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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叶清回想这些知识,脊背发凉,面色颓败灰白,感到丝丝寒意从脚底上涌,端起茶杯想啜一口茶压压惊,端茶的手在轻颤。

      以前看书的时候只觉文字是一种记录,讲述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死亡人数只是一句总结性的结果,无法感知每个鲜活生命死前的艰难挣扎。

      知道黑死病的病毒已经被解开,医院能治愈,不会再有人因此丧命。不幸的当下,一旦疫病形成,我能治好吗?有谁能治好?这是天问。

      萧皓瑾看到叶清的害怕,是不是想起师父的死和山里的尸体,赶忙伸手托住茶杯,另一只手附在叶清的手上,

      “不怕,不怕,一切有我在。”

      叶清赶紧把手扯了出来,端好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饰尴尬。

      “府中膳食不合胃口?几日不见,你又清瘦单薄了,吩咐厨娘按照你的喜好来做,这里是你的家。”

      “叶清谢过王爷的关心,府中一切都好。”叶清起身福了一礼,有尊卑,不失礼。

      还没等萧皓瑾回应,叶清继续说道,

      “王爷是皇子,更是社稷重臣,当心系百姓,更关心灾民。”

      “水灾定是会冲塌屋舍,冲毁田地,房屋田园俱毁,百姓居无定所,无法生活,流落他乡,无田亩耕作谋生,沦为流民,流民成势,揭竿而起,天下不安,倾覆之时亦不远已。”

      “王爷会觉得叶清危言耸听,浅薄之见,妄议国祚,还请王爷恕罪。叶清只是想到黎庶生存不易,受灾百姓更无依靠,能救尽救,先让百姓活着。”

      萧皓瑾点点头,默默不说话,他听懂了叶清的请求,但却不知如何应答。

      “叶清居于府中,闭目塞听,不知朝中风云,朝政方略策论非民所识。

      府中长史和幕僚是饱学之士,朝政大事王爷多与他们商议探讨,叶清的话,王爷听听罢了。”

      叶清猜到了,三地布政使都上书请求赈灾,陛下迟迟没有下旨,定是朝官各有立场和位置,各有奏议,互相拉扯。

      叶清说完,看了眼萧皓瑾,看得出他的落寞和无奈,随着他的眼神,也一同看向窗外,静悄悄的一片。

      “客坐舟中,舟行江心,客争泊口,风浪在途,津渡已没。”

      叶清本来在等萧皓瑾起身离开,没成想等到这么一句话。

      “怎么办,在线等。变装知心姐姐,一顿理想心灵鸡汤?装傻听不懂,白痴二愣子人设?”叶清心里苦,算了,官二代也有人,是人就会有不开心、忧愁、悲伤。

      伟大领袖的成功告诉我们,实践出真知,那就先行动起来。

      “王爷,过忧伤神,徒增烦恼。水患已成定局,开始救灾才是破局之道。”

      叶清安慰道,心里想说,孩子,不要再思虑了,行动起来,赶紧去救灾才是正事。

      “一殿国之栋梁的重臣,不及山间童子的爱民之心。”萧皓瑾低哑的自言自语。

      叶清一听,这顶大帽子送下来,她可当不起,赶紧让这尊大佛移步。

      “王爷,朝议大事,多与同僚、朝官商议,叶清皆是片面之语,并非良策,姑妄听之。”

      “叶清今日一时口快,多言多语,浪费王爷的时间,还请王爷早些回去歇息,不宜过劳忧思。”起身行礼致歉,叶清心想,送客之意已经这么明显了,王爷你该走了吧。

      萧皓瑾清晰感受到叶清的送客之意,而且今日叶清确实说了太多话,远超这个年龄和阅历所见所闻,想来她确实应答地累了,也该好好休息。

      萧皓瑾回到书房,先把管家叫来,念叨了叶清吃饭太少,人清减单薄了,让管家叮嘱厨娘多做些叶清喜欢的吃食送过去。

      管家点头应是。

      萧皓瑾在书房静思,愤懑情绪渐渐缓和,叶清的话语萦绕脑海,言之有理却有些发毛后怕,这种言论从未听其他人说过,新奇。

      他让小厮去请吴长史和梅先生。

      吴长史,姓吴,名春雪,字冰存,融雪成冰存。据说他出生时正赶上早春的一场雪,随春雪降生,取名春雪,兴许是随雪而生,命里带着股寒气,为人无悲无喜,待人清寒。入仕后更是从不结交同僚,更不攀附上官,因与杨家有旧,三皇子出宫建府,成为王府的左长史。

      梅先生,名梅钊,传言家族曾是显赫一方的豪绅,后来没落了,又屡试不第,只能做幕僚谋生,自号秋水公子,喜好庄子外篇秋水,故以此自号。

      吴春雪和梅钊进门行礼,礼毕,梅钊先问道,

      “王爷,今晚何事忧心,双眉紧蹙?”说完,低头伸手抻起长衫的前头帘,抖抖平整。

      他们二人都没有想到今晚会被王爷召见,梅钊临时套上一件长衫,走得太急,没有理好服饰,所以问完,就开始抖衣服,在王爷面前,一向洒脱,不刻板守礼,旁边的吴春雪侧目瞅了一眼,对上梅钊含笑的眼神,只能板过脸去看王爷。

      萧皓瑾把叶清说过的话,以“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方式复述了一遍,简言之,一场水患,滋生一场瘟疫,瘟疫杀死百姓,一城灭;没有瘟疫杀死的百姓成为流民,流民起义,改朝换代,一国亡。

      萧皓瑾以满心忧民的语气讲完后,书房安静了片刻,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萧皓瑾看了眼梅钊,带着冰冷质疑的眼神似是在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梅钊对视了,收起哈哈大笑,怯怯地点点头,似是回复听了听了。

      “王爷,这位朋友关心百姓,心系天下,晚生受教了。”

      嘴上虽说是赞美,语气和行为完全看不到一丝丝的钦佩之意。

      “只是他未免太过危言耸听,是要刻意彰显自己想兼济天下,想成为古今圣贤,功利心太明显。救济百姓,赈济灾民,本就是朝廷的责任,更是职责所在。

      三府出现水灾,转运司主管一地的财赋之权,转运司官员定是参与救灾赈济,提举常平司和提点刑狱司一并协同救济,常平司负责平衡物价,需要开仓放粮救济,定是会上报朝廷恳请开仓赈济。

      刑狱司会负责司法刑狱和治安巡查,控制社会治安,不会让灾民疯抢,流民闹事。”

      “这次水灾预想应是受灾的百姓、冲毁的田地和屋舍过多,很多村镇、郡县都有灾情,而且降雨量不减不停,各地水患蔓延范围持续扩大,所以三地布政使上书请求朝廷的支援,希望陛下能早些颁布赈灾诏令。”

      “王爷,莫要过于心忧,布政使大人仅上奏有灾情,并没有上报有瘟疫的征兆,也没有明晰的受灾情况厘定,也未请求派遣安抚使前往灾区。

      朝会持续再议救灾事宜,陛下并未下诏。”

      梅钊庄重严肃地分析完时下灾情,萧皓瑾点点头,又望向吴春雪,他一直再听却不言语,只能说道,

      “冰存,你怎么看?”

      “王爷,是问水灾,还是你的朋友?”吴春雪反问道。

      “这有何不同?”

      “一是事,一说人。”

      “水灾,怎么看?”

      “梅先生已经说过地方官员定是要救灾。

      赈济救灾,朝廷是有严格的规范和程序,分“检灾”和“”“赈济”两个阶段。

      灾害爆发后,民户诉灾”是检灾的第一道程序,民众会向地方官报告灾情,称为“批诉”。转运司官员转运使派遣副使、判官等人去体量灾情,蠲免赋税佃租。

      民户诉灾有一定的时间限制,地方官要及时处理,如果有御史参奏,治理不当,朝廷会惩处,轻则降职,重则罢官。

      检放是检灾的第二道程序,一为检灾,顾名思义,检查灾伤,受诉视察;二为放税,根据灾伤程度,确定免除田租分数(比例的含义)。

      先检见田亩存苗,再查灾伤田地,所有检过的田所、民户姓名、应放田租分数皆要注明,检毕造册,缴申州郡,州郡以册对籍点检。

      自往受诉状,复检毕,布榜公示放税免除田租分数。如有检放不当和检放失察者,提举刑狱司可追究失责,按律治罪。

      检放也有时间限制,从官司受状到公布结果,不得超过一月。

      抄扎是检灾的第三道程序。

      所谓抄扎,即官府派人登记受灾情况,作为救灾赈济的凭证。官府会印成帖子,奔赴就近的赈济局领取米粮银钱。如有抄扎平民姓名不实,或是诡名冒领钱粮,奖励举报上告之人银钱,取消原告的救济金。”

      “一地出现灾患,地方上转运司、常平司、提刑司三处衙门必须救灾,一旦救灾不利,被巡察的御史参奏,会影响吏治考核,左迁,乃至罢官流放。”

      “为了防灾备荒,朝廷设有着赈济的仓储制度,平籴仓、平粜仓是地方上管理的粮仓,出现灾变,地方布政使上报朝廷,有权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如灾情过重,地方救济有限无力解决,定是会上奏求援,朝廷会派专人作为安抚使来督办救灾事宜,调度全国性的粮仓,如常平仓,或是惠民仓、广惠仓来援助赈济。”

      吴春雪不擅与人交际,但熟读朝廷律令条目、典章制度。他平日律己慎言,言语极少,今日涉及灾情赈济的制度,详尽阐释,话语难得的多些。

      萧皓瑾认真听完吴春雪的陈述,点点头,蹙眉稍稍舒展,少了些许急迫的忧心。

      梅钊眨眨眼,有着丝丝不正经的笑,说道,

      “冰存,果然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老学究,连如此基层的检灾、放税、抄扎事宜都能清晰无误的描述出来,改日定是要去府上讨教学问,还望不吝赐教。”

      吴春雪对上梅钊的眼神,板了一眼,转向萧皓瑾,又说道,

      “朝廷并未收到地方呈报的检放结果名册和抄扎印帖,也未收到布政使呈奏开仓赈济的实施政令,许是计量受灾的百姓、田庄、屋舍需要些许时日。

      但王爷的朋友提到,水灾引发疫情,田地屋舍损毁造成流民,应当谨慎查之,防微杜渐,避免酿成大灾祸。”

      “那好,明日早朝奏明父皇,早做防备。”

      梅钊摇摇头,眼角的笑意消失,面容严肃,直接开口说道,

      “王爷慎思。”说完起身行礼。

      “时下灾情不明,朝廷表面一团和气,人人皆忧社稷,然而朝臣各有立场,殿下归朝不久,形势不明,万不可贸然上奏,引来朝臣的揣度猜测。

      水患形成必然淮水水域的泄洪不畅,河道排水入海、河堤修建清淤、水利设施建设隶属工部的职责范围,此时工部尚书并未上书陈述治灾防洪要略,也未派出工部官员去往淮水流域现场勘验。”

      “开仓赈灾是户部要务,肃王殿下没有表态要开仓救济,一直在观望灾情发展,更无官员敢提及发放钱粮救济灾民。”

      “负责派遣视察官员的吏部,自始至终没有上奏建议派遣何人去往灾区查访督办,安抚灾民。”

      “南方本多雨潮湿,淮水流域偶有水患,非人力可控,王爷偶然听到如此贵重的忧国忧民策论,难免一时焦急,还望殿下不要贸然上书陈情,六部臣工定是有能臣,殿下稍作静候。”

      吴春雪看向萧皓瑾,郑重地点点头,这也是他想提醒的话。

      梅钊话已明了如此,萧皓瑾再不懂朝堂局势,也是明白,如果当下上奏,直接正面向父皇陈说,三哥瑞王掌管的户部,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尸位素餐,不谋其政,同时得罪三方势力,定然会引来参奏,贸然行事,有哗众取宠邀功之嫌。

      萧皓瑾无奈的嗯了一声。

      梅钊知道自家王爷的“行侠仗义”之风,又补充道,

      “疫病必是需要药材,王爷可派人问问郎中、医者,哪些药材、方剂能治疫病,派人盯着这些药材的货存、来源、流向,不要出现无药可用。”

      “在民间寻找懂得修建河堤的能工巧匠,以备不时之需。”

      “秋水所言甚是,本王明日就派人去找人。”

      “王爷私下悄悄派口风严实的人去找。”梅钊邪魅的笑着说道。

      “老学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望向吴春雪。

      吴春雪摇摇头。

      “那王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萧皓瑾摇摇头,还在想着其他事情。梅钊怕自讨没趣,笑嘻嘻行礼,告辞离开。

      吴春雪望向王爷,还在安静思考,也不想打扰,行礼要告辞。

      “那人呢?”萧皓瑾冷静地问道。

      吴春雪静默了几息,说道,

      “心有大抱负,可惜不是官。王爷,劝他一句,科考及第,再言救民济世。”

      长史依旧古板少言,多问无意,萧皓瑾默默听完心想,况且阿清不能入仕,不会考科举。

      “长史,回去吧。”

      吴春雪点头,行礼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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