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瞒额度》鳍尔

48、少年心事

　　陆逢森百无聊赖地斜靠在校门前，俊朗又带着一抹傲气的脸非常瞩目，经过的高三生频频回头甚至有过来搭讪的，无一例外都被他冷酷拒绝。

　　蹲守这里目的不为别的，只为了守株待兔，逮一只失约的兔子。

　　暑假补课期间高三学生不用上晚自习，所以下午五点就放学。游泳队下训的时间是六点半，简而言之，陆逢森逃了训练跑过来逮人。

　　甫一见到那个头发及肩的Omega，他立刻发射出去，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要跟他去后门约架。

　　“你中午没有来游泳馆！”但是开口语气却与寸头校霸的模样不相符，甚至隐约还带点委屈，好像裴念做了多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那又怎么样？”

　　Omega撇了他一眼，口吻凉薄，随后抬脚往外走。

　　突然被冷落让少年十分不快，他扣住裴念的手腕把人拉到旁边的小花园。

　　裴念力气不敌他，挣了几下没挣脱，非常生气地瞪他。周围似乎有他的同学，Omega警惕地左右观望试图确认窃窃私语中的人是否在议论他。

　　“快放开！我数到三。”

　　“三。”陆逢森径直帮他数，强势地按着他坐到长凳上。

　　裴念垂着脑袋不看他跟他怄气，半大少年哪遇过这样的事，烦躁得来回走动，不时挠头。

　　Omega生气怎么哄？
　　他在搜索引擎输入问题。

　　半秒不到页面弹出答案。
　　1、表示关心
　　2、询问烦恼来源
　　3、适当爱抚
　　......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上去不大靠谱。

　　陆逢森重重吐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他身旁，生疏地开口：“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才没来？还是因为我昨天抱了你你烦我了？”

　　“对不起，因为得到参赛资格太高兴了，所以想跟你分享，我......我以后不这样了。”

　　一边说一边侧着脸去打量Omega的神情，但是垂下来的发丝把脸挡了一大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你......”他抬手想去碰一碰Omega的手背，但是又担心会让他厌烦，于是改为拉了拉他的衣角，“你不要讨厌我。最多以后你来游泳馆看书我不去烦你了。”

　　“不关你的事！”裴念抬起头吼了他一声。

　　少年脸上浮现出明晃晃的受伤神色，嘴唇不自然地动了动，最终闷闷地说：“哦。”

　　拽着Omega衣角的手收了回来，“你走吧，我不烦你了。”

　　“你是笨蛋吗？”仍是凶巴巴的口吻，但是气势却弱了许多，眼眶周边浮出一圈红，脸色也被霞光染得粉，像上了妆的舞台剧演员。

　　少年心念电转，磕巴道：“你不是因为我不开心。是不是？是不是，学长？”

　　这个时候又会卖乖叫学长了，裴念别扭地拍开他悬在半空不敢落下的手，“我什么时候说是因为你了，都说了不关你的事，笨！”

　　“这样啊......”他舒了一口气，随后咧开嘴笑起来，真的像个笨蛋。

　　裴念不解气，又拍了几下他的胳膊。

　　“那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中午奶奶给我装了草莓威化饼，我想和你一起吃的。”

　　“饼干呢？”

　　少年挠了挠头，稍显窘迫，“被队友抢去吃了。”

　　“哼。”

　　“明天，明天我给你带。”陆逢森抓住他摊开的手掌，着急地找补。

　　“我明天也不去游泳馆。”

　　“啊？为什么呀？”失落的语气很明显。

　　裴念觑着他，忍不住偏过头笑了一下。立刻被他捕抓到，“你骗我！”

　　“谁叫你是笨蛋。”

　　陆逢森抓着柔软的手轻捏，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是Omega的手，只是像盘核桃习惯了的人一样下意识地摆弄手中的物什。

　　他认真地说：“我中考739分，没有很笨的。只是你太聪明而已。”

　　裴念脊背僵直，闷闷不乐道：“哪里聪明了，月考才排第四。”

　　“才？”陆逢森不可置信，“我要是考全班第四我小爸高兴死。”

　　裴念纠正：“全级。”

　　“嚯！全级第四这么厉害！你可以给我补习吗？等我上高中的时候。这样我就不用每次打电话给小爸问化学作业了，我小爸说我可能出生的时候头太大了被挤到，一点没有遗传他们的智商。”

　　裴念被他的大头理论逗笑，噗呲一下笑弯了腰。嘴角、眼尾、眉梢变得生动而昳丽。

　　絮絮叨叨的少年停了下来，情不自禁地抬手碰了碰他的眼。指腹很热，还带着一点黏腻的汗。

　　那一刻，夕阳和晚霞都落在了裴念眼底，身后的紫薇花树暗淡下去。然后裴念开始变得透明，陆逢森感觉自己可以穿过Omega柔软的身躯碰到里面正在工作的器官。

　　他非常好奇供养眼前这个Omega的生命系统是如何运作的，现在研究AI机器人的科学家那么多，难道没有人会觊觎这个Omega吗？

　　如此生动、美丽的Omega.

　　从前他觉得“美丽”是一个很俗气的词语，不如“可爱”那样充满个人情绪，也不如“漂亮”那样不依赖主观意识而存在。

　　但奇怪的是，眼下看着他，陆逢森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美丽”一词。

　　陆逢森觉得自己提前体会到一百米游进五十秒的感觉了，全身肌肉剧烈燃烧发热，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几乎从喉咙呕出来。

　　“你今天怎么没戴眼镜？”他随便抛出一个问题，然后慌乱地收回手，拧头去看头顶的紫薇。原来他们学校的紫薇有两种颜色，一种红色，还有一种接近红色的粉色。

　　裴念很轻地摸了摸被他碰过的眼皮，触到一点少年的汗，带有阳光和□□的味道。

　　他慢吞吞地回答：“摔碎了。”

　　“有人欺负你？”陆逢森猛地握住他的肩，神色紧张。他一直没有问Omega当时为什么身上带着一身信息素跳进泳池，对方也没有提及过。

　　他直觉有人欺负这个连游泳都不会的Omega，但是担心会触及对方的伤心事所以不敢多言。

　　裴念拍开他的手，轻飘飘道：“没有人可以欺负我，我自己摔的。”

　　少年眉头紧锁，明晃晃写着不信。他迟疑道：“你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我还可以帮你揍他们，趁我还没上高中，现在打架不怕记过。”

　　“真的。”Omega唇边的笑意更盛。

　　“唔——再不然我把肩膀借给你哭吧，我看猫不看你。”他指了指大红花下面那两只三花猫，说完后依言扭过头。

　　裴念看着少年圆滚滚的后脑勺，笑着笑着滚烫的泪沾湿了脸颊。他迅速抹掉，可是却越抹越多，神色变得张皇。

　　从第一次见到陆逢森起心底就产生了一种类似踏空的坠落感，此刻，这种感觉达到顶峰，似乎撑满整颗心脏，并有向其他器官蔓延的趋势。

　　身体机能开始失序，退化，他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权。灵魂被挤压出来，飘在半空看着他的身体像木头一样撞向背脊挺得板正的少年。

　　咚的一声，前额与左肱骨碰撞，陆逢森感觉三角肌变得湿润。

　　似乎有一根柳絮的毛飘进了鼻腔，肉眼几乎看不见，但是它让身体的每根神经都发痒，难受。有点像感冒前夕，鼻子酸痒，但是喷嚏憋在身体里出不来。

　　陆逢森非常缓慢地转动脖子，眼珠子悄悄敛下，但是下一秒就被Omega捂住脸强行让他转回去。

　　Omega凶巴巴道：“不准看。”

　　“噢。”

　　陆逢森想做些什么，经过严密的思考后，他抬起手笨拙地拍了拍对方的腰。因为不顺手，实际操作起来比起安慰更像在耍流氓。

　　果不其然，敏感的Omega立刻直起腰用力地打开他的手。

　　少年慌张解释：“我......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别人都这么做的。”

　　“哪有人安慰别人会拍腰的？”裴念又打了一巴掌在他手臂上，然后凶巴巴地挪到他的后背，力度放轻了一些，“是这样做的。”

　　“好的，我学会了。”

　　中考739分的陆逢森同学突然用三秒钟顿悟了安慰人的有效方法，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像划船的桨一样，一推一拨，蚊子都吓不走的力度碰到瘦削的背。

　　Omega拥有一副美丽且锋利的蝴蝶骨，虽然有厚重的校服遮盖，但是少年却不敢再看背上如蝴蝶翅膀般的凸起。

　　“好......好了吗？”拍了好一会儿后，他结结巴巴地问。

　　“可以了。”Omega恢复他特有的清冷骄傲语气。

　　小卖铺关门前迎来了两个学生，老板操着洪亮的声音喊道：“准备关门了，快点拿完付钱。”

　　裴念选择困难，对着一冰柜的雪糕陷入深思，陆逢森直接拿了两个巧克力脆皮去付钱，自信道：“这个最好吃，相信我。”

　　“这么晚还不回家，小心生活老师抓到你们扣你们德育分，明天就上公告栏批评。”

　　听见老板的话，裴念耳尖通红飞快往外跑，陆逢森不理解他怎么听了小卖部老板的话后逃似地离开，匆匆结完账追出去。

　　他一边追一边喊：“等等我。”

　　“哇你跑好快。”最终陆逢森一直追到学校对面的公园才追上，他喘着气拆开雪糕然后递给他。

　　裴念接过皱眉看了一眼，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凉凉的，甜丝丝的。

　　陆逢森坐到另一个秋千上，大口啃雪糕，悉悉索索的声音弥漫。少顷，他突然拽着Omega的秋千的铁链把人拉过来，问：“现在可以说眼镜为什么碎了吧。”

　　裴念闷闷道：“昨天成绩单发下来，因为考得不好被爷爷骂了，他挥手的时候打到我的眼镜飞出去碎了。”他咬了一大口雪糕，张嘴时冒出雪白的雾气，眼睛里若隐若现的光透过白雾落到少年心底，“我不学习了！”

　　本以为陆逢森会说什么激励的话安慰，但是少年神色如常点点头，说：“那可以休息一下。”

　　“太久不学会变笨，我才不要当笨蛋。”

　　刚说完不学，转过头又说自己不要当笨蛋，真是矛盾得可爱。陆逢森轻声笑了笑，爽朗的笑声飘荡在他们头顶。

　　他说：“你知道飞是什么感觉吗？”

　　“......”

　　明亮黝黑的眼眸弯了弯，他接着说：“我没有试过飞，但是我知道飞翔是什么感觉。在水里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象自己的双手变成翅膀，每次刷新自身记录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到自己在飞。”

　　“真的！就算没有看表，我都知道自己这次肯定又变快了。身体会变得轻盈，水阻也消失了，那一刻就是在飞。”

　　“你以后不开心，我可以带你游泳。”

　　少年的目光明亮而清澈，倒映着北半球璀璨的星光，在这之中最为耀眼的是Omega的脸。

　　这样简单的诺言，十五岁时可以脱口而出，二十五岁时却连对话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