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饿不饿

2、葬礼

　　等到季茗早饭吃完，凌梅才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一个少年坐在门口，低着头，手里拿着几张单子，认真地看着。

　　凌梅把汤递给了他，微微地弯了弯腰，道着谢。江祁礼貌地站了起来，接了过来。

　　“江医生，谢谢你…”

　　她伸出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

　　“让您见笑了。”

　　江祁急忙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我也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季主任之前对我也挺好的，所以想着做点小事。”

　　凌梅疲惫不堪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些资料，递给了江祁。

　　“这个是我整理她父亲遗物的时候找到的，你刚接到她，这个可以帮你了解到她的病情。”

　　江祁接过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您好好休息一下吧，您女儿我可以帮您照看一下，不会有什么事的。”

　　“节哀顺变。”

　　凌梅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明天她爸葬礼，你来看看吧。”

　　江祁答应了下来。

　　凌梅缓慢地朝大门走去，她走的每一步都很慢，她的心情就像她凌乱的头发一样糟糕。

　　她忍着悲痛，收拾着遗物，处理着那场车祸带来的痕迹，照顾着女儿，对于她来说，这一切是多么的痛苦。

　　江祁的心沉了下来，他皱了皱眉，看向了病床上的女孩，心情杂乱，这场灾难和他没关系，却还是刺痛着他。

　　季茗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出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本就是命不好，活不久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想爸爸。

　　小的时候，每次不开心，季沉都会背着季茗，出去转转。

　　安静的下午，两人在河边，慢悠悠地走着。

　　背上的季茗气呼呼得，她小声嘟嚷着。

　　季沉笑了笑，偏了偏头，轻轻蹭了蹭季茗的脑袋。“我们茗茗还在生气呀？”

　　“嗯！我再也不喜欢小静了！不跟她玩了！”

　　季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她确实好过分，竟然留你一个人，跑去和其他小朋友做游戏。”

　　季茗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过！分！”

　　季茗蹭了蹭季沉的脖子，软乎乎地趴在了他身上。“那爸爸会一直和茗茗玩嘛？”

　　季沉温和地笑着，“当然啊，爸爸要做茗茗最好的朋友！不喜欢小静，那我们就不和她玩。”

　　季茗软乎乎地嗯了一声，满意地趴在季沉背上就睡着了。季沉背着她，那天下午，在温暖的阳光下，他们慢慢地走在湖边，他安安静静地一直陪着她。

　　那个普通的下午，一对父女漫步在湖边。

　　他看了看肩上的季茗，睡得很熟，他脸上挂着笑容，轻声地说着“爸爸会一直陪着茗茗的。”

　　这条路，他也想陪着季茗一起慢慢走下去。

　　季茗有些走神，缓过来后，她走到了窗边坐了下来，好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太阳稀稀疏疏地洒在她的身上，闲来无事，她拿出画板，看着梧桐树开始画画。

　　不知道画了多久，突然发现梧桐树下好像有个少年坐在椅子上。

　　少年高高瘦瘦，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修长的牛仔裤，看起来清秀又好看，他在看单子，时不时地还看了看手机。

　　季茗自然地画着这个少年，一点又一点地描绘着少年的轮廓，他与这棵梧桐树契合度很高，画上很好看。

　　没画多久，少年就匆忙地离开了。

　　季茗盯着少年的脸，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没有再想，打算完善这幅画。

　　下午的时候，凌梅带着温欣怡来接季茗回去。

　　温欣怡一脸心疼地看着季茗，轻轻地抱了抱她。

　　“呜呜，真是的，我们家小茗怎么瘦了那么多，好憔悴！心疼死我了。”

　　季茗没有动，任由着她贴贴。

　　凌梅温和地看了看她们，手上拿着一把扫帚。“你们俩呀，从小就亲，真好啊。”

　　季茗淡淡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温欣怡嘟嚷着“担心你啊，请了假，明天季叔叔的葬礼，我要来送叔叔。”

　　凌梅说“这里是私人医院，我跟她们打过招呼了，明天过了就带你回来，你的病情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季茗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莫名地压抑。她换了一件衣服，在她们的搀扶下一起离开了医院。

　　晚上的时候，温欣怡留宿在了季茗家。

　　洗漱完后，温欣怡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季茗身边。

　　季茗疑惑地看着她的举动，笑了笑，“你在干吗？”

　　温欣怡一脸严肃“我得小心一点，可别挤着我们小茗了，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叫我。”

　　季茗点了点头，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发现睡不着。

　　温欣怡看着手机，看得很入神。

　　“你在看什么？”

　　“看高中校友群，我们在讲一个大神，之前我们高一的时候，他才高三，天才啊，现在也是，听说现在是个医生。”

　　季茗问“有照片吗？听起来好厉害。”

　　“有有有！”

　　温欣怡翻出了一张照片，是他的生活照，他在厨房里做饭的照片。

　　季茗一愣。

　　有点眼熟，今天好像见过。

　　“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江祁？记得不太清楚。”

　　季茗嗯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好巧，今天那个人还是高中校友。

　　那天晚上很晚了她才睡着，她做了个梦，梦见了父亲。

　　一个平平淡淡的梦，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下午。

　　季沉戴着围裙，在厨房做着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凌梅盘着腿在沙发上画着设计稿，一切都是那么温暖。

　　季沉发现她睡醒了，笑着挥了挥手，“茗茗，快来看，爸爸在做你爱吃的桂花糕。”

　　她有些呆滞地走了过去，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桂花香。

　　桂花糕做好了一部分，季沉小心地拿了一小块，吹了吹，递到了季茗的嘴边，“快尝尝，有点烫，好吃吗？”

　　季茗点了点头。

　　好甜。

　　凌梅笑了笑，喊了一声季茗过来吃水果，季茗坐在了妈妈旁边，妈妈喂了一颗葡萄给她。

　　她就这么靠在凌梅的肩膀上，看着她画画，看着厨房里忙碌的父亲，她不知不觉睡着了，流下了泪。

　　这个梦，模糊又清晰。

　　次日，小雨。

　　她穿着一身黑衣，跪在灵堂里，今天来了很多人，整个灵堂里都弥漫着悲伤的情绪，压得人喘不过气。

　　亲人离世，是一生的潮湿。

　　面对这样的场景，她没有哭，只是安静地跪在那里，看着她们在哭泣，看着他们脸上难过的表情，还有父亲的同事。

　　她的悲伤沉在了心里，父亲的离世成了她一生的阴影。

　　温欣怡跪在她身边，挂着担忧的神情，时不时地看了看季茗。

　　不一会儿，门外走来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他收起了伞，缓缓地走了进来。

　　季茗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江祁也低着头看了看她，温欣怡也有些惊讶地看了看。

　　凌梅哭得泣不成声，他祭拜完就站在了一旁，安安静静地低着头。

　　季茗时不时地看了看他，可能是有些太巧了。

　　他一直站在那里，一直到葬礼结束。

　　凌梅擦了擦泪水，她哭得眼睛红肿，季茗站了起来，抱了抱她，她强撑着笑了笑，拍了拍季茗的背。

　　“妈妈没事。”

　　她知道，妈妈的心里插着千万把刀，失去爱人，她很痛苦。但她也无能为力。

　　凌梅笑着看向了江祁。

　　“伯母，节哀顺变。”

　　凌梅说“我没事，今天的雨有点大，可能要麻烦你一下，帮我送一下茗茗和欣怡，我大概要处理一些事情。”

　　凌梅拉着季茗，“这是江医生，你的主治医生，他叫……”

　　“江祁。”

　　季茗一口就说了出来，凌梅愣了愣，江祁也看着她，兴许有些惊讶，她怎么知道。

　　温欣怡尴尬地笑了笑，打算打破这个尴尬场景，“高中校友群里面知道的。”

　　江祁打开雨伞，帮她打伞。

　　雨伞微微倾斜着，他有些紧张。但是凌梅说，照顾好她，他也有了正当理由。

　　上了车，大家都安安静静得，季茗看着窗外，下着雨，她心事重重。温欣怡识趣地低着头看手机。

　　把温欣怡送到学校后，他才发现，季茗睡着了，靠着窗户睡着的，江祁缓慢地开着车，到了家。

　　他拿出了车上放的外套，盖在了季茗的头上，把她抱了起来。

　　他有些紧张，怀里的少女很轻，安安静静的样子，更让人心疼。

　　进屋后顺利找到了她的房间，把她放到床上后又愣了愣。

　　女孩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红，刚刚抱她的时候也感受到了一点温热。

　　不会是发烧了吧？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是很烫。

　　他站在床边，看了看她难受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这个样子，怎么让人放心得下呢？”

　　看来要想个办法照顾你。

　　他给凌梅发了个信息，之后就给季茗测了测体温，又是去买药，又是下厨熬汤做饭，还要时不时去看看她的状况。

　　季茗一觉睡到了晚上，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周围。

　　床头有一串星星灯，一闪一闪得，客厅里灯亮着。

　　季茗狐疑地喊了一声，“妈妈？”

　　客厅里传来一阵声音，不过也没有回答她。季茗有些担忧，不会是家里进贼了吧？

　　突然间门就被打开了，江祁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

　　“好点儿了吗？”他边说边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嗯，退烧了，喝点儿水吧。”

　　季茗接过水，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江祁说“你在车上睡着了，还发烧了，伯母说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回来，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而且我也不太放心留你一个人。”

　　季茗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

　　江祁摆了摆手，摸了摸脖子，耳根有些泛红。

　　季茗看了看这个星星灯，“这个…”

　　“这个是我买的，发现你睡觉总是做噩梦，顺路看见，所以就买了这个。”

　　不行不行！这样她会怀疑我喜欢她！

　　“之前哄妹妹睡觉也买了星星灯的，你…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啊！本来就喜欢你啊，一紧张就不会说话了……

　　季茗乖巧地坐在床上点了点头，江祁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掏出手机。

　　“你妈妈说，等你醒了给她拍张照片，她好放心，可以吗？”

　　季茗笑着点了点头，看向镜头，比了个耶，像个刚睡醒地小猫，乖巧可爱。

　　江祁收好手机，“我做了饭，我们去吃饭吧。”

　　等会儿！我们？！

　　他紧张地不知所措，但她似乎没有注意到。

　　客厅里弥漫着香味，季茗眼睛都亮了，可能是有点饿了。她看到茶几上有一堆资料，沙发上还有他的外套。

　　“你刚刚一直在这里忙吗？”

　　江祁在厨房里盛汤，应了一声，“你睡得挺久的，我就从家里拿了点东西打发时间。”

　　季茗一脸感叹，这就是学霸吗？好勤奋。

　　她坐在桌前，看着这一桌菜更感慨了。桌上虽然说都是清淡的，但是都看起来好美味。

　　江祁坐了下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吃吧。”

　　季茗大口大口地吃着饭，看起来吃得很香，江祁吃一下又看她一下，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她喝了一口汤。

　　她皱了皱眉，又松了下去，“这汤好好喝。”

　　江祁心都提了上来，以为自己没做好。

　　“医院里的那碗汤是你做的吧？”

　　江祁惊住了，停了下来，有些紧张地低着头。

　　不会发现我喜欢她了吧？！不行！找借口！

　　“是我看伯母有些累，想着帮她一下，毕竟季主任在的时候，挺照顾我的。”

　　说到这里，季茗忽然愣住了，然后又缓缓地低下了头，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汤。

　　江祁忽然意识到自己话是不是说错了，提到了让她伤心的人，他刚想要安慰，就见她轻轻地笑了笑。

　　“他就是很喜欢照顾人，我被他照顾了20年，还没来得及照顾他呢，走得那么急。”

　　江祁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你的健康成长，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之前总是听他说，你有多么好，多么乖，买到糖果，都会分给他吃，说到这些，他总是很高兴。”

　　季茗抬起头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你怎么那么紧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