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野兽一样生活》九仙女在人间

26、果断辞去公职，她回归自然山水

　　静姝妈妈坐在院子里的大核桃树下，用心接着宝贝女儿的电话，当“辞职”两个字震惊了她的耳朵时，她的腿颤栗了一下。静姝妈妈从坐着的小板凳上站起来，脸色惶恐。如同一匹受惊的马，静姝妈情绪激动，声嘶力竭般吼着：
　　“不能辞职。闺女，这是公职，吃公家饭。老了退休金很多，国家会给你养老的。万万不能辞职。”
　　静姝早就预料到妈妈会坚决反对的，只是没有预料到她的辞职会让妈妈惶恐担忧。
　　让母亲担心，这是静姝极不情愿的事。为了让妈妈安心，她立刻打电话柔声柔气地安慰妈妈说：
　　“妈妈，我刚才给你开玩笑的，这么好的工作，我咋能辞职呢。你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好着呢。不要给我爸说辞职的事，本来这事就是逗你们玩的。给我爸胡说，我爸能把咱家掀翻了。”
　　说完这些话静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只要不让爸妈担心，她受再大的罪也无所谓。她就是为爸妈活着的，爸妈开心，她再苦再累再受煎熬也心甘情愿。
　　静姝妈瞬时喜笑颜开，高兴得嗓音大如喇叭，扯着大嗓门说：“你吓死妈妈了！你给妈收魂是不？辞职是发疯吧！妈也认为你刚刚是开玩笑的，是故意吓唬你爸和我的。铁饭碗辞了，咱家喝西北风呀。哪里能找到带编的好工作？”
　　爸妈强烈反对，辞职的事只能先放一放。和妈妈通完电话后，静姝茫然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崩溃的心情要吃掉她。她厌恶二中这些蝇营狗苟的同事们，厌恶这些利益熏心的领导们。无可奈何，命运就是喜欢和人唱反调，越讨厌越要遇见。她必须留在这里，面对这些烂人，面对他们制造出来的各种折磨人的烂事。
　　在二中上班，好像是在油锅里炸油条，遍体鳞伤，痛苦大于力量。
　　夏天的太阳毒辣是惯例，像把明晃晃的利剑，灼眼得让人更加心烦躁动。情商不高的知了在没趣地吵闹，一声又一声“知了”、“知了”拼命哀嚎。街道两边的一棵棵槐树从春天站到了夏天，依旧葳蕤，绿荫浓密。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车来车往，喧嚣不止，逐利不停。唯独静姝像个外星人，和这个城市的热闹与抢名夺利无关。她和人群格格不入，对人群自私自利的恐惧和厌烦，让她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停下脚步，她坐在了一棵大槐树下面的石墩上，仰起头注视着树上的知了，突然笑了。
　　治愈心情的好办法就是赏景，解救城市内卷的良药就是自然。在花草树木中，她忧伤的心变得平静、释然。
　　又到了周五下午开教职工大会的时候了，依旧是一把手田校长先训话，他今天要批评什么呢？讲实话，就是他今天要骂什么呢？
　　他西装革履，深蓝色西服套装，深红色领带，浅蓝色衬衣，银色边框眼镜，整个穿着都在凸显着他的威严霸气和文气。
　　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开始了校长讲话模式：“老师们，下午好。今天开会的第一个事项就是给大家报喜！我校期中考试成绩喜人，特别是高一年级期中考试硕果累累：重点班一班语文平均分118分，最高分134分。重点班二班语文平均分118.1分，最高分133分。一班的数学平均分122分，最高分148。二班的数学平均分122.1，最高分147。一班的英语平均分131，最高149。二班的英语平均分131.1，最高146。我们领导对高一所有老师提出表扬。”
　　主席台下二百多名老师在他的激励和感染下，兴奋地鼓掌，一时间欢乐的掌声如雷贯耳。
　　“名师就是名师，我们市级优秀班主任王燕老师，她教出的学生就是考分高。我们市级教学能手林文华老师，他带的班成绩就是好。还有先进教师高老师，她班上的平均分高的让我们相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有些老师，背后骂领导的劲真大，怎么你教的班成绩就不行呢？你是怎么教书的？你说这怎么解释？我们要对这样的老师进行惩罚，惩罚也是为了帮助你成长......”
　　田校长的脸比天气还变化的快，刚刚还是风和日丽，现在突然之间乌云密布。静姝看到校长的脸肌肉紧绷，挤在一起，眉毛气得都翘起来。上嘴唇和下嘴唇没有对齐，上嘴唇朝右歪着，下嘴唇极力向□□斜。他的整张脸变形了，很狰狞阴森，很虚伪狡诈。
　　静姝实在听不下去了，感到校长在针对她。因为艳辉向吴主任告密，说她骂田校长是“大老粗，野蛮，开会骂人，领导素质低”。从此以后，但凡开会，校长就会借题发挥地暗讽她。评职称、评优秀、绩效工资，在很多事情上，她被打压排挤。
　　辞职吧。辞职。辞职！
　　校长的声音越来越刺耳，越来越烦。
　　静她的脸红扑扑的，耳朵又红又烫，被校长的讲话气得情绪糟糕。教职工大会刚开始的时候，她坐得端端正正，认真听领导讲话。校长依旧霸道嚣张、官威十足、心胸狭隘、利欲熏心。她整张脸烧乎乎的，摸起来又热又烫，她的心再也不允许她坐在这里听领导们念经。
　　铁饭碗金饭碗能怎样，老了退休金高又怎样，工作稳定又怎样？这份工作再好都和她没有关系。同事之间尔虞我诈，表面人背后鬼。出卖闺蜜，领导欺压，逐利成风，这些不是她的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工作，宁可无、不可有。天可崩，地可裂，她不能变。她一直如此，依旧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莲花开在淤泥，月季开在槁木，蚂蚁横趴在玫瑰，可是，她就是不肯屈从世俗，不肯迎合人性。
　　她的内心哼起了五月天的《倔强》：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我如果对自己妥协//如果对自己说谎//即使别人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我和我骄傲的倔强//我在风中大声地唱//这一次为自己疯狂//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校长还在台上大放厥词，静姝直接起身离开。从主席台前，她昂首挺胸地、潇洒地、从容地、带着微笑地走出了会议室。所有人眼光齐刷刷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大家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他们不约而同地流露出疑问：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静姝怎么敢在校长讲话时随意走动？她有这胆量？
　　回到租住的房间，她立刻收拾行李。
　　她装了喜欢看的十一本书，有加西亚马尔科斯的《百年孤独》，有卢梭的《瓦尔登湖》，有伍尔夫《墙上的斑点》，有卡夫卡的《变形记》，有曹雪芹的《红楼梦》，有余华的《活着》等等。
　　她装了一些喜欢的衣服，这些行李加起来一个皮箱就够用了。
　　不太喜欢的衣服、鞋子，还有房间所有的家具，这些她全部留给了房东。她喜欢裸行，出行时带的行李越简单，越舒服惬意。
　　静姝的裸辞如同吸口气这么简单，用时共一秒。她没有写辞职信，没有去教师办公室拿任何东西，没有向任何领导任何同事告别。她既然选择了离开，那就离开得干脆彻底，不打扰他人，更不扰乱自己的内心世界。
　　她坐在泰市前往西安的大巴上，没有留恋，没有后悔，没有愧疚，更没有遗憾和恐惧，有的是放过自己的轻松和释然。她坐在了靠窗的第一排，这个位置有利于欣赏泰市的美景。车子飞速前行，窗外一片湖水，绿如翡翠，勺子形状，安祥地躺在天地间。和湖水相连的是一座又一座绿荫甚浓的青山，山上满满的都是树，一棵又一棵枝繁叶茂，生命力的坚韧就在这青山碧水中愈发迷人。
　　二中的老师们对静姝的辞职充满了好奇和怀疑，好像有人彩票中了十个亿似的，本来就喜欢八卦的老师们喋喋不休地议论着她的辞职。他们兴致勃勃、津津有味、添盐加醋。议论得最热闹的当然是静姝办公室的那些同事们：
　　李老师坐在她的办公桌前改着作业，一脸惊讶地大声说：“咱学校是事业单位，是省级示范学校，有编制，有很高的退休金，有各种福利待遇，这么好的公职静姝咋舍得辞职？她有了更好的工作么？”
　　王老师此刻正端着她的“特百惠”深红色水杯喝水，眼睛瞅着李老师笑哈哈地说：“我就知道静姝是枝头上的凤凰，是才女，终会大鹏展翅。她怎么看得上我们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工作。真正的优秀者不会在体制内混吃等死呢。”王老师言语间流露出对静姝的佩服、赞美和崇拜。
　　穿着一身李宁的刘老师悠闲又语气坚定地说：“辞掉公职，或者有才，或者有人品，或者德才兼而有之。人生苦短，优秀就是做自己。”
　　一向对静姝有些轻视的“马屁精”高老师，这次也是对她赞不绝口。静姝做了高老师一辈子想做却根本做不了的事。舍得辞公职，这是多么大的勇气和舍得、潇洒。高老师羡慕地说道：“真辞职了！就不后悔。肯定是她已经找到更加优秀的单位了。”
　　此刻，田校长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正在喝茶，他对静姝的辞职难以置信。他根本预料不到静姝会辞职，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辞职。这么好的单位，突然之间任何招呼不打、任何辞职手续不办，说不来上班就不来上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田校长百思不得其解。
　　长者一副胖乎乎的圆脸、见人时刻微笑的吴主任，此刻，正坐在田校长的对面。主任脸又一次笑开了花，声音较低，有点娘娘腔，讨好地低着头说：
　　“大领导，老师们最近没有说领导的坏话，大家都在议论静姝辞职。大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大不了辞职不干，有编制没什么了不起，人家静姝辞职后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您看要不要让办公室通知静姝回学校继续上班，稳定人心。让大家看看静姝是舍不得公职的，编制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大领导您看这样合适吗？听您吩咐。”
　　田校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嘱咐吴主任：“你立刻办这件事，静姝这姑娘还是有点才华的，我还舍不得她走。”
　　矮胖届的“笑面虎”吴主任弯着腰，低着头，卑躬屈膝般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校长办公室，立刻拿起手机给静姝打电话。
　　嘀嗒哩嘀嗒哩嗒，寂寞的夜和谁说话。
　　手机响了，她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吴主任三个字，毫不犹豫地直接按了拒绝。
　　寂寞的夜和谁说话。
　　手机又一次响了，她对吴主任的电话仍是果断拒接。
　　两次拒接吴主任的电话，这让她很解气。受够了委屈和欺压，这是她对两年的唯唯诺诺、如履薄冰的工作歇斯底里的反抗。
　　站在二楼校长办公室门外的吴主任一脸懵逼，本以为静姝看到他打来的电话会秒接，本以为静姝会舍不得铁饭碗，本以为静姝会迫不及待地回学校，本以为这件事办成功他可以向校长邀功。可是，事与愿违。失落的吴主任脸上没有了他惯有的笑容，立刻拨通了艳辉的手机：
　　“赵副主任，你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站在吴主任对面的艳辉，刚刚从田校长办公室出来。
　　艳辉谦卑恭敬地站在田校长的对面，心里想着两件事：一，静姝辞职是万万想不到的，怎么会是这样呢？二，当校长真好，阔绰的办公室窗明几净，奢华上档次呀。舒服的软软的真皮黑色高档沙发，满满一柜子附庸风雅的珍贵藏书，青花瓷奢侈品茶具，挂在墙上的“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书法作品，这一切让艳辉羡慕。艳辉太想当校长了，拥有权力就是拥有一切。
　　此刻，艳辉又谦卑恭敬地站在吴主任对面。
　　艳辉有一个习性，那就是在领导面前，必须站成绵羊的姿势。
　　吴主任本想把静姝拒接他电话的愤怒发泄给艳辉，但是看到楚楚可怜的艳辉，他却满面笑容地说道：
　　“赵主任，辛苦你劝劝你的好闺蜜，辞去公职对她不好。学校很看重她，赶紧回来上班吧。有个编制多不容易呀。”
　　艳辉自信满满，声音洪亮地说：“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尽力。”
　　走出主任的办公室，艳辉两眼放光，像是发现猎物般，沾沾自喜。这是向田校长和吴主任邀功的好时机。艳辉打字的速度巨快，瞬间，一条催人泪下的短信就给静姝发过去了，内容是：
　　姝姝，我知道你恨我，你非常讨厌我，其实你误解我了；真的，我确实伤透你的心了；你微信删除了我，你拒接我的电话，可是我还是要给你发短信劝你。凭着我是真的爱你，即使你听不进去我的话，我也要告诉你：赶紧回来吧，听话，别胡闹了，辞去公职可是会后悔的。过了这村，没有这店。请相信我，背叛你也是因为爱你，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爱姝姝的辉辉。
　　她被艳辉的短信感动了，泪水夺眶而出。可是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内心，因为谎言再华丽，终究是谎言，正如她和艳辉迷惑而虚伪的友情。
　　望着窗外的山和水，她淡然安静，山水才是真正可以触摸到感受到的美。绿荫浓浓的青山，郁乎苍苍，挺拔有力，连绵起伏。治愈痛苦的正是自然景色，像婴儿迷恋母亲般，她迷恋着车窗外的美景。
　　她果断地手机关机，此刻，只想沉浸在自然的世界里，不想红尘。唯有山水入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