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薄幸》白鹤初夏

61、命在旦夕（下）

　　暮色四合，暗流涌动，更多的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京城以北一百多里开外有个破庙，破庙外有一处死水湖，水色发黑，还有些腐烂的臭味。

　　“咱们得赶紧动手，不能再拖了”，刘萤焦急地说道，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沈鸣满脸震惊，看着她眼中闪出的杀意，拽着她手阻拦，“娘你疯了，这可是自家大姐姐，你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杀人吧”

　　刘萤冷笑一声：“不杀了她，难道等她醒来跑回去告状？你爹爹还在城外的农庄等我们，只有她死了，梁乐房才肯放了我们一家人”

　　沈鸣有些犹豫，他虽然自小也不喜欢这个沈时卿，总觉得她迂腐、懦弱。可到底是一条人命，若杀了她，自己就是杀人犯，他可不愿让自己的手染上这种污秽

　　“等她醒了，我们严加看管，不让她跑就是，何必非得杀人？”

　　刘萤有些恼火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猛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赶紧给我扔下去，否则你就别想见到你爹爹了”

　　“可是杀人违法，若有人告官，我们会下狱的，而且她可是谦王府的人，万一王爷追查，我们就没命了”，沈鸣疯狂摇头，不敢动手

　　刘萤无情，“放心，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她四处找了找，在草丛里找到一块儿石头，又回马车上拿出一截绳子捆绑在沈时卿脚上

　　“只要沉入湖底不飘上来，就不会被发现”

　　沈鸣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快要跳出来了，

　　“娘，别杀人了，你要实在担心，回头我们到了地方，给她找个当地的嫁了，在逼着生几个孩子，这样她还能逃去哪里呢？就算真回了王府，王爷也不会要她了啊，实在没必要动手杀人”

　　沈时卿昏迷躺在地上，她的头脑还未完全清醒，只是感觉双手双脚被捆绑起来，嘴里还塞着沙包大的麻布，她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话，可断断续续不算清晰。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微风拂过湖面，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两人的对话落入她耳朵里，吓得她惊出一声冷汗，她试图讲和，可无法呼救。

　　微弱的挣扎引来了刘萤的主意，她狠心，一弯腰将沈时卿推滚着往湖边去。

　　沈鸣见状，还想再劝劝，可被刘萤一记毒辣凶狠的目光钉在原地

　　“你下不去手，我来当这个恶人，事到如今，她不死我们全都得完蛋，你若是后半辈子想过穷困潦倒，自己挖地务农的日子，你就来救她，我不拦着！”

　　刘萤一边埋头费力地推滚着沈时卿，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话既像是在警告沈鸣，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沈时卿瞪大眼睛看着她，喉咙里发出绝望，令人不忍的低声呜咽，她双腿拼命踢向刘萤，可沉重的束缚让她抬不起来

　　绝望与愤怒在她胸中翻滚，她从未想到自己的亲人竟如此狠毒。

　　她的声音在山里回响，像前来索命的冤魂，庙中有老鼠窜动，林间有野鸟惊起，光是听听就已经冷汗涔涔，周遭是如此瘆人。

　　刘萤恼羞成怒，狠狠在她腰间踢了一脚，沈时卿吃痛，又冒出一片热汗

　　终于将人推到了湖边，她冷冷地望着沈时卿，语气中透出一丝嘲弄：
　　“卿卿，不是大娘心狠，只是你爹的命只有你能救，我会记着你的救命之恩的”

　　沈鸣再不忍心，转过身捂住耳朵，低声呢喃， “再见了，大姐姐。

　　一声沉闷的“咕咚”在身后响起，刘萤拉沈鸣一起往马车上走，两人很快离开破庙，四周恢复安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月色如水，温柔而清绝，静谧荡悠在黑沉沉的水面上，随着最后一圈细小的涟漪消失，一声轻叹从庙中破败的红色大门后传出。

　　世情薄，人情恶......

　　湖水刺骨，瞬间将沈时卿包围，她拼命挣扎，试图挣脱捆绑，但黏腻的湖水迅速淹没了她的头顶，快速往下沉。

　　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再次模糊，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悲愤，她绝望自嘲笑笑，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地

　　还是只有一腔不甘和怨恨送她最后一程。

　　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刹那，一道黑影跃入水中，迅速游向她。

　　阮鸿祯掏出怀中的匕首，割断了绑着石块的绳子，奋力抓住她的手腕，拼尽全力将她拖出水面

　　他心里有些激动，沈时卿不能死，救了她便有机会攀上顾息野这棵大树了。

　　他将昏迷的人带到破庙的大殿内，小心翼翼地安置好，又环顾四周，褪色的佛像肩上站立着一只老鼠，正警惕地看着他

　　他找来一颗石头，砸过去，老鼠一跳消失不见。

　　他归拢了殿中的干草，又出去找了几根木材返回，一起点燃，沈时卿浑身湿淋淋的躺在一边，在月色下白的惨淡。

　　阮鸿祯脱下自己的外衣在火边烘烤，他认真盯着沈时卿，他敢肯定，这模样他之前从未见过

　　可为什么沈时卿总给自己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还有那几幅画，她怎么会画的如此像？

　　满腹疑问困扰着他，他穿上烘干的外衣，起身走到沈时卿身边，再次仔细端详

　　室内的温度也烘干了沈时卿身前的衣服，她逐渐恢复了呼吸，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眼便看见了阮鸿祯和他那近在咫尺的脸，一股恨意涌上，没多想，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巴掌

　　然后迅速起身，查看四周，往安全的地方退去。

　　她怒视着阮鸿祯，声音如冰刃般锋利，“你想做什么？”，她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并环抱住自己，透着警惕和厌恶地质问他

　　阮鸿莫名其妙挨打，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见她眼中的嫌弃，感觉自尊受到了伤害，心里不爽起来，

　　“姑娘，我可是救了你，你怎这般无礼”

　　沈时卿轻蔑看他，以前觉得这张脸俊美无比，可现在只有恶心，想起前一世，他就是这般虚情假意，哄骗自己，最后害得自己全家被杀

　　那段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心中恨意疯狂生长，恨不能现在就亲手杀了他，可惜时机未到

　　“这是哪儿，送我回去”

　　阮鸿祯觉得奇怪，沈时卿这感觉像是认识自己，他试探性问道，“姑娘家住哪里？我觉得你有些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吗？”

　　沈时卿望着他，强压下心中的反胃，戳穿他，“我还以为阮公子是认识我的，毕竟给乔莲送去三幅画，我以为她告诉过你我是谁？”

　　阮鸿祯见自己被拆穿，有些悻悻，低头想了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谦王府的沈三夫人，我说夫人瞧着怎么眼熟，原来是我家莲儿的熟人”

　　沈时卿冷笑，你家莲儿，听着叫的多亲密啊。

　　“阮公子忘性大，攀上高枝见的人多，自然是记不住我的”，她明晃晃讽刺道

　　阮鸿祯心里一梗，不知道她怎会对自己如此大偏见，但现在身份又挑明，也不好甩脸子发脾气，只能咽下这根刺

　　“夫人这话说的不怎么好听”

　　沈时卿站起身，摘取身上的干草碎屑，“还有更不好听的，以后说给阮公子听”

　　阮鸿祯忍不住了，也站起来问道，“我和三夫人之前从未交集，也没得罪过王府的人，不知夫人怎么对我有如此成见？是在下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沈时卿平淡看着他，话语简洁而干脆，“只是我不喜欢你而已”

　　阮鸿祯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怒意上脸，甩袖讥讽，“好歹也是救了三夫人一命，竟如此令人寒心”

　　“救我？”，沈时卿看着殿外的月光，嘲讽问道，“我还想问阮公子，这深更半夜，又是如此偏远的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救下我？我若是怀疑你，也不为过吧”

　　阮鸿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误会自己了，他变了脸色，赶紧解释，

　　“不不，三夫人真是误会了，我是在京城闲逛的时候，瞧见了有几个大汉掳走了两个女子，出于担忧我便跟上，一路到来这里，见他们将你抛入水中，实在是于心不忍，这才救上来的”

　　沈时卿眉心锁起，“你既是一路跟着，那还有一名女子你可见着了？”

　　阮鸿祯知道她说的是谁，他也确实瞧见有个女子被半途扔下来，不过他可没空管，摇摇头很茫然

　　“不知道，没见过”

　　沈时卿不与他多废话，拔腿就要走，却被阮鸿祯拦下，“三夫人这是要回京城？”

　　“难道要在这里睡一晚？”，沈时卿越发没有耐心，站定看着阮鸿祯

　　“夫人别急，你可知道这里离京城有多远？足足一百多里地，你这样走路，怕是走四五天也走不回去，还是等明日一早下山去找人送回去吧”　阮鸿祯有些为难劝说

　　“你有马？”沈时卿停住脚步，狐疑地看着他

　　阮鸿祯心中警铃大作，他可就一匹马，若真被她给骑走了，那自己怎么办？不能真走路回去吧，还有他必须和沈时卿一同回京，让人瞧着更好，免得她之后不认账

　　至于乔莲那边，她心善单纯，回去安慰一番也就好了。

　　“嗯，我自然是有马的，不过我那马认主人，脾气爆，怕是容易伤着三夫人”

　　湖边的夜风愈加凛冽，沈时卿走出殿外，身后的火光熄灭了一些，她站在院子中间，抬头望着明朗的月色，思绪万千

　　大火、劫狱、投湖，这是一场只为她创作的阴谋，她何其有幸，竟然能值得别人大费周章

　　更为荒谬的却是，救她之人是杀她之人，空中洒下的清晖刺痛了她的眼眸，她捏紧双手，疲倦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