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小姐见闻录》冰美式天下第一

29、29

　　我眼前的水滴清晰且透明。

　　她抓住我的衣领，随手将我推入没有尽头的黑色天空。

　　“莱卡，你的神明时间将近，”她再次对我说，“你又何必为了她那不切实际的心愿而独自烦恼？”

　　那人微微踮起脚尖。她那黑色的目光直视着我。

　　我与她之间似乎有一层透明的隔阂。

　　下一秒，天为地，地为天，神秘的力量按住我的肩膀，我的双手像是被钉子订在了某个架子上面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她，向我俯冲过来。

　　自上而下的气流碾碎我与她之间的隔阂。

　　宛若镜中之我的幻影单手抓住我。

　　“如你所知。”她贴脸对我说。

　　“如你所见。”她用另一只手捧住我的一侧脸颊说道。

　　一条锁链洞穿我的胸膛，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形式的疼痛。

　　她骑在我身上，光滑的大腿继续压住我的双腿。

　　我被她牢牢压住，基本失去了反抗能力。

　　她这才解开手中的锁链，从我身上起来，后退一小步，张开双臂说道：“你说，只有神明才能压制如今的你。”

　　“那么，”她自信地说，“此我，亦能是等价于她的神明。”

　　趁其说话时，我抬手发射出一枚飞镖般的黑色鸦羽。

　　她反手接下那根黑色羽毛，一脸不屑地说道：“莱卡，你的负隅顽抗毫无意义。而且啊，你也知道，未来的我只会比现在更加强大。”

　　我感觉她的身高与我裸足身高相差无几。这点在她赤脚走到我身边时尤为明显。

　　和我拥有同一张脸的她蹲下身子，用看垃圾一般眼神看向我，口中不耐烦地说：“你还不明白吗？你我本是一体。你的所有招式全都突破不了对此了如指掌的我。”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可反过来讲，你不也是如此吗？”我捂住空心的胸口说道，“无论你击败我几次，你始终找不到那个能真正杀死我的方式。”
　　她做出了一个从腰间拔剑的动作。

　　她身后的星光随即铸成一把忽明忽暗的短剑。

　　那把短剑畅通无阻地插入我的胸口。

　　然而，不管她能占据多大的优势，她的最后一击还是没有对我造成过任何伤害。

　　“又是这样……”她极其无奈地说道。

　　我走上前对她说道：“神明小姐护佑的人是我。你的反抗才是毫无意义。”

　　此时，一个红色的电话亭从天空中急速下坠。电话亭的顶端连接有三把蓝白降落伞。开伞后的电话亭左摇右晃地降落在我和她的身旁。

　　电话亭落地的瞬间，那三把降落伞像纸一样溶解在了随之而来的点点雨水当中。

　　“既然今天还是没有结果，那我就先告辞了。”我看着那个天降的电话亭说道，“还是那句话，随你怎么折腾，最后我都会亲手把你扔进海里喂鱼，就像我首次遇到你时的那样。”

　　我对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说道：“现在呢，被你唾弃的神明还在外面等我消息。”

　　“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对她说的，我会帮你转达的。”我在打开电话亭的大门时这样对她说道。

　　她双手叉腰，远远地对我说：“无他，让她放我出去而已。”

　　“这个，不行。”我按照神明小姐的要求拒绝了她。

　　我变回乌鸦的形态，站在那个插卡或投币的电话上说：“就算你是神明创造出来的另一个‘莱卡’也不行。”

　　“你早已背叛了给予你力量的神明小姐。”我提醒她说道。

　　“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对电话亭外的她说，“作为另一个版本的你，若非得到神明小姐的同意，没有人可以放你出去。”

　　“你呀，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个脆弱的神明。”另一个“莱卡”朝我摊手说道。

　　“是这样，又怎样呢？”我反问起眼前这个宛若我镜中模样的自己。

　　她看着我关上电话亭的大门，毫无办法地表示道：“现在的我的确是没法拿你怎么样。”

　　“不过嘛，没有哪位神明可以永世长存，时机一到，我必能取而代之，届时的我一定会重新改写这个终将属于我的世界。”

　　“我倒要看看，那个时候的你还能不能像今天一样狐假虎威地面对我。”

　　面对我，她完整地说出了这句最让我感到害怕的话语。

　　也可能正是由于这个目前看上去无解的问题，神明小姐才会下定决心，最终把我从我自己的世界召唤至了她目前所处的这个现实。

　　我一来到这里就遇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期初的我还有些难以理解一些抽象的概念。但是在神明小姐的帮助下，我也开始逐渐尝试着用她的视角去观察这些真实存在的变化。

　　后来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个“莱卡”，她或许也是某种集诸多未知为一体的神秘存在。

　　除了她那与我毫无差别的身材与脸，我完全不觉得她和我还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大风吹上红色电话亭的大门。那个“莱卡”的声音与周边的风声被一同关在了电话亭外面。

　　“莱卡，没时间了。你先回来。”神明小姐在我脑中催促道。

　　“好的，你拉我回去吧。”我同样在脑中回应她说道。

　　电话亭外的雾气越来越厚。纯白的颜色一块一块地填满每一个红色直线分割出来的玻璃方格。电话亭内的电话开始震动。星光般的点点闪烁穿过白雾与玻璃，无声地落入我眼中。

　　待外面迷雾散去，我终于重新看到了那条属于“神之领域”的街道。虽说这街道平平无奇，无非就是一排褪色了的盲道与歪歪扭扭的人行道，但我很清楚地记得，这里就是我进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遇到神明小姐的地方。

　　那时的她还很活泼，不像现在这样只能乖乖地躺在她那张靠窗的床铺上。

　　乌鸦形态的我挤开松松垮垮的电话亭大门，轻车熟路地飞过那堵贴满小广告的砖瓦围墙，然后我收起翅膀，降落在那个装有两层防盗窗的窗口。

　　神明小姐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孩。她掀开被子的一角，起身寻找站在窗沿上的我。她那微微发白的脸颊正沐浴着一格一格的午后阳光。

　　神明小姐眯起眼睛，对窗外的我问道：“你……还好吗？”

　　双层的防盗窗外，我满怀歉意地说：“抱歉啊，我又失败了。我还是没能战胜她。”

　　“没关系，等我的力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再来一次就好。”神明小姐躺回床上说道，“再来多少次都没事，我想要的永远只是你能击败她的那一次。”

　　“虽然我的力量远不及从前，但封印她的空间还在，没有我的允许，她也没有办法擅自离开那里。”

　　神明小姐在床上摊开双手双脚，说：“只不过以我现在的状态，我暂时还没法在维持封印的同时再把你送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啦。”

　　“实际上，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神明小姐翻身说道。

　　我摇摇头，说：“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能追随您的步伐亦是一种属于我自己的荣耀。”

　　“你少来点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别搞得你像是被我忽悠了一样。”神明小姐平躺着说。

　　我用鸟喙啄了啄空心的防盗窗栏杆，随后坚决地告诉她：“您是护佑我的神明小姐，这点毋庸置疑，如果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这也是应该的事情。”

　　听完我的说法后，神明小姐卷起被子，扭头把黑色的头发埋入浅蓝色的枕头下面。

　　她从暖洋洋的被窝里伸出手，并挥手对我说：“随你怎么说吧。昨天和你一起折腾了一晚，我现在好累，看来还得睡个回笼觉。我休息的时候，你随便去外面逛一逛吧。我们之后再去找那个幻影就是了。”

　　我把自己的乌鸦脑袋伸进防盗窗的空隙，然后向神明小姐问道：“可以告诉我大概是什么时候吗？我不想飞太远，不然回来找你很浪费时间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神明小姐从枕头下面拔出脑袋说。

　　她向后撩起乱糟糟的头发，思考了一阵，最终回答我道：“莱卡，我下午去医院做个检查，我要是准备好了，就会随时召唤你的。”

　　“我等下把路线在脑中传给你，你就往那个方向附近飞吧。”神明小姐披头散发地对我说。

　　“好，我收到了。”我如此回复道。

　　我瞬间在脑中认识了一张全新的地图，以及那条前往医院的具体飞行路线。

　　就这样，我调转方向，热身一样地扇了扇翅膀，准备起飞前往那片我还尚未探索过的区域。

　　在我离地前，神明小姐突然打开窗户，面对面和我说：“你去医院附近可以，但千万不要飞到里面去。”

　　我回头看看神明小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和我说话。

　　神明小姐站在床上，用手捂住嘴巴说道：“那边的人觉得你不吉利。里面的人看到你也有可能会不开心的。”

　　“虽然我知道，也许换个地区，也许换一种文化环境，没有人会讨厌你。”神明小姐坐回床上说，“但……我所处的现实，它就是这个样子的。即使我是护佑你的神明，我也改变不了这些根深蒂固的东西。”

　　神明小姐的口中没有继续发出任何的声音。不过她还是切换到我脑中直接说道：“莱卡，一路平安。”

　　我回过头，用同样的方式和她说：“您放心，我会注意的。”

　　“您若是需要我，还请您像往常一样直接呼叫我的名字。”我再次提醒她。

　　说完，我便松开爪子，越过黑白围墙，朝神明小姐给我的那个医院方向飞去。

　　春风挑动花叶，芬芳与新绿装饰着高墙内外的街道。

　　初来乍到的我对神明小姐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经过了这几天的探索，我却意外地发现，神明小姐所身处的这片领域似乎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诱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传说中的这片“神之领域”似乎就像是另一座我没有去过的普通城市。

　　我在空中放眼望去，打满补丁的马路尽收眼底，许多平地而起的高楼还未拆去施工时搭建的脚手架，灰与蓝的颜色共同构成了我头顶的这片天空。

　　繁忙的道路上，形形色色的车、形形色色的人，统统是匆匆忙忙地在赶往下一个我不知道也无意知道的地点。

　　清晨如此，午后如此，傍晚依旧是如此，仿佛只有当深夜来临，奔腾不息的人与事才会短暂地停滞那么几个小时。

　　第二天的某时某刻，昨日的这些景象便会毫无保留地再度上演，且这种循环好像永远没有终点，仅是我今日的一眼，便能看到昨日、今日、以及明日的全部光景。

　　如果硬我要说这里与我的世界到底有何不同，那便是，在这座看似普通的城市里，有着这么一位一直守护我的存在。

　　她是我的神明小姐。

　　仅此而已。

　　可偏偏是因为她的存在，这里就足以成为我心目中的“神之领域”。

　　哪怕这里同样是个关爱与冷漠并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