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向北》祭漓y

15、第十四章

　　“谢韫！”
　　宋临然乍然从睡梦中惊醒，看着昏暗，不透光的房间他才后知后觉那是梦境。
　　梦中对他在微笑，最终在一声枪鸣后在他面前倒下的少年消失，他手上的无意溅上的温热的血也开始变得透明，就像说那样被炽热的骄阳蒸发殆尽。
　　幸好，只是梦境，但可悲的是，他和谢韫唯一的交流竟然是通过梦，他嗤笑了一声，自嘲意味明显。
　　原来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扩大到只能在梦境中同你交流了。
　　宋临然望着天花板，脑中用记忆谱写的叙词也愈加清晰，他的梦境中出现的谢韫就和冷战前一模一样，安静而不谙世事。
　　周围一片空白，只有他们两个，谢韫背对着宋临然，在他身上有些宽大的白衬衣在风中翩翩，衣角曳曳，仿佛掠过了他的脸庞。
　　宋临然的瞳仁骤然放大，但是他还是转身朝反方向走去，有人却拉住了他，宋临然蓦地回头，看到的是谢韫哪张平静似水的脸，皮肤白皙夹带着一点血色，长睫宛若鸦羽蹁跹，薄唇一张一合。
　　“宋临然，不要走。”
　　宋临然短暂地任自己的思绪飘离，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任由那劲瘦的手拉住他的胳膊，宋临然多想一把甩开他的手，然后再愤愤地说上一句：“不是你让我离你远点吗？”
　　他还在失神的时候，冰冷的枪口就已经悄然地对上了谢韫的后背，而他们对此还浑然不知，直至一声刺耳的枪鸣之后，宋临然的思绪回归的同时，一滴温热的鲜血落在了他的衣服上，染红了那一片白，看起来十分突兀。
　　少年的后背开出来残艳的玫瑰花，周边的地上都是无意撒落的玫瑰花瓣，凄艳地开了一地。
　　难闻的硝烟味终究掩盖不了血的丝丝腥味，枪口冰冷却将那颗温热跳动的心脏贯穿，同化了它的炽热。
　　宋临然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刚才含笑拉着他手臂告诉他不要走的少年现在已经变得冰冷了，他用自己的生命开出了最美的花，宋临然看着手上的血珠，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疯了。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混蛋，杀谢韫还不够对么，很想要把他们团灭？
　　宋临然醒来时他仍然会看一下自己的手上有没有血。
　　或者说，有没有沾染上谢韫的鲜血。
　　宋临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会梦到谢韫，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梦中谢韫会被人开枪杀害，万一，那人是冲自己来的，只是谢韫帮自己挡了一枪罢了。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假设，对自己是不利的，对谢韫……
　　自己在想什么。
　　宋临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想到的都是那个梦，那个梦境怎么甩都甩不掉，像一个梦魇一样纠缠着他，始终充斥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宋临然自打那时候醒过来就没有好好的睡过，他的梦境始终都是循环，在他眼前始终循环着谢韫在他面前倒下，而他沾染上谢韫的鲜血。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循环了不知道几遍之后，终于，黎明来临，扫除了拂晓前最后的黑暗。
　　宋临然一脸倦色地睁开眼，他只觉得腰酸背痛，一想到咋夜的梦境，他就感觉头皮发麻，他总感觉这是什么预示。
　　难道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谢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自己或者挽救宋妍。
　　但是冷战，不理他就是他选择的最好方法么？
　　他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选择，他却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方法。
　　难道无声无息地将自己淹没在黑暗，自己解决问题就是最好的办法对么。
　　宋临然立刻从床上起来，望着窗边的洒落在地的斑驳晨曦，晃着他的双眸睁不开，他才发觉今天自己醒得有些太晚了。
　　匆忙给宋妍备好药看着她喝下去之后，他才一手提着书包带子到了玄关换鞋，往下面赶时，他无意从楼梯隔间的窗户外望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匆匆往学校赶。
　　看样子他也醒得迟，宋临然想着，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狡黠的微笑。
　　终于有机会和他说清了，这些误会终于可以迎刃而解了，宋临然想一想都觉得兴奋，毕竟谢韫和他冷战的这些时日，他怎么都睡不着，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天大的折磨。
　　他一步三台阶地下了楼，等他到达楼下时，才发现那个挺拔清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人流之中，就像从没出现过。
　　宋临然有些落寞地继续往前走，他注意到腕上的手表已经指到了6：30，宋临然才发觉自己快迟到了，于是匆匆跑到了学校。
　　本来保安应该提前5分钟拦住宋临然的，但是好在保安还记得他在雨天借过别人伞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初犯就放他进去了。
　　“念你是个初犯，快进去吧。”两鬓苍苍的保安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往入口那里甩了甩头。
　　“谢谢保安爷爷。”本应该迟到被抓到的宋临然被放过之后也自然开心，回头和保安道了一别之后就匆匆奔向已经开始响预备铃的教学楼了。
　　“宋临然，你今天怎么回事？当年级第一当得皮痒了？”
　　“没有老师，就是咋天做噩梦了，今天醒得比较晚。”宋临然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的语文老师都于心不忍了，摆了摆手放过他，让他回自己的座位上了。
　　宋临然趁老师没注意眨了眨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回到座位上之后就开始认真背黑板上写的早读任务了。
　　少年的声音一贯清朗嘹亮，在这里，他们尽情发挥着自己的生命激情，独属于A层的楼层充满了朗朗阅读声。
　　下了早读之后，楼层走廊依旧喧闹，只是少了学生们朝气蓬勃的声声读书，宋临然放下书之后趴在桌子上打算补一会儿觉。
　　谢韫作为值日生恰巧路过他那里时无心瞥了一眼，少年鸦羽般浓密的长睫耷拉着，双眸紧闭，遮盖了他那宛若秋水的眸子，微薄的嘴唇晕染着粉色，乌发有一点凌乱，几根呆毛翘起来。
　　少年沉溺在暖阳之下，在旁人看来，他更像是挽救世间不幸的堕落天使。
　　宋临然，我们现在还不能和好，谢韫心里想着，却无心地碰到了宋临然的桌子。
　　恰巧数学老师叫他和宋临然出来，他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敲了敲宋临然的桌子，宋临然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看着面前毫无表情的人，目光迷离：“怎么了？”
　　“没什么，数学老师叫我们去办公室一趟。”从宋临然的视角来看，那个模糊的脸开始变得清晰，轮廓开始显现出来，一张清俊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哦。”宋临然胡乱地应了一声，他从座位上起身，却无意撞到了谢韫的肩膀，他撞倒之后蓦然看向了身后面无表情的谢韫。
　　谢韫似乎无视了宋临然刚刚撞上了他这件事，转头先向办公室走去，宋临然在他身后，恍然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那个同他相识的雨天，雨露淋漓，枯木逢春。
　　在那天他遇到了他的春天，他本就腐朽的灵魂因为他而变得恍若重返暖春。
　　遇你，我真的枯木逢春。
　　你净化了枯朽的灵魂，整个灰暗的世界因为你的出现而变得明亮。
　　剩余的盛夏将在你的陪同下变得非同寻常。
　　“你觉得数学老师为什么叫我们去办公室？”宋临然看着旁边一副冰山脸的谢韫，小声的开口问他。
　　谢韫没有从正面回答他，而是偏了偏头看向了一旁墙上悬挂的宣传栏，惹得宋临然也侧头跟随谢韫的眸光看了过来。
　　“数学集训？不是高二才举行么？现在高一怎么就……”宋临然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宣传栏上的公告。
　　谢韫正视着那则公告“鉴于本校励志培养优秀生，决定启动‘优秀培养计划’，高一将每班选出1～2名学生进行参赛，争夺名额，高二将去正常集训”宋临然沉默于学校的无情，慨叹于“整个世界都癫了”。
　　比起宋临然的不可置信，谢韫显得更加淡定，他忽然来了一句：“快走吧，数学老师估计等烦了。”
　　宋临然点了点头，俩人一起走进办公室，本来有些喧闹就像教室的办公室在俩人进来时停止喧闹了一下，数学老师正在和英语老师说着什么。
　　所有人都被他们俩人的突然走进来吓了一跳，在寂静一秒钟之后，数学老师又从座位上起身，朝他们移步走过来。
　　“你们两个可算是来了，相信宣传栏上的公告你们也看到吧，你们是咱们班最优秀的两个同学。老师希望你们能争取一下集训的名额，毕竟那也是一个能争得荣誉的机会。”
　　谢韫点了点头，宋临然本来还在思索自己要不要破冰和谢韫和好，就感觉一股威压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宋临然，你这也不吭一声，是什么意思啊？”数学老师嘴角勾起的微笑看得宋临然冷汗直流。
　　“没有没有，我支持老师的决定。”
　　数学老师又说了一大堆考场注意事项，反复叮嘱他们要认真细心，不能马虎大意，否则会和名额失之交臂。
　　宋临然面对数学老师的“你们明白了吗”的死亡发问，一直持有敷衍了事的态度回答。
　　“对了，成功的人高二可是要代表学校去外地参赛的，赛期为一个月。”数学老师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意有所指，“所以你们两个人最好拿出你们的真实水平来考，不要那时候给我出现各种问题。”
　　宋临然一直在一旁懒洋洋地听着，谢韫看起来也很认真，就是不知道走神了没有。
　　宋临然瞟着谢韫的侧颜，却在不经意间看走了神。
　　谢韫真的拥有一副好皮囊，白皙皮肤若初雪，白衬衫衬得他多了几分成熟，墨发不长不短，迎着骄阳的献礼镀上了雍贵华裳，浅褐色的眸中隐绰间若有光，眉宇间英气勃发，整个人却温润如玉。
　　“宋临然，你怎么一直看人家谢韫，我看人家脸上也没有什么脏东西啊。”数学老师的视线与宋临然的眸光相撞，也自然清楚宋临然看得是谁。
　　听闻数学老师这么说，谢韫也转头瞥了他一眼之后收回了自己的眸光，然后又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实不相瞒，谢韫很想和宋临然破冰，但是自己却因为种种原因的阻碍被迫让宋临然隔岸观火，自己却在彼岸的阑珊处忍受痛苦和煎熬。
　　“行了，既然强调完了，那么你们也回去上课吧，今天放学记得上三楼报到。”数学老师端起一旁晾在一边的茉莉花茶，吹了吹，小心地将液体倒入口腔中。
　　宋临然和数学老师说完“老师再见”，换来老师一个无奈地微笑之后才跟着谢韫离开。
　　“宋临然。”谢韫忽然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宋临然，他身体一微微愣，疑惑地看着谢韫，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们……”谢韫似乎要说些什么，他的喉咙动了动，但终究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只留下两个字“我们”。
　　宋临然愣了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要说什么？”
　　谢韫没吭声，抛下宋临然独自一个人迈开长腿走了，宋临然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的背影清瘦而落寞，总有一种自己被谢韫丢下的感觉。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谢韫走到一个拐角处时停了下来，他也在想，这种把自己的救赎抛弃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应该快了吧。
　　谢韫想了想，心里也计算出一个大概时间，嘴角扬起一抹淡浅微笑。
　　等我解决了手头上的那些烂事，我就又能和你继续像以前那样了，我的救赎。
　　我枯木逢春，在最不堪的时候恰好不好地遇到了你，又怎么会把你抛弃呢。
　　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不对，我就是一个傻子，但是我发誓，这次棘手的事情结束后，我绝不会把你抛下。
　　枯木逢春，有着腐烂灵魂的我终于在临死之际遇到了宛如春天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