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楼兰》张馨心

76、春色旖旎思绿柳（2）

　　金姬自校场回来后一直昏睡不醒，高烧不退，昏睡中她似乎听见耳边不时传来的熟悉的呼唤声音，她的脑海中万般努力的想喊出应答的声音，可尽管付出最大的气力，还是吐不出半个字来。无数应答的话语被卡在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声来。惊悸的噩梦始终缠绕着她，让她走啊走啊也走不出这被网裹住的梦境。
　　闷热的厨房中傅介子亲自为她熬制中药，满头满脸的汗水不长时间就沾湿了深衣，这位性情干脆办事果断而少言寡语的男人，干起细活来却百转柔肠一丝不苟。他整整一个时辰站立在火炉边，终于熬出了一碗浓浓的汤药。
　　他走进金姬的房间，来到她的床榻前。辛楚兰抱起金姬给傅介子让出一块儿坐的地方，他却摆摆手，坚持站着将一勺汤药送到金姬的嘴边。
　　辛楚兰捏住金姬的两颊，金姬略微张开了嘴，傅介子顺势将汤药灌进她的嘴里，就这样一碗汤药慢慢地流进了金姬的身体里。他的手在一次次接近金姬脸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金姬脸上高热的温度，他用手背贴上金姬的额头，滚烫的皮肤让他惊悸，同时他也感受到了高烧让金姬费力喘息的状态。
　　傅介子有些忧虑，“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辛楚兰安慰他道，“金姬不但体力消耗巨大，而且她忧思过度，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备受折磨，她需要充分的时间来修复体能。”
　　“辛前辈，您有没有觉得校场里的状况很特殊？”
　　“他们知道我们肯定会去校场要人，有些怕泄密的地方自然会做些隐蔽。”
　　看着傅介子若有所思地样子，辛楚兰明白了他的所想。
　　“傅特使，想了解校场内是否藏有匈奴军队并不难，待夜深人静之时老身跃上围墙一看便知。”
　　“不可以，一是匈奴军队为掩人耳目必定善于伪装，他们为的是有准备而战，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暴露其身份。二是楼兰军队不停地在校场外巡逻，两巡逻队之间的时间间隔太短，一旦被他们发现不仅会激起楼兰仇汉的行为，还会对您造成生命危险，还是另想法子吧。”
　　“傅特使，为了我汉庭的尊严，老身绝不吝惜我的每一滴血。”
　　“不行，介子要为我汉人的每一个鲜活生命负责。”
　　房间内瞬间静得掉根儿针都能听得见。
　　“师傅。”
　　小得犹如蚊子飞翔一样的声音钻进两人的耳中，辛楚兰和傅介子的眼神一下子被吸引到了金姬的脸上，金姬的眼睫毛动了动，刚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慢慢又闭上。
　　“金姬，金姬……”傅介子和辛楚兰同时呼唤着她。
　　金姬在强烈的意志支撑之下，在辛楚兰的怀中终于又慢慢睁开了双眼。看着师父和心中所爱男人的关切目光，她鼻子一酸不知不觉地流出了委屈的泪水。她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剧痛让她又马上合上了唇。
　　辛楚兰连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唇，“别说话，伤还没好，你需要静养。”
　　见金姬终于苏醒，傅介子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听师父的，好好养伤。”
　　金姬看看辛楚兰，又看看傅介子，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态。
　　傅介子猜出金姬的疑问，“想知道你父亲的情况吗？”
　　剧痛让金姬不敢再说话，她眨眨眼，继续目视傅介子，算是对傅介子的回答。
　　“不要急，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你相信介子，就好好养伤，我们大家都在努力，相信你父亲会逃过此劫。”
　　傅介子说话期间始终保持着微笑，他要给金姬最大的希望，让她快一点把伤养好，金姬痛楚的神情牵动着傅介子的心弦，他的心随着金姬情绪的波动而颤动。
　　刘昊和玉姬走进房间，只见玉姬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屋子中央，金姬轻轻晃动辛楚兰的手腕，把她欲知玉姬情绪低落的原因传给了辛楚兰。
　　辛楚兰抚慰着金姬的手说，“玉姬，遇到什么解不开的难事让你这样的迷茫和低落？”
　　玉姬咬着唇没有回应辛楚兰的问话，刘昊牵着玉姬的小手走到床榻边把她按在床榻上。
　　金姬急忙抓过玉姬的手轻轻晃动着，玉姬猛然发现金姬睁大的双眼，她兴奋起来，“姐姐，你醒了？”
　　金姬微微露出笑容，她在等待玉姬的回答。
　　“吓死我了姐姐，你被困在校场，父亲又被抓进天牢，我真是一点活下去的信心都没有了。现在看到你醒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玉姬说着两滴眼泪流出她的眼窝。
　　金姬伸出双臂，玉姬激动地搂住她，姐妹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刘昊也兴奋地双手拍在了一起，“金姬，你总算醒过来了，你知道吗，傅兄他为了救你可真是绞尽脑汁，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金姬看向傅介子，虽然她目前不能说话，可她眼里的感恩之情傅介子看得一清二楚。
　　傅介子声音有些低落的说，“金姬，介子无能，目前的办法只有用你父亲来换你出来，你们姐妹恨介子吗？如果你们接受不了介子的狠心，就发泄一下你们的情绪吧。无论是打是骂，介子都能接受，只要你们姐妹能释怀，我多少会心安一些。”
　　玉姬擦掉眼泪，“不，傅阿郎，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我和姐姐会听从你的安排。”
　　她转向金姬说，“姐姐，你怪傅阿郎吗？”
　　金姬摆摆手，她又紧紧地拉过玉姬的手微笑示意，表示她赞同玉姬的话。
　　玉姬也紧握金姬的手说，“我发誓，如果我不亲自手刃安归老贼，我玉姬誓不为人。”
　　“我……也是。”金姬忍着剧痛费力地吐出几个字。
　　刘昊拍拍玉姬的肩膀，“一会睡一觉吧，养好精神我陪你一起去醉红楼。”
　　“醉红楼？”房间内的几个人一起睁大了双眼，不知刘昊的话语中包含着什么意思。
　　刘昊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他叹了口气说，“你们还都不知道，长公主法图娜她进了醉红楼。”
　　“什么？”刘昊的话真是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怎么回事？”傅介子也感到了意料之外。
　　“昨天晚上玉姬很晚也没回来，我出去寻找，结果在醉红楼的对面发现了她。她卷曲着身子蹲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刺猬可怜兮兮的盯着醉红楼的大门。”刘昊说着看了一眼玉姬。
　　“长公主从昨天下午进了醉红楼的门，到刚才我离开也没出来，不知道她在里面玩什么猫腻。”玉姬低头说道。
　　“她一定是在发泄心中的苦闷，这位长公主行事作风一向无拘无束、信马由缰。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放弃她，要让她时时刻刻想起你们父亲的好处，拉她回来，让她去做我们要做的事。醉红楼那个地方不是玉姬你这样的女子随意出入的，我还是让青阳、飞絮进去查看一番吧。”
　　为了避免玉姬接触肮脏的青楼场所，傅介子决定换人进入醉红楼来查看法图娜的动向。
　　“不用，还是我来接触长公主比较合适，我了解她的秉性，我跟热法、热德也能说上话，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今天我要夜探醉红楼，看看长公主她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勾当。”玉姬坚持着还是由自己跟进法图娜。
　　刘昊说，“没关系傅兄，由我来保护玉姬什么事也不会有。长这么大我还没进过那里面，这回正好有正当理由让我进入醉红楼，学学那些臭男人们是怎样嫖妓的，哈哈哈哈……”
　　玉姬怒目刘昊，摆出进攻的姿势，刘昊赶紧摆手求饶，“娘子，我说着玩儿那，饶命。”
　　傅介子笑道，“某人如果再想吹牛，一定要找好场合才行。”
　　“诺。”
　　刘昊抱头做出害怕的样子，他实在想不出逗玉姬开心的法子，只好胡言乱语一番。
　　这里最着急的是金姬，大家各有所忙，唯独她躺在榻上什么也做不了，她闭上眼睛一声不吱，想着父亲被关在牢里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好心痛。父亲自投罗网替换出自己，这样的事只有血亲之人才做得出来，父亲……金姬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
　　辛楚兰感觉出金姬的异样，她像拍着小孩子入睡一样拍着爱徒，尽量给予她最大的温暖，祈盼她快快把伤养好。外伤好治，内伤难医，像金姬这样有事憋在心里从不向外人吐露心扉的女子，她的内伤最难医。不像玉姬她遇事逼急了一吐为快，气血自然都顺了，所以不容易生病。
　　“玉姬啊，你也上来一起睡会儿，养好精神才能完成任务。”辛楚兰招呼着玉姬。
　　“诺。”玉姬早就困意难消，听师父让她上来睡上一觉，她自然愿意，玉姬一下子扑到床榻上，一转眼呼呼睡去。
　　傅介子向刘昊招手，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长公主没有像傅介子预想的那样跟安归大吵大闹要回驸马了事，她反而安静地离开王宫，弃许暗尘而去，这说明安归的工作做得更好，更完美。
　　傅介子站在窗前瞭望着窗外的景色，熙熙攘攘的集市，没完没了的交易每天都在更新中。买家和卖家个顶个都充满了斗志，双方为了争夺每一个铜子，简直是绞尽脑汁用尽智谋。
　　老谋深算的楼兰王，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家庭战争瓦解，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维护他的自身利益。法图娜就是他的一块软肋，他既不能丢弃又不能向她投降，为了这位不成器的王妹，偌大的一位君王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他最怕的就是楼兰汉人造他的反，汉朝对他楼兰国就是天大的威胁，想灭楼兰，大汉帝国宛如大象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可为什么楼兰没有被灭？因为他有匈奴这个靠山。别以为匈奴心甘情愿保护着楼兰，而是楼兰这个地理位置正好是通向西方的咽喉重地，汉匈之争就在此地。匈奴这堵靠山把大汉帝国插向楼兰根基缝隙里的铁钎压得死死的，才得以让楼兰夹缝中生存。安归防来防去却偏偏漏掉了身边至亲，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的王妹竟在深宫中安插了一位跟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汉人，让他整日里生活在寝食不安之中，生怕哪天他的楼兰江山会被这个汉人重新撬动了根基里的缝隙。
　　要想救出许暗尘，看来还得费一番周折，缺口不会是别人，只有安归的软肋长公主法图娜最合适。
　　傅介子收回思绪，坚定自己的思路没有错，他更加有了救出许暗尘的决心。
　　“刘昊兄弟，玉姬进入醉红楼接近长公主她是最理想的人选，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她，别让她出危险。另外我会让青阳、飞絮暗中护卫你们，你自己要灵活机智提防万一情况发生。”
　　刘昊嬉笑着说，“这回可真是公私兼顾了，平时路过醉红楼，只能巴巴地瞧着，从来没敢进去过，就怕被玉姬逮个正着，怕惹她伤心难过。这回可行了，借机摸透醉红楼，玉姬她可是有苦说不出了。”
　　看着刘昊佯装得意的样子，傅介子小揭了一下他的短儿。
　　“别在我这逞英雄，有本事在玉姬面前说出来才算你行。”
　　“你就不能给兄弟留点面子吗？干嘛非得那么赤裸裸。”
　　“那就说点实话，我可没让你胡作非为，我让你去醉红楼是为了保护玉姬，你若是敢动一点点歪心眼儿，被玉姬整治，可别来找我搬救兵，我可不管。”
　　“嘿，你推得倒干净，我这可是出生入死深入魔窟。”
　　“保护好玉姬，回来给你记一功，这该行了吧？”
　　“功倒不必记，能劝玉姬快点跟我入洞房比什么都强啊，我祖母等着抱重孙那，像我这个年龄的人孩儿都应该好几个了。”
　　“我记住了，看把你小子急的，就差上窜下跳了，我会找合适的机会说给玉姬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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