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食光海苔》牛油果奶昔

12、月瘦十斤

　　“这是剧组统一的餐食，苏姐，拍摄时间比较紧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林寒月没有像那天她见到的一样跋扈嚣张，但也不算卑微，声音不高不低地说着。

　　苏可姿睥睨着她，从鼻孔发出一个冷笑，“制作助理的职责是什么你不知道吗？需要我来教你吗？”

　　林寒月却并不吃她这一套，不咸不淡道：“制作助理的职责服务整个剧组，而不是为某个人专设的助理。”
　　说罢她又把三明治塞到苏可姿的助理手里，“你们苏姐要吃沙拉，没听到吗？”

　　苏可姿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赌气般对助理说：“丢了。”
　　那小姑娘在一旁捧着三明治，也不知是该丢还是留着。

　　“就她脾气大架子大，还没成一线呢就一副国际巨星的做派，真是看不下去。”林寒月气呼呼地冲旁边同为制作人助理的玉芳吐槽。她是制作助理，不是保姆，以她的脾气来十个巨星也没用。

　　玉芳显然也深受苏可姿的“迫害”，赞同起来：“就是，上次那场告白戏非说不能淋雨，要穿着雨衣和雨靴拍那一场，拜托，那可是男女主浪漫的名场面欸，穿个雨衣观众都萎了……”
　　“估计金导拿她也没办法，平心而论她现在的咖位来演这个网剧已经算是降维了，还能咋样，忍着呗，反正这部进程快，一个多月就拍完了。”她安慰地拍拍林寒月的肩。

　　林寒月抱怨完很快又投入了下一场戏的准备，这场戏是拍男女主的对手戏，情节是男女主公园约会，偶遇绿茶。

　　一个很俗套的情节。
　　林寒月却看得莫名怒火中烧，拍戏就拍戏，对戏的时候两人打打闹闹是什么意思？

　　外圈围着的cp粉们却忍不住疾呼起来，直呼又被甜到了。
　　察觉到自己的无名恼意，林寒月自嘲笑了笑，这种商业营销出来的cp她见多了，以前只当消遣看看，如今却也差点被他们的表演给欺骗了。
　　“生气了？”于岩趁休息时来到她旁边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悄声问道。

　　“没有啊，怎么可能，这本来就是演的。”嘴上虽然是这么说，林寒月心里却还是不大松快。

　　“等我拍完这部，就请个长假，我们好好去度个假好吗？”于岩眼里尽是温柔的爱意，语气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疲累。

　　林寒月才终于勉强展露了浅浅的笑颜，满口答应：“好啊，去哪呢？”

　　但是她不知道于岩说的拍完这部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拍完这部还有下一部，拍完下一部还有综艺、商演、舞台，她好像，一直在等他“拍完这部”。

　　——
　　米苔到家时屋里静悄悄的，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门。她拨通了王淼的电话：“妈，你在医院吗？”然后放下行李箱，火速赶去了医院看望奶奶。

　　去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王淼正端着尿壶从病房里出来。米苔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悄步走了进去。病床上躺着的老人安详地闭着眼睛，皱纹和暗斑不均匀地分布在蜡黄的脸上，像飘零在秋日的残叶。头发却是黑的，只看到几根白发隐藏在其中，这是奶奶定期染黑发的效果。

　　她奶奶是个爱美的人，哪怕快年近八十了也会每年坚持把头发染黑，
　　“人当然要美美的过一辈子。”
　　是她的人生箴言。

　　奶奶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是却很爱学习，她相信活到老学到老。其实当年她本是可以去念大学的，但是家里人给她指了一门婚事，叫她嫁到老米家来。她一向听父母话，所以为了这桩婚姻，放弃了去上大学的机会。

　　正如纪德的《窄门》里所说的，她选择了一条大多数人都要经历的宽门阔路。而这宽门阔路，正是会引向沉沦的直梯。

　　懵懵懂懂地结了婚，辛辛苦苦地育了儿，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这本该是她应该过的一辈子，却在米苔的父亲一朝失踪后，写好的人生剧本出现了差错。

　　米苔的父亲是在她十岁那年失踪的，他毅然抛下家里的小餐馆，信誓旦旦地对王淼保证：一定会赚大钱回来！然后便拖着只装了几件简衣的行李只身南下。

　　这一走，就是十五年。

　　小餐馆也因为王淼毫无经验经营而倒闭了，那段时间米苔还不懂事，只是每天看着原本在家里做惯了家庭主妇的温和母亲一下子变得酗酒成性，家里总是被烟雾缭绕，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尼古丁分子。

　　奶奶倒是显得镇静多了，多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仿佛很难再被生活的变故所拖住脚步，她还是每天照常去菜场，不过不再买那些新鲜菜了，只是从地上捡些摊贩不要的白菜和萝卜回来。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们家餐桌上永远都是白菜萝卜换着吃，略好一点的时候能吃上肉，不过都是囊软的奶脯肉，以前都是用来熬油的，现在却成为了餐桌上唯一的荤腥。

　　后来，总算是慢慢好起来了，但是具体是怎么好起来的，米苔也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养成了吃东西一定要吃光的习惯，哪怕是已经十二分饱了，也不能容忍一点浪费。

　　如今看着躺在病床上好像正做了个美梦，嘴角微微含笑的奶奶，她心里五味杂陈，艰难的日子总是那么漫长，漫长到丁点欣愉都显得苍白寡淡。

　　病房外冰凉的座椅上，母女两人正对坐无言。
　　“你这个假请到啥时候嘛？”王淼很久没有见女儿了，开口的声音未免显得有些僵硬。

　　米苔支支吾吾：“嗯……可能，几天吧，也可能一周。”

　　王淼也没有注意她的反常态，高兴道：“那你们老板这次还可以啊，给你放这么久的假。正好在家里多呆两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妈——我最近在减肥！”虽然脸上是无奈，但她的语气已经出卖了她。

　　王淼嗤笑一声，满是不信：“得了吧，你天天都在减肥，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减那么瘦干嘛，又不当明星。”

　　“你不懂，我减的是心理肥。”

　　“我看你天天少吃也没减多少，你要不去试试最近那个什么健康管理中心，说得可神了，不用节食不用运动，月瘦30斤……”王淼对这类明摆着是骗局的营销深信不疑。

　　米苔嫌弃地皱脸，“妈，这种都是骗人的，你在路上能不能少收点传单……”

　　“真不是，我跟你说，旁边那个黄姨去过一次，不要钱试了一下，就她那个仪器啊就是进口的，你往上一躺吧就能感觉到肉在掉，她现在都瘦了十斤啦！”

　　米苔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躺上去就能感觉肉在掉的机器，怕不是剁肉机吧？

　　这个不节食不运动还能月瘦十斤的瘦身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第二天便打算去一探究竟。

　　到了之后才发现，这不是一家单纯开展减肥瘦身业务的店，四四方方的铝制牌匾上挂着烫金的大字：林氏健身美体健康管理中心。牌匾下巨大的广告牌林林总总地列着小小密密的字：减肥养生，整形美体，除湿健身，美睫美甲，心理疗愈……

　　真是，业务齐全啊，只差没办理假证了。

　　通过旋转门，这个健康管理中心内部倒是装潢的挺像那么回事儿。暗暗环顾四周，这俨然就是一个正规门店的样子，她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现在真的研发出来了不用节食不用运动就能月瘦十斤的新技术？社会进化把我给漏了？

　　她走到前台，礼貌问：“你好，请问我想问一下减肥……”

　　前台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不耐烦地摇摇手打断她，指了指沙发那边：“坐那等一下，你前面还有人。”
　　前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不少的中年妇女，看样子都是前来咨询的。

　　米苔悻悻地退到沙发坐下，旁边的大姐戳了下她的肩膀：“妹子啊，你这么瘦了，还要减肥啊？”

　　她笑眯眯道：“我哪里瘦了姐姐，我可是116斤的人呢。”

　　那大姐打量着她，不太相信：“你这看着跟我也差不多高啊，怎么会只比我瘦几斤呢？”
　　旁边的另一个大姐笑着拍拍肚子：“哎哟，你不看人家多大年纪我们多大年纪，人家小年轻肉紧！”

　　“姐，你们也正年轻呢，肉也紧着呢。”米苔向来不太会安慰人，话一出口便变了味儿。

　　“唉，还是比不了年轻的时候啦，当时我那个腰，嘿，多细啊，就像现在网上人说的A4腰，生了孩子之后这肚子就再也没消下去过了，其他地方都瘦了不少，偏偏这大肚腩唉……”
　　说着说着，她语气渐渐低落下来。

　　“我也是，我老公说当初就是因为我身材好才鼓起勇气追我，结果现在啊，他偶尔还开玩笑我倒贴他他都不要。”

　　“所以你们才来这儿的？”米苔心里很不是滋味，谁年轻时没有意气风发过，谁又不是姝姿丽容呢。现在却被以家庭和生活为名的枷锁囚住，埋头扑进锅碗瓢盆、屎尿屁汗里面，就像长在厕所里的鲜卉，摆错了地方只能落为春泥。

　　“对啊，听说这家效果很好，但是价格也不便宜，所以我们先来试试。”

　　等她们进去一会儿之后，米苔终于被叫到里面去了。这个健康管理中心里面划分了不同的区域，透过磨砂玻璃隐约可以看到躺在仪器床上面的各具身体。
　　她被带到一间办公室装饰的房间里面，座位上的人身穿着白大褂正刷着短视频哈哈大笑。见她进来了，那人收起手机，两手交叉端正坐着：“你好，请坐，我是林医师。”

　　“你好，我想咨询一下你们这儿的减肥项目，具体是怎么个减法啊？”米苔坐下直奔主题。

　　“噢，你要减肥？”那个林医师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又问了一遍。

　　“对，你们这边是什么价位啊？”

　　“嘶……妹妹呀，你是来砸我场子的吧？”林医师收起了方才的礼貌，换了副面孔。
　　“右边直走，送客！”她不想再搭理眼前这个顾客，又拿起手机刷起了短视频，抬眼又补了一句：“对了，小妹妹，不管你是对家还是电视台的那些人，姐得提醒你一句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姐可是道上有人，不怕死就来。”

　　米苔太阳穴突突一跳，怎么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搞地方黑势力这种东西？

　　“没有，姐，我真的是真心来减肥的，我想当明星，但是导演说我太胖了，必须要我一个月内减十斤！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扮可怜是她的拿手戏，挤挤眼泪，眨巴眼睛，再略带哽咽沙哑，一般人很难不上当。

　　林医师好像有几分相信了，但仍是略带狐疑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店的？”她们店的宣传对象瞄准的都是那些三十五岁以上的家庭妇女，还有那些青春期的小女孩。

　　“我妈给我推荐的，你们知道我妈吗，她就是拐角五百米那个卖早餐的，王记早点！”米苔显得分外诚恳。

　　“噢～原来是她，我记得她，我还在她那买过早饭呢。”林医师喜笑颜开了起来，脸上褶子挤成一团。

　　“我们这儿啊，有四种瘦身套餐，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她把一份介绍单推了过来，米苔接过一看，被单上的数字吓了一跳。四个套餐价位不等，但最低的也要两万，而且这只是一个疗程的费用。

　　看她脸色有难，林医师观察着她的表情又道：“我们这儿虽然贵，但是效果好啊，而且都是采用国际标准认证的健康瘦身法，不会反弹……”

　　她又往后翻了几页，看到了介绍详情页，但是却并没有详细的饮食或是运动安排，只单调写着“古法理疗”、“冥想放松”这些字眼。

　　简直是可笑！
　　米苔不由得笑出声来，如果这些真的能减肥，那她大学时期流的那些汗吃的那些苦算什么，那些每天控制饮食才能维持身材的健身达人又算什么？

　　看她笑了，林医师也跟着笑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心动不如行动，我们店里最近在搞活动，可以给你额外送一些福利……”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神秘地冲她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你这个身材，如果能帮我们店里宣传的话，我可以给你50%的回扣，怎么样？”

　　“宣传？”她有些不太明白。

　　“嗨，就是把你当成是瘦身成功后的案例来给我们的顾客展示，很多两百多斤的大胖子想都不敢想能瘦到你这样，你来给我们宣传不是更有可信度吗？”

　　原来是这样，一个骗一个啊。
　　米苔面不改色，继续摆出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那，你们能给我介绍一下整形项目吗？我感觉自己鼻子不太好看，想做个鼻子，毕竟做明星要求还是挺高的……”

　　“可以啊可以啊，来，这是我们店最火的项目……”林医师乐了，拉着她开始浏览各色的小册子。
　　二十分钟后，林医师的办公室里面传来一声女人尖锐刺耳的啸叫：“你个小婊子，耍我玩呢？”
　　然后门“砰”地被打开，米苔从里面冲了出来，还朝背后放了一句话：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这个黑心店准备倒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