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瞒额度》鳍尔

53、心有余悸

　　“腺体受到外伤的话需要拍片子核查具体破损部位，还要抽取腺体周围的血液查看有没有信息素泄露。若出现信息素外泄的话情况会很严重，宝宝还太小，腺体没发育就被刺激出信息素，马上就会停止生长，也不会再分化。”

　　裴念的心重重一沉，低头看了一眼珍珍。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子和双颊红彤彤，睡梦中也皱起眉头。

　　“先带宝宝拍片吧。”

　　麻木地带着珍珍拍完片子，图上没有明显压迫性损伤，但是割出来的伤口离得实在太近，稳妥起见还是要抽血进一步核实。

　　护士有条不紊地准备抽血工作，裴念看着银亮的尖针蓦地感觉后颈一凉，“不能抽其他地方吗？”他问。

　　“如果有泄露的话，信息素会围绕腺体周围，所以这里的血液才能得到较为明显的结果。”

　　“好吧。”

　　长针刚戳进后颈，珍珍立刻惊醒。啼哭如那银白色钢针，刷一下刺破空气插在裴念的心头。音调尖锐而刺耳，反复提醒裴念自己是多么无能，连宝宝也保护不好。

　　“马上就好了，珍珍不怕珍珍不怕。”安抚的话语比Omega的脸色还要苍白，无力感从脚底升起。

　　“daddy——daddy——珍珍，痛！痛痛呜呜呜......”

　　裴念多么想代替珍珍去挨那一下痛，后悔与愧疚萦绕心头。若是有反方向的钟回到今天中午出门前，他必定不会把那块平安扣拿出来。

　　终于抽完，但划破血肉的疼痛感与心里头的恐惧仍笼罩着宝宝，珍珍大喊着痛哭着闹个不停。

　　为了避免吵到其他人，裴念抱起他往外走，缓声跟他说话转移注意力，但是都不管用。

　　“裴念？”陆逢森手上拿着病历本，正走去搭电梯。刚刚在另一边病区听到小孩子的哭声，隐约就觉得像珍珍。他把病历本塞进运动挎包里，快走了几步靠近。伸出手想帮忙抱珍珍，但是又不敢触碰。

　　他踌躇地问：“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裴念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面上倦容尽显。

　　“小......小森，呜呜...嗝...嗝...呜......”

　　“要抱抱吗珍珍？我们开飞机好不好？”

　　“嗯。”珍珍哭得打嗝，见到陆逢森后嘴瘪得更甚，但是却乖乖把手伸向他。

　　陆逢森看了裴念一眼，对方朝他点点头，然后才把珍珍接过来。

　　“他后颈有伤。”裴念提醒道。

　　“嗯，我会小心的。”

　　“珍珍飞行员，起飞咯。”陆逢森稳稳托着他的小身板，带着他游荡，哭泣声渐渐减弱。

　　玩了好一会儿，珍珍破涕为笑，裴念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许，卡在喉咙的一口浊气得以吐出。

　　陆逢森把挎包上的挂饰玩偶拿下来给珍珍，“看，是鲨鱼宝宝。”

　　“珍珍的鲨鱼宝宝在家。”

　　“那我的先借给珍珍玩。”

　　“谢谢小森。”

　　把珍珍哄好后，陆逢森看了下时间。八点整，估计两人都还没吃饭，遂提议下去吃点东西。

　　“这家医院的餐厅还可以的。”

　　裴念身体仍在发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那...走？”

　　“嗯。”

　　已经过了晚餐时间，餐厅只有寥寥几人。陆逢森把珍珍交给裴念，独自去柜台点餐。

　　裴念看着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人怎么赶都赶不走，到底是为什么。他拧头看向捏着鲨鱼玩的珍珍，疑惑地问：“为什么陆逢森抱你你就不哭？”

　　珍珍躺在他怀中，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婴儿一样。漆黑双眸与alpha如出一辙，亮晶晶地看着裴念，说：“因为小森会开飞机呀。”

　　“daddy不会开飞机，珍珍就不喜欢daddy抱抱了。”裴念假装伤心。

　　珍珍慌张地抱住他的手解释：“第一喜欢daddy，第二才喜欢小森。”

　　“你还知道第一第二？”陆逢森恰好回来，他把响号器放在桌上，珍珍立刻就被眨动的红光吸引。

　　陆逢森捏了捏他的脸蛋跟他玩了一会，然后才抬头看向裴念，“他们快收市了，现在只有餐蛋通心粉和猪扒饭，我一样点了一份你和珍珍分着吃吧。”

　　“嗯。”裴念局促地回答，“谢谢。”

　　“没事。”

　　“你不吃吗？”裴念别扭地问。陆逢森刚帮了他，他不知道要再多说什么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只能没话找话。

　　“在队里吃过了。”

　　“嗯。你怎么在医院？”

　　“日常理疗。”

　　“嗯。如果你赶时间的话先回去吧，我们应该还要等一会。”

　　陆逢森目光直白地看着裴念，沉着道：“我不赶时间。”

　　“嗯，那你......”裴念想半天没想出下一个话题，窘迫地绞紧手指。

　　“珍珍怎么了？”陆逢森打破僵局。

　　听见他的提问，裴念眼神暗了暗，艰难地阻止语言对他和盘托出。话末，他说：“奶奶什么都不记得了。”简单的一个陈述句子，却让人品出压抑的悲伤。

　　搭在桌面的大手缓慢地往前移动，在目光交接时覆盖到另一只比他小了一大圈的手上。漆黑眼底酝酿着风暴，裴念被压顶的情绪压弯了脊梁，低着头避开如有实质的目光。

　　陆逢森不动声色地释放安抚信息素，把两人包裹在安全区里面。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又什么都说尽了。

　　响号器闪动绿光，陆逢森起身去取餐。手背上的大手忽而揭起，冷空气骤然降临，裴念晃了晃神。直至陆逢森把猪扒饭推过来，“我抱着珍珍，你吃。”

　　“谢谢。”裴念看着盘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小块猪扒肉，一瞬间想哭。明明珍珍受伤的时候没有哭，哄不住珍珍的时候也没哭。但是对着一盘切好的猪扒突然就鼻酸得难受，肺部的氧气似乎被真空抽走。

　　“是芒果汁吗？”珍珍指着托盘上的饮品，双眼放光，但是因为杯子太大，他端不起来只能求助地看向陆逢森。

　　陆逢森把餐巾纸打开塞在他衣领里，把饮料吸管贴近他嘴边，“是玉米汁。”

　　珍珍喝了一口小脸皱成一团，然后又喝一口，慢慢才被香甜浓郁的玉米汁征服。因为还要吃饭，陆逢森没让他喝太多就端走了。

　　“吃饭了宝宝，是通心粉哦。”

　　“什么是通心粉？”

　　陆逢森夹起一个，让他凑近去看。珍珍眼睛肿肿的，眯起来像个蜜蜂小狗，“哇，可以看见daddy.”

　　“快吃，不要玩。”

　　“好哦。”

　　陆逢森用小碗把通心粉盛出来摊凉，不知是不是哭累了，珍珍差不多吃了两小碗，然后就撑着肚子睡着了。

　　走到餐厅门口，裴念仰头看向陆逢森，“好了，给我吧。还要等报告，你先走。”

　　“先上去。”

　　上去后，陆逢森陪裴念走到腺体科外面，自然落座。裴念见他打定主意要陪着等报告，也不再劝了，贴着他坐下来。

　　“先睡一下吧。”

　　“不用。”

　　陆逢森让珍珍枕在大腿上，抬手把身上的羽绒外套脱下来披在裴念箭头，“珍珍明天还要你照顾，休息一下吧。”

　　裴念想把他的衣服拿下来，但是按在肩头的手力道不容忽视，挣了挣遂作罢。

　　滴、哒、滴、哒，正前方的石英钟缓慢走动。渐渐地感到眼皮越来越重，裴念闭上了双眼。

　　陆逢森感觉右肩一沉，他很轻微地转头斜着眼睛看。鼻尖不小心碰到Omega的鼻尖，一阵过电一样的酥麻遍及全身。他缓缓伸出右手握住Omega被冻得血管明显的手，谨慎地包住，收紧。

　　夜间病区针落可闻，一呼一吸间都是心跳的噪音。空气中漂浮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和alpha的青柠味，还有因为睡着而无意识被勾出来的薄荷味。

　　陆逢森头靠在冰冷墙壁，双眼定定看着前方，全神贯注聚焦下白墙上的一点深棕色污迹被他看得分裂成深浅不一的无数点。

　　脑海中的思绪也如那污点一样，缓慢地变得清晰、放大，然后分裂成多个。

　　心乱如麻的人不止他，还有裴念。陆逢森握住他手的时候他就醒了，但是贪图alpha的温暖装作睡着。

　　浓密纤长的睫毛作掩护，他眯着眼睛看向交握的手。指骨修长，指节泛着淡淡血色，青色的血管从指尖一路跨过手背隐在袖口。寒冰一样的掌却在发热，手心的热量几乎要把裴念灼烧。

　　他忍住掉眼泪的冲动，艰难地控制呼吸节奏。

　　良久，幽寂被打破，“不要跟他结婚。”alpha的声音粗哑，滚烫的气息喷在裴念前额，他补充道：“再等等我好不好，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的改变。”

　　裴念感觉到alpha的手轻轻抚过手背，绕过腕骨，最终停留在突起的掌长肌腱上，像是在刺探他的心跳。

　　幸而护士及时拿着检查报告出现，让裴念得以在陆逢森手下隐去悸动。

　　他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接过报告，视线扫到‘无异常’的一瞬间猛然跃起抱住旁人。

　　“没事，宝宝没事，宝宝没事！你看见了吗，上面写的无异常。”

　　“看见了。”陆逢森拍了拍他的背。

　　心情如细雨见太阳的天空，虽有乌云，却挂起彩虹。

　　护士叮嘱道：“虽然没有影响到宝宝的腺体，但是宝宝受惊也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家长们最近一段时间要注意宝宝情绪，如果宝宝整日哭闹，突然变得没食欲，嗜睡或者睡眠不安等情况都要引起重视。两位爸爸可以适当释放安抚信息素给宝宝，如果还存在以上情况建议及早就医。”

　　“好的，谢谢。”裴念眼尾殷红，心有余悸地捧着珍珍的脑袋，脸贴上去，“没事了，宝贝。”

　　陆逢森抬手把他也纳入怀抱中，极轻地吻了吻Omega的发顶。

　　“特别是宝宝睡觉的时候，爸爸们可以多安抚。宝宝正处于秩敏期，需要充足的安全感和确定性。”护士临走之前补充。

　　裴念已经平静下来，自然地接过珍珍并不着痕迹退出陆逢森的怀抱。他清咳一下，说：“那，我带珍珍回去了。”

　　陆逢森默不作声陪他走到停车场，为他拉开车门。裴念坐进去，抬头看向撑着车门的alpha，橘黄色的车内灯照在裴念脸上，看上去很温柔。

　　Alpha自上而下俯视，不过却不感到压迫，甚至在对方浓重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无声的祈求。好像在说“也带我一起走吧，带我回家。”

　　对视半晌，陆逢森探了半身进来，嗓音低垂着缠上裴念耳畔：“我没开车，可以送我一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