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瞒额度》鳍尔

11、柳橙汁（past）

　　思绪回笼，陆逢森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鸣笛声在黑暗的小径显得格外刺耳。

　　电话响了，其实已经响过三遍，均没有人接自动挂断。第五次响起时，陆逢森接了。

　　话筒里传来Omega生气的质问：“已经快要八点了，你到底来没来！从来没有人让我等这么久。”

　　“你可以走。”毫无感情的语气穿过电波显得更加冰冷，裴念握着电话怔了怔。

　　挂断电话后陆逢森有些迷茫和无所适从，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直到后方来车按了好几下喇叭，他才回过神发动车子离开。

　　冬日的城市并未因为气温骤降而显得萧条，街边的霓虹灯一年到头战战兢兢地站岗，流转的灯光打在冷漠锋利的脸上显得他像个小丑。

　　并且是不可爱的小丑，因为他正在生气，气极了，却不知如何发泄。

　　陆逢森觉得自己很搞笑，明明许多东西都有迹可循。一直以来都没出过问题的身体突然就在赛前易感期，上锁的房间被初见的Omega闯了进来。

　　游完世锦赛的时候他还意气风发地接受采访，跟记者告别后，他抱着浴巾下场然后就被请到了用作休息室的一个小房间。世界泳联的工作人员宣称他的药检有问题，后面的过程仿佛一场梦，他的成绩被取消，解约电话纷至沓来。

　　再然后是莫名其妙的强制结婚传票，给他考虑的时间并不多，其实他大可以出国让裴念的申请作废。但是看着瞪圆的眼睛对自己说“你就是讨厌我。”的时候，他迟疑了，因为Omega看起来很难过。

　　陆逢森的脑子乱成一滩糨糊，文昱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仍开着车在市中心打转。七点时拥挤的马路现在已经变得空旷许多，一如陆逢森的内心。他急需一些什么东西填充正在心头漏气的空洞，于是去了文昱的生日宴。

　　蜡烛已经熄灭了，小提琴手也下班了，裴念麻木地看着冷掉的餐食。

　　Elly早上送完东西后回来说陆逢森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但是突然间就好像一切回到了远点。比原点更甚，陆逢森刚刚的语气冷酷得让他感到陌生。

　　他有些不安地抠着手指，过了一会拿起手机，朋友圈里明晃晃地挂着陆逢森的脸。是文昱发的。

　　上次舞会结束后，他故意在文昱面前逛过，后者立刻涌上来问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热情、可爱，又直接的Omega，很难不让人喜欢。

　　文昱戴着滑稽的纸叠皇冠端坐在照片中央，身边围满了好友，陆逢森在他左侧。周围的人簇拥着，使得陆逢森的身体不得不倒向文昱。

　　或许不是不得不，而是乐意至极。

　　-
　　自那日后，无论是裴念本人还是他让Elly或者其他什么人发给陆逢森的消息以及电话全都石沉大海。

　　距离婚礼还剩一天，陆逢森突然发来一则消息。

　　“到这来。”

　　冷冰冰的三个字，命令一般。

　　后面附上了一个地点，是一个位于近郊的游泳馆。曾经在这里举办过许多大大小小的赛事，但是新建的市游泳馆落成后这里就逐渐萧条荒废了。

　　裴念到的时候正值太阳落山，西边天空洒满鎏金碎片，粉橙色的薄雾萦绕着远山。灰白的游泳馆孤零零地伫立在夕阳下，一同罚站的还有陆逢森。

　　熄火下车，起初步伐还算从容，随着距离缩短裴念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最后那几步几乎是跑过去的。

　　“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语气染上愠怒，但是眼眶却微红，平坦的胸膛起伏不定。

　　漆黑深邃的眼睛眺望着远山，半晌才缓慢地转下来看向矮了一个头的Omega。

　　陆逢森在打量他，裴念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目光。毫无掩饰的，几近赤裸的目光直白地落在他脸上，然后是脖颈、躯干。如同安检机的X光检测，把他整个身体都照射到，不放过任何暗角。

　　“你很漂亮。”他突然说。

　　若是任何一个alpha对裴念说这样的话，他只会觉得对方轻浮。尽管他也听到过不少，但是那些人都几乎不会用这样毫无修饰的词语来赞美他的容貌。他们会矫揉造作地说什么玫瑰啊、蔷薇啊之类的比喻，更有甚者会给他写诗。

　　但是陆逢森只是单纯地说一句漂亮，他就蓦然觉得心脏被击中，透明的丝线轻轻穿过剧烈颤抖的心房，一根又一根，毛毛虫作茧般把他的心束缚。

　　“我知道。”他迎着陆逢森的目光回答道，刚刚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的怒气已烟消云散。

　　陆逢森眼里倒映着夕阳，闪着金灿灿的光，但是冬日的阳光是很珍贵的，很快它就消逝在重山后，连带着眼底的光也一同掠走。深邃的眼眸浓稠如墨，让人错觉会被那样的黑吸进去。

　　“你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陆逢森说。

　　裴念微微皱眉，他不太明白陆逢森要说什么，但是看得清楚他眼底的寒冰。

　　“为什么给我拿柳橙汁？”

　　换题转换过快，垂在一旁的纤细手指微微蜷起，裴念的眉头不受控地颤了颤，他镇定地问：“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陆逢森弯下腰，视线与他平齐，朝他露出一个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舞会那天你递给我的那杯饮料放了什么？”

　　“橙子，或许还有两滴柠檬汁，还有冰块。”

　　“是吗。”

　　陆逢森侧过脸，仿佛他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整个人笑得颤抖起来。六点了，四周的路灯自动亮起，照亮了陆逢森四分之三的脸，像个假面，更加显得大笑的人有些癫狂。

　　正凝思间，陆逢森突然抓着他的手把他拽进梭黑的游泳馆。

　　里面暗得看不见路，但是陆逢森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他把裴念带到一个宽阔的泳池边，平静无波的池水倒映着窗外的灯光，隐隐泛着幽蓝的光泽。

　　陆逢森力气极大，把裴念的手腕握得生疼，他一路挣扎着但是陆逢森都恍若未闻，直到走到泳池边才把裴念甩开。

　　裴念的侧腰撞到了爬梯的铁扶手上，他闷哼了一声。正欲发作，抬起头看见陆逢森的脸在幽蓝色的光下如鬼魅一般可怖，俊美昳丽的皮囊底下仿佛蛰伏着凶猛巨兽。

　　裴念不自觉地往池壁缩了缩，陆逢森弯下腰虎口卡住他的下颚，“再问一次，那杯饮料里面放了什么？”

　　“......橙子......”

　　喉管被外力压紧，让他发声困难，裴念依然是一样的答案。但是陆逢森却不买账了，他跪在裴念的□□，眸子里的蓝色火焰即将燎到裴念身上。

　　再次开口时声音种淬着寒冰，他一字一顿地说：“α-引诱剂、阻滞剂，是A型费洛蒙缺失治疗药物的成分，熟悉吗？”

　　裴念咬着唇不答，就算光线昏暗也能看见他的脸色涨红。

　　陆逢森低下头贴了贴他脸颊，轻笑一声，如湖水荡漾，“我原本是真的打算在明天的婚礼说我愿意。”

　　“但是你自己亲手把誓言捏碎了。”带着寒气的吻落在裴念的耳边，“你不道歉吗，念念。”

　　裴念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扯到自己面前，咬着牙恶狠狠说：“如果我不那么做，那么站在你身边听你说‘我愿意’的人永远不会是我！”

　　陆逢森的身体往后撤了一些跟他拉开距离，皎洁的月光穿过玻璃落在裴念的脸上，流动的莹白光华如水一般在他脸上熠熠生辉。

　　裴念真的非常漂亮。他分神地想。手掌缓慢抚上绸缎般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粉色唇瓣。

　　“你怎么知道不会是你呢？”温柔的语气让裴念有些错愕，不明白alpha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他讷讷地说：“可是人人都说你有个从高中起就喜欢的Omega，是文昱对吗？”

　　轻薄的唇微微上扬，陆逢森抬手把他的头发拨乱，把眼睛都遮住。裴念只能隔着散落的发丝看着他陷入美好回忆似的莞尔一笑。

　　“不许想他。”裴念生气道。

　　嘴角的笑意尚未飘散，逐渐染上眼睛、眉梢。陆逢森又像刚刚听到他说柳橙汁的成分那样疯笑，笑得直不起腰，发顶抵在裴念的肩头。

　　须臾，才停下来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好。”他顺从地说，“我不会再想他。”

　　抚在脸颊边的手往下移，游走到后颈，掌下的腺体突突地跳动两下，似乎在期待什么。

　　电闪之间，陆逢森突然按着他，猛地咬住，锋利的犬齿刺破肌肤，腺体被动注入高剂量的alpha信息素。

　　突如其来的疼痛掌控了身体，没有任何预告，也没有任何的安抚，信息素就那么直冲进来。腺体是非常脆弱的器官，非发情期期间被标记很容易引发Omega信息素紊乱。

　　如此刻的裴念，他被迫进入发情期，但是始作俑者把临时标记进行到一半就停止。陆逢森从他的身体抽离，炯炯鲜血立刻涌了出来，白色衬衫被染得发黑。

　　没有支撑，裴念脱力地往后倒。陆逢森站起来，欣赏了一会如被雨水打落的花一样的Omega。

　　浅褐色双眸雾气弥漫，眼底的情绪浓重得要流淌出来。他看着陆逢森的背影逐渐远去并消失，过了许久，在凝血功能作用下后颈的血止住了。但是身下却如开闸一般流水，裴念不得不夹紧双腿。

　　可是丝毫不起作用。

　　如果现在有人走进来，就会感受到如坠冰窖般的刺骨寒冷。薄荷信息素仍在泄露，裴念不受控地发出难耐的呻吟。

　　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液，身上脸上均是一片湿热，体内更是如烈火灼烧。

　　进水里吧，进水里就好了，心底里有一把声音叫嚣着。

　　裴念咬牙撑在地板上，闭着眼摸索着爬行了几步。只是两个板砖的距离，都让他的前进气喘吁吁。

　　他想用冷水洗一下脸让自己冷静一下，然后再打电话给妈妈......不行，许清雅不一定有空。那就打给司机，可是司机是beta，不懂得如何处理Omega发情。那就......那就打给Elly，Elly是万能秘书，她什么都能解决。

　　这么想着的时候，撑在地板上的手突然打滑，扑通一声，裴念霍然栽进冰冷的泳池。

　　一米五的标准泳池溺不死一个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但是足以溺死发情中的Omega，甚至他还不会游泳。

　　裴念惊慌失措地往上攀，软绵绵的四肢帮不上忙，他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扶手逐渐飘远。

　　不是扶手飘远，是他掉入池底了。

　　窒息与恐惧延时而来。要死在这里了吗？可是明天是他的婚礼。

　　眼角的热意被冰冷池水同化，悲伤瓦解。

　　那就死掉吧，泛着水光的眼睛缓缓阖上，双手也不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