　　她并不尽信。
　　只是，她大概也能确信，目前处境对她来说，总是利大于弊的。
　　她的命如今是保住了。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如今也逃不掉，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何况她如今孤身一人，便是在厉害，也不适合单打独斗，不如韬光隐晦。
　　也许她找到记忆的当天，就是她重获自由的时候。
　　松山别苑的人以紫菀和苏叶为尊，比起沉稳寡言无破绽的紫菀，明显单纯话多的苏叶更容易笼络。苏叶单纯，善医，且对待美好的事物总是多一份耐心，少一些防备。
　　就昨夜来看，苏叶对她的容貌还是满意的。
　　何况昨夜她不是还出手相助了吗？
　　俗话说，救命之恩，当涌泉想报。虽然是她先出逃险些害了人家，但也只能说苏叶姑娘不设防，技不如人只能认命。
　　柔止笑了一下，将被子蒙在头上，带着被子在床上翻滚。
　　门被小心翼翼推开，苏叶的脑袋从门后探出，蹑手蹑脚猫着身子进来，一抬头就对上柔止含笑的眼眸。
　　苏叶脸色一下子爆红，尴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叶姑娘，你是来看我的吗？”柔止好心给她递了个台阶。
　　苏叶快步走上前，笑容可掬，一双笑眼弯似月牙，“姑娘，你醒啦，奴婢伺候你梳洗。”
　　“谢谢苏叶姑娘。”
　　“你叫我苏叶就好。”苏叶头一次被主子一口一个“苏叶姑娘”喊着，怪不好意思的。
　　“好。那谢谢苏叶。”柔止逗她。
　　果然，苏叶眼神飘忽，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柔止任由苏叶梳妆打扮。
　　长发挽成一个小巧的发髻，苏叶拿起月白色芍药绢花斜插在发髻间，两旁用发带编成发辫垂在身侧，后面垂落的长发拢在一起，用发带扎上。
　　柔止瞧着铜镜里的自己，鬓边芍药不俗，两侧的发带随风的吹动飘扬，很精巧，也很小家碧玉。
　　“真好看。”她由衷夸赞。
　　苏叶心下一松，扬起笑脸，“我的手艺不精，半夏姐姐会挽很多发髻。等回了府，姑娘见到半夏姐姐就知道了。”
　　“半夏在府里？”柔止状似无意询问。
　　“是啊。姑娘当年来松山别苑时，将半夏姐姐留在府里了。”苏叶将她知道的都告诉柔止。
　　元嘉十年，薛六姑娘与胞弟随母亲前往北境途中遇到伏击，转道回府。回府后，六姑娘常常梦魇，病得厉害。某一日，一游方术士路过镇国公府，曾言六姑娘不宜长居上京，需找一地广人稀的林中山神护佑。
　　于是，镇国公便将六姑娘送到松山别苑。
　　这一呆，就这么多年。
　　柔止听后，不由感慨，看来她还挺惨的，被扔在这荒无人烟的松山别苑八年之久。
　　苏叶安慰她，“姑娘别难过，我们不日就能回上京了，上京城中，好吃好玩的可多了。”
　　其实也没有很难过。
　　柔止心想，回上京也不错，她想见见她的阿娘长什么样子。
　　此时，天已大亮，外面刀剑声阵阵响起。
　　柔止走出房门，便见奉清手中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剑光凌凌，一招一式，气势磅礴。
　　柔止看得格外认真，同时，在脑海中将这一招一式记下。
　　日头正好，少年剑招气势如虹，看似赏心悦目，实则暗藏杀招，势不可挡，见血封喉。
　　奉清的剑势越来越快，脚下步伐越发让人眼花缭乱，最后，他利落收剑，额上薄汗淋漓。
　　“姑娘！”奉清今日换了件黄色的衣服，很是亮眼，配上他那张扬的笑，尤为意气风发少年郎。
　　柔止扫视一周，并未见到周其琛。
　　“我那不同姓的兄长呢？”
　　“啊？公子吗？公子昨夜就回上京了。”
　　“哦。”柔止嘴角含笑，冷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居然这么快就走了！
　　呵，还兄长，怕不是说来哄骗她的吧。
　　谁家兄长这般不负责，将妹妹随意丢在荒郊野岭！
　　“姑娘生气了吗？”奉清有点茫然，他看向苏叶。
　　苏叶同样迷茫，“没有啊。”
　　围观了全过程的紫菀：......这两人是怎么得到主子的青睐的？
　　奉清跑上前，跟在柔止身后，亦步亦趋，“姑娘，你好点了吗？”
　　“嗯。”柔止点了点头。
　　奉清围在柔止身边，“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柔止嘴角微勾，“问你家公子。”
　　“姑娘，我早上给你扎了个秋千，去试试吗？”
　　柔止终于停下脚步，看向奉清，扬起笑脸，微微颔首。
　　院中的松树亭亭如盖，树下扎了个秋千。
　　柔止走过去摸着秋千，用力扯了一下，还挺结实。
　　她坐上去，足尖轻点，将秋千晃起来。
　　微风吹在她的脸上，像是温柔的抚摸。阳光暖融融，在树林的阴翳中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她舒服的眯上眼睛，轻声喂叹。
　　这一刻，她的心格外平静，不理世事，不问来处，只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周其琛去干什么，谁在乎呢？
　　什么时候回上京，谁在乎呢？
　　她是不是薛瑶，谁在乎呢？
　　反正她现在也跑不了。
　　但她在乎这一刻的自由。
　　“苏叶，帮我把册子拿来。”
　　柔止捧着册子，一一页一页翻看，将这些该记住的人都记住。
　　上京是天子脚下，富贵如云，是权力的中心，也是危机的中心，她并不希望自己失忆的事被其他人知道，并非有迫害妄想症，而是，越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越要将自己的弱点与底牌藏起来，这些关键时候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是谁教她的？
　　是她的阿爹阿娘吗？
　　还是她的先生？
　　那个为她取字的先生？
　　柔止二字又是何意？
　　是希望她成为一个坚韧不拔、摒弃柔善的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