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是正经花店》末音

10、真的是卖花

　　校服湿淋淋的，贴在身上很难受。张浩渺找人借了件外套换上，总算好点了。

　　英语课，老师让阅读课文，耳边响起各种絮絮碎碎的读书声。

　　张浩渺也跟着念。但不知何时，身上的酸痛变得隐约了，他眼前一片昏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在一点一点。

　　然而他小鸡啄米的样子在讲台上被看得一清二楚，果不其然，他被叫起来提问。

　　张浩渺摇晃着站起来，拿起书。他乍一睁眼，那些小字在眼前都是糊的，还乱飞。他小声道：“第几页？”

　　同桌熟练地提醒道：“左边，那个小人头顶那里，第五行，If I can……”

　　张浩渺努力定定神，找到那里，接着念了下去。

　　离下课还有一小会，老师那边好像要开个什么会，英语老师被叫了出去，让班长看大家自习。张浩渺看着老师出去，脑袋立时扑在了桌上，对同桌含混道：“不行了……我趴一会儿。有事喊我。”

　　然后他就彻底陷入了一片昏黑之中。

　　再睁开眼的瞬间，他呼吸一滞。

　　他正坐在冰凉的地上。眼前的像是一条小巷。又窄又黑，不知是哪。

　　当然这不是令他窒息的，真正令他窒息的，是在这小巷里，在他四周散落而立的十几个男人。

　　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着装却出奇的一致——全是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西装。

　　他这是误入什么黑.帮交易现场了吗？

　　那些男人显然也发现了他——尽管环境有点黑，但这身蓝白的校服在清一色的西装里，着实有些打眼。

　　那些男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慢慢朝他围了过来。

　　“我x……”张浩渺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他就是个普通的学生，平时也不过迟个到抄个作业什么的，哪来的在小巷里应对一群黑.帮的经验？

　　他看那些人围了过来，压迫感随着距离的迫近，也越来越强。他贴着冰凉的墙，脊背下意识绷紧。

　　直接打吗？他或许一时可以撑住，但那边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色，也不知道干过多少违法的事情，单打独斗他肯定不占优势。

　　他知道自己得想办法脱身，但是在这逼仄的小巷里，他朝上面看了眼——两边的墙起码有三层楼高，脱身的契机在哪？

　　“什么东西。”在张浩渺脑子里的弦绷得死死之际，其中一个来围他的男人，却停住了脚步。

　　那男人低头，看向脚边。一棵向日葵挡住了他的去路。

　　当然，用“挡”不太合适。那棵向日葵只是立在那里。

　　但奇异的是，这棵向日葵也没有什么可靠的支点，它的根部甚至被修剪过，呈一个斜角，所以它真的就是靠一个点立在哪里，也不知道是怎么立得住的。

　　但是不管怎样奇异，它就是那么个男人小腿高的玩意，男人随意抬脚，想把它踹开。

　　就在他抬腿的下一秒，向日葵也动了。

　　这个向日葵没做什么，仅仅是跳开，并刚好跳出了那个男人的范围。

　　男人一脚下去踹了个空，结果自己还被这力道带出去一点。

　　这下男人不得不正脸看它了。只见他盯住了那个向日葵的位置，又要飞起一脚。

　　结果向日葵先一步，跃到半空，用花茎撞向了他的膝弯！

　　这一下又凶又狠，男人竟直接被这力道踹到了地上，痛苦地捂住膝盖哀嚎。

　　“奶奶的，这什么！”

　　眼见居然就这么倒下了一个，其他男人也面色一凝。

　　张浩渺看到，有人在向日葵身后抬起手，想要一记手刀劈过去。他动作隐蔽，手落下得又非常快——

　　就见向日葵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直接跃起，避开了那记手刀，并且一个侧身，反而来到了男人背部，对着男人腰间一踹！

　　张浩渺瞳孔一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动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一眨不眨看向那边。

　　向日葵……吗？

　　它那个……花茎，大约可以被称作腿？因为向日葵的花茎很粗，而且看得出，它动作极其快准狠，它这么一踢，空气中都隐约带出风来。

　　张浩渺虽然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

　　地上已经倒了一片，呻吟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

　　这些黑.道大哥在这朵向日葵面前简直像个小朋友，他们的动作其实已经很快了，招招狠戾，拳头带着杀机。

　　但向日葵显明显更胜一筹，它甚至把自己的体型小当做了优势，游走在这些男人之间，并且一出手就是绝杀！

　　黑暗之中，又是混战，很多动作张浩渺也看不清楚。但他就那么看着，一朵金灿灿的向日葵在人群间上蹿下跳，横冲直撞，带起一阵阵金色的残影，随之而来的是，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在这巷子里还站着的活物，仅剩这一棵向日葵。

　　当然，这般下来，它也不是毫发无损——地上趴着的那些人旁边，零零碎碎散落了些金色的花瓣。

　　几分钟之前，那些男人还站在那里，似要对张浩渺不利。

　　几分钟之后，局势被完全逆转了。

　　就见那向日葵一蹦一蹦，几步之间，来到张浩渺跟前——

　　张浩渺看着面前放大清晰的一片金黄，和那黑黝黝的圆形内里。

　　因为离得够近，他依稀能看到对方身上残缺破损的地方。同时鼻间还嗅到一丝雨水的气息。

　　他隐隐觉得这画面似乎有点熟悉，奈何大脑已经完全宕机了。

　　他咽了口口水，半天也没憋出句什么，试着道：“……大哥？”

　　结果那向日葵低下头，花瓣簌簌抖了几下，也不知从哪里掉下一张纸条来。它用那个大大的花脑袋把纸条拱到张浩渺手里。

　　张浩渺感到手心毛乎乎的，还带着点湿润。他在对方的示意下，愣愣地把纸条打开。手还在无意识地抖。

　　纸条上写道：“操场的风景不错哦。大课间的时候去操场散散步吧。”

　　张浩渺突然感到手指一动，莫名抓了一下——

　　什么也没抓着。

　　他睁开眼，但先涌入的是声音。各种乱七八糟的脚步、桌椅板凳的碰撞、听不清内容的吵闹……

　　画面清晰起来。四周有去接水的，有在走廊乱跑的，有值日擦黑板的，还有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笑闹着。

　　身旁没人，同桌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而他正趴在自己座位上。

　　他摊开两只手掌。空的，什么都没有。

　　但掌心还残留着纸条的触感，十分分明。

　　向日葵……

　　张浩渺低下头，看着桌洞里一模一样的，隐隐散发雨水气味的向日葵，连破损之处都完全一致。

　　他吸了几口气，试探着伸出手，拿起的瞬间，自向日葵上落下几片金色的花瓣。

　　***

　　“真是谢谢你了。”

　　程归白没想到，居然还能遇见昨天那位客人——更没想到的是，还一大早就遇见了。

　　对方见了他，依旧眉眼带笑。

　　不同的是，对方今天换了一件浅卡其色的衬衫，款式也比昨天那件随意许多，并且没有装饰了。

　　就在程归白抱着两只桶，准备踩着满是雨水的路，一趟一趟给花换水之际，两人在他的店门口相遇。

　　对方看他似要出去，提出店里没人守着不太好，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程归白在店里看店，对方去给花桶换水……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也太不合适了！

　　待那人抱了两桶水回来，程归白表示不能这般麻烦客人，无论如何也要自己去。

　　对方面上还略略有点无奈的样子，然后就又莫名就变成了两人轮流——不过花也不多，两人轮流去了两趟，也就弄好了。

　　程归白道了谢，把花都安置好，发现还多了一只花桶：“哦，这还有个桶脏了，我去洗洗。”

　　那桶上还沾了点泥。对方问：“是掉到水坑里了吗？”

　　程归白把桶拿起来，转着圈检查了一下。就摔了那一下，应该也不至于有裂痕，他随口道：“啊，是早上有个学生，不小心撞倒了。”

　　“哦？”对方还是带笑，眼里却闪过一丝丝危险的神色。

　　程归白没注意到，一边看那个桶上好像是没有别的痕迹，一边继续道：“不过也因为他，向日葵卖出去了。”

　　他把桶拿起，朝对方笑笑：“所以，虽然阴差阳错的，他还是今天第一位顾客呢。”

　　“这样。”对方点了点头。

　　花不多，又都分门别类整理好了，摆到桌子上就行，摊子布置起来很快。弄好之后，程归白从架子上的背包里，取出一张硬卡纸来。

　　是他昨晚吃完饭在家准备的。纸上几个手写的大字：

　　“鲜花活动价，0.1元/支，任意挑选，单人限购2支~”

　　是的，除了向日葵以外，他打算每支花先定价1毛钱。本来还给向日葵单独准备了个价格便签，现在也用不到了。

　　这也是他昨天吃饭时想到的，因为任务对交易量和客户量有要求，还有时间限制，那么可以先做做活动啊！

　　试营业的时候就很适合做活动嘛，新店不都经常会办点开业大酬宾什么的。

　　虽然他这里现在还只是个摊子……

　　至于这个纸板上浮夸巨大的字体风格……咳咳，确实隔壁店大叔的那个“两年半”的广告牌也给了他一些启发。

　　眼下都弄好了，程归白又是一番道谢。对方只道是举手之劳，不用客气，笑笑便要离开。

　　程归白哪能让人就这么离开，眼疾手快从摊子上挑了几支花来，递过去：“送您几支花——真是谢谢啦！”

　　他挑的是玫瑰。虽然对方昨天说过他店里的花，什么品种都很喜欢，不过程归白觉得，对方好像是偏爱玫瑰一点？

　　对方一愣，随即笑意盈盈地接过。

　　程归白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扩大不少，心道果然！送玫瑰是对的！

　　***

　　路边多了个没见过的摊位。路过的众人瞥了一眼，继续前行。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

　　再回头一看，这个摊位……

　　卖花的？

　　不是吧！

　　可不就是。桌子上分门别类摆了些鲜花。桌子后面坐了个年轻人，很年轻，看着像是大学生，斯文秀气，眉眼如画。

　　众人看他的眼光立刻就复杂了起来。

　　这个人，做生意之前都不先打听一下的吗？来这里卖花？

　　别是骗子什么吧。现在诈骗那么多花样，保不准就是骗子。

　　虽然这人长得实在不像骗子就是了……

　　不过，在这卖花？

　　也太扯了！

　　有人骑电动车，路过这摊子停了一停，他人也没下车，扯着嗓子问了一声：“你这是不是做什么广告啊？”

　　他倒是没往骗子上想，但也没真当人家是卖花来的，只当是在做什么东西的推广。

　　“不是，”程归白诚恳道，“就是在卖花而已。”

　　真是卖花？

　　问话的人狐疑：“不是要下载什么app？”

　　程归白微笑道：“没有app。”

　　“哦，那是不是要关注什么公众号啊？”

　　程归白继续微笑道：“……也没有公众号。”

　　真是卖花啊！？

　　问话的人在心里叹息。长得挺好看，做什么不好。在这里卖花，没前途啊。

　　毕竟花在这里，可是活不了多久就谢了，太不划算了啊。

　　这年头花也不算便宜，买回去，就看那么一两天，不值得——这边人现在相互送礼都不怎么送鲜花绿植了。

　　不过他们摊子上的花，是挺好看的……这人忍不住又看了几眼。继上一家花店不到半个月就倒了之后，这边真的很久没人卖花了。

　　没前途又怎么了？杨成功刚下夜班回来，正往小区那走，就看到了这个摊子——

　　虽然前几天才去过花市，拎了一盆长寿花回家，又被老婆骂了一顿，说买回来也养不久，但他就是喜欢花草嘛！

　　难得在这儿看到一个卖花的，杨成功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怎么也得支持一下生意不是。

　　刚要开口问多少钱，再一看，人家广告牌上写了几个大字——

　　1毛钱一支！

　　他先前辛辛苦苦绕一大圈子，从花市带回来，加上来回车费，都得好多钱了。这价格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但是单人限购2支。杨成功道：“老板，来两支！”

　　程归白示意道：“好的，两支两毛钱，这些都可以自己随意挑选。洋甘菊的话，这一小把算一支。”

　　自己挑吗……杨成功看这个摊子上的花，虽然乍看品种好像不太多，不过仔细一看……还挺难挑的啊！

　　又是玫瑰，又是桔梗的，连他不那么喜欢的洋甘菊他都挑不出毛病，真真是哪个都好看，还都特别新鲜。

　　应该是早上刚进的货吧？够辛苦的。他最终艰难地选了一支多头玫瑰，一支洋桔梗。

　　程归白之前就把两种收款码都贴在了桌子上，当然付现金也是可以的。杨成功扫完其中一个码，“嗯？”了一声。

　　怎么？程归白问：“有什么问题吗？”

　　收款码他看别人都是这么贴的，他自己打印好之后也扫过了试试，都可以扫出来，应该没有问题啊。

　　杨成功又看了眼手机上的付款页面，道：“这是收款码啊？不是关注什么公众号吗？”

　　程归白：“……”

　　程归白：“没有公众号……只是卖花而已……”

　　“哦哦。”杨成功付了钱，同时一声电子音从程归白口袋里响起：“微信到账零点二元。”

　　那问话的人还在电动车上，看热闹没走。见这里真就是扫码付钱拿花，没有任何其他步骤，心下也是惊奇。

　　而且，1毛钱！

　　他目光又扫向那些鲜花。

　　如果是1毛钱的话……买回去看两天，好像也还可以啊。他这么想着，顺口道：“那给我也来一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