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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雅言俗事·震·天伦(十八) ...

  •     下昼,绾致电说:“吾已至,请启门。”入,见余母方料理花草,互相呼应。芬葩芳蕤之中,余母见珍奇,唤绾近视之。绾视之惊诧,唤余近视之。所视奚如?肥蠋隐於枝,粪大如豆豉;青躯耸白毛,周身错黑圜;长须似双矛,背脊负金剑;猛风脱凡尘,狂雨洁容颜;攀跻独生长,寡默啖绿叶;破茧寻配偶,远飞向蓝天。
      母欲杀之,余求放之,不可;绾亦求放之,可矣。然后,余入于房,绾与余母处。
      绾言於余母曰:“吾初来见花草之盛,已知必有良妇调养之。”
      母曰:“季肯浇水则足矣。”
      绾曰:“季日日夙夜浇水,吾能证之。”
      母曰:“曏吾去而复返,见花草多枯黄,故弃之大半。”
      绾曰:“季初接管花草,数日乃浇水一次,见其枯黄而愧疚,自是日日夙夜浇水。”
      母曰:“能改过则可矣。嗟,吾前日忘问尔何事矣。”
      绾曰:“吾有学业,升入大学。”
      母曰:“然则尔仅甫成年欤!知季殊长焉乎?”
      绾曰:“初遇之时,季以告我矣。”
      母曰:“尔不介意乎?尔父母不介意乎?”
      绾曰:“不介意。”
      母曰:“尔考得本科抑专科?”
      绾曰:“本科。”
      母曰:“尔知季有大专学历而已乎?”
      绾曰:“初遇之时,季以告我矣。”
      母曰:“尔不介意乎?尔父母不介意乎?”
      绾曰:“不介意。”
      母曰:“吾常劝之自考本科,则应我未能给学费,吾曰肯给之,则应我不受吾财,吾曰肯贳之,则应我不欲欠债,似无心向学也。”
      绾曰:“否,是好学也。”
      母曰:“而所学无所用之也,不过空虚文墨也。吾以文凭爲资本,唯文凭可以直决人之高低贵贱,凡雇主必先视文凭,故文凭不高者必与高官高管高职高薪无缘。吾劝之不啻十次矣,无效。不如尔亦劝之自考本科,不然能与尔相称乎?”
      余曰:“吾在房中已闻言,不考。”
      绾谓母曰:“固执者可劝乎?”
      余曰:“高官高管高职高薪独认全日制本科,自考无功。”
      母曰:“本科之全日制半日制,吾不论之,独知有之者必强於无之者也。矧汝既暇而不寻兼职,则何不自考本科?”
      余曰:“著书者无暇。”
      母曰:“汝能著何书?纵能成书,今人徒爱奇技淫巧,何暇看书?徒浪费青春也。”
      余曰:“尔姑待之。”
      母曰:“诺。今吾既不能劝汝自考本科,则与汝讲礼节。顷汝见嫂而不称之曰嫂,而直呼其名,何故?”
      余曰:“名不可呼乎?”
      母曰:“汝今后当称之曰嫂。”
      余曰:“吾不称之曰嫂久矣,改口甚难。”
      母曰:“称之曰嫂将损汝寿乎?”
      余曰:“吾恐今改口称之曰嫂,其后又将不复爲嫂矣。”
      母曰:“不改矣,今后亦称之曰嫂,汝兄弗敢任性矣。”
      余曰:“吾不以爲然,勿自以爲知其性。”母闻之噤口,不复与余言。余遂入于房,绾随之,然后问於余曰:“何必使尔母不悦?一句呼谓而已,何不依母?”余不言,绾复问曰:“尔兄嫂复合矣乎?”
      余曰:“吾母愚钝,不当以闻於尔,今不得不释言焉矣。迨吾母出,吾晓尔。”
      有顷,母曰:“吾将还矣。”
      绾曰:“时尚早。”
      母曰:“吾该还作膳矣。敢问今周六得复见尔乎?”
      绾曰:“请宥之,吾届时已入学。”
      母曰:“然则休假来。嗟,尔焉如入学?”
      绾曰:“湛江。”
      母曰:“湛江焉在?”
      绾曰:“在我省之最南。”
      余谓绾曰:“吾母弗能晓。”谓母曰:“湛江过海则及海南岛。”
      母谓绾曰:“远哉,然则甚久乃得复见。”
      绾谓母曰:“吾一归,必立来。”
      母曰:“善。”
      绾窃问於余曰:“尔母奚以知海南岛之所在?”对曰:“吾生之时,糖厂遣吾父于海南岛工作,期年归时,我已数月矣。”
      绾曰:“当是之时,尔母一人育两子乎?”
      “然。”
      绾曰:“敬哉尔母。”
      “然。”
      母出门,绾问於余曰:“尔兄非逋窜乎?复归矣乎?”
      “坐,吾告尔。今吾屋未亡,幸赖吾嫂出二十万以赎之也。昨年,吾兄以屋爲质,借二十万於高利贷者,而无能偿之,逋逃之后求吾嫂,患难而后见真情,吾嫂不屑赡养费,且四处筹钱,出二十万以救吾屋,且收留吾母,吾家是以未亡。”
      绾曰:“善哉尔嫂,不可以不称之曰嫂也。而尔非固曰尔嫂凶悍难处乎?尔母何肯复与之居?”
      “吾母不恶吾嫂矣。吾未忘,自新宅归不久,吾嫂曾来乞吾母归,请宥之。吾母不受,窃告我每见之辄惴栗,焉能复与居?”
      绾曰:“尔兄嫂年相差几何?”
      “吾嫂长於吾兄数月,谈情之初以我爲童,结婚之后以我爲弟,同居之时以我爲蠹。何则?勒流新宅系吾嫂之名,而我独占三房之一,是故见恶。至于吾房,吾嫂实留诸吾侄女。”
      绾曰:“宜其恶汝也,汝不长进,依赖家人,不思远业,设我爲尔嫂,亦不得不恶。”
      “然,亲情归亲情,人情归人情,爱情归爱情,三者有可得兼之时,亦有不可得兼之理。而吾犹少,不知人情,使兄既须顾爱情,又须存亲情,是吾前愆也。——
      “《呻吟语·应务》有之曰:‘人情不便处便要回避,彼虽难於言而心厌苦之,此慧者之所必觉也。是以君子体悉人情。人情要耐心体他,体到悉处,则人可寡过,我可寡怨。悉者,委曲周至之谓也。恤其私,济其愿,成其名,泯其迹,体悉之至也,感人伦於心骨矣。故察言观色者,学之粗也;达情会意者,学之精也。’
      “及吾父病危,吾嫂从其母之命,请吾父卒于旧宅。而吾母恶吾嫂久矣,吾兄在外偷欢久矣,故与吾及父一去不复归,留吾嫂与侄女二人于新宅。吾嫂乃悔之,来乞吾母归,而弗得。”
      绾曰:“而今尔兄嫂已复合乎?”
      “然。”
      绾曰:“今尔兄寄于勒流新宅乎?”
      “否,吾兄傥往晚饭或过夜而已,逋债者不可以久留焉。”
      绾曰:“能复见父,尔侄女必喜焉。”
      “然,愿不复亏妻子。”
      绾曰:“然。”
      次日,绾致电说:“吾母昨夜已归,顷吾与尔盖难相见。”
      “尔得与母和好,则无妨。”
      绾说:“吾入学无日矣,愿先携尔尝吾高中之时所最爱之小食,然盖只能出门一昼。”
      “一昼而尽尝之?尔不恐饱而呕乎?”
      绾说:“共食,不多。”
      “诺。”
      绾说:“后两日往,奚如?”
      “诺。”
      绾说:“尔不可以悔之。”
      “尔能出门乃言其他。”
      绾说:“勿忧,吾有妙计。”
      “善。”
      后二晨,绾致电说:“吾下昼能出门。”
      “诚然耶?尔母诚许诸?”
      绾说:“吾诳之下昼与吾弟如商场买上学所需。”
      “尔弟不叛乎?”
      绾说:“不叛。”
      “尔弟亦不喜老男人,不可信也。”
      绾说:“吾将以麦当劳赂之。”
      “尔弟既在麦当劳做暑假工,食之未足乎?”
      绾说:“盖食之有瘾矣。姑不言他,下昼两点会于我附近公交车站,奚如?”
      “诺。”
      绾说:“吾将携尔过吾上学之途,然后并步并食。”
      下昼,至于公交车站。少顷,绾自远奔余,汗满项矣,拭其汗曰:“何必奔?”
      绾曰:“吾恐尔俟我久矣。”
      余曰:“吾亦甫至。今日也烈甚,汝既不带伞,又奔跑出汗,可谓女子乎?”
      绾曰:“尔带伞矣乎?”
      “然,置诸包内,吾怕烈日。”
      绾曰:“吾不怕,涂防晒霜矣。”
      “软防晒不如硬防晒。”
      绾曰:“今之晒不如军训之晒,终将晒黑。”
      “重伤不如轻伤,轻伤不如勿伤。”
      绾曰:“吾早知尔必带伞,故不带。我今日美乎?”
      “粉饰者不可与言美。”
      绾手机内有合照,传示余曰:“孰最爲美焉?”其中犹有美人奵,然余已知绾之计,答曰:“尔也。”
      绾曰:“是谓知趣。”
      少顷,公交车至,遂乘往。其中空座不少,可以并坐。
      绾并玩手机并谓余曰:“我同学群有呻吟者,以昨夜食一小块巧克力故,今日痛经难忍,叫爹叫娘,秽语不辍,尔听其语音。”传示余曰:“人疾痛而叫爹叫娘,何故?”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有之曰:‘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返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绾曰:“彼今求救於群友,或劝之捐巧克力之馀者,以除后患;或谓其所食必牛奶巧克力,以网上谣言巧克力与牛奶不可混食故;或谓其痛经非惟食一小块巧克力也,惟食一大盒巧克力也。”
      “所答皆不仁,是实欲知所以止痛也。”
      绾曰:“治之奈何?”
      “卧位拉筋术。”
      绾曰:“尔亲验诸?”
      “男人不能验,尔则否。”
      绾曰:“吾不曾痛经,故以告群友,咸谓我奇人。”
      “尔族有奇人如尔然乎?”
      绾曰:“有真奇人,吾姨婆是也。”
      “愿闻之。”
      绾曰:“某日,吾姨婆与村民闲谈,忽告之其宅有火灾。村民以爲言谑,以远焉故。至于家,果有火灾,幸早至,不然屋爲烬矣。是后,吾姨婆之事闻於遐迩。后数年,邻村有高官之闺女罹难,衣衫不整,体无完肤,公安无线索焉,刑警队长及其二辅佐来求助於吾姨婆。吾外婆恰亦在,方与吾姨婆闲谈於客厅,吾姨婆忽起曰队长将至。俄顷,队长果入于庭院,闲谈一二,语之来意,吾姨婆耳语焉。队长闻之,瞪目咋舌,惊怛失色,谓之疯婆,愤懑而去。后数日,队长之辅佐再往见吾姨婆,亲问凶手。辅佐闻之顿悟。何则?顷刑警队长不理民情,忙送其儿于美国留学,当是之时,眉目不安,心神不宁。至于其儿,可谓小霸王矣,作恶以树威,作威以防怨,朋友防之,女子惧之,师生远之,焉有求学之心?遂以告上,然后破案。案情奚如?队长见吾姨婆以后,往质问诸其儿,乃知其罪大矣,然唯有一儿,故欲庇儿保宗,而能保其一时而已,弗能保其一生。”
      “尔姨婆奚以知之?”
      绾曰:“吾姨婆似无所不知,然非无所不言。”
      “彼焉在?”
      绾曰:“不在矣。其怪病苦之久矣。”
      “何病?”
      绾曰:“偶忽晕倒,不能唤醒,送诸医院,寤必骂人曰不可以来医院,不然必死焉,顺其自寤可矣。其亲人焉能许?不送诸医院,奚以救之?后又晕,复送诸医院,果死焉。”
      “哀哉,奇人多奇病,凡人勿慕也。”
      至于绾之高中校园,绾曰:“美食之旅始矣,饥乎?”
      “吾饥久矣。”
      绾曰:“尔未午饭乎?”
      “然。”
      绾曰:“尔独居,可以自调饭食,善哉。我则不然,一餐亦弗可少。”
      “尔若果独居,必知有人为尔备饭之谓福也。”
      昏暮饱还。夜晚,绾致电说:“尔犹饱乎?”
      “饱甚,难寐。至于尔,有晚饭乎?”
      绾说:“有之,不饭则母必诘吾下昼所如。”
      “强哉尔胃,暴食而后尚能晚饭!吾至今犹饱而丧志。”
      绾说:“吾亦饱而失魄矣,盍共运动以助消化?”
      “奚如?”
      绾说:“今夜来。”
      “又欲吾潜入尔闺房耶?”
      绾说:“然。”
      “多上山必终遇虎。”
      绾说:“吾过两日即入学,尔弗得上山矣,及国庆节乃能相见。”
      “弗来。”
      绾说:“尔来,今夜过后必不复。及吾放假而归,必先直来尔家而隐瞒家人。”
      “必不复乎?”
      绾说:“然!”
      “姑信之。”
      绾说:“善哉。”
      次夜,绾致电说:“尔晚饭矣乎?”
      “然,尔行装备矣乎?”
      绾说:“白昼已备之。尔母今夜在家乎?”
      “然,方整理盆栽。”
      绾说:“语及我乎?”
      “不曾,盖忘尔矣。”
      绾说:“弗可!胡可以数日即忘我!传手机于尔母!”
      “不可以乏其兴致。”
      绾说:“吾不顾,尔遄传电话焉!”
      “淖泞满其掌,污吾手机也。”
      绾说:“吾不顾,唤尔母听电话!”
      余传电话于母,稍远之,窃听诸一隅。
      母说:“咄……然,甫至。……然则次日入学乎?……尔国庆节将归欤?……诺。……开学军训须涂防晒霜。……吾方整理盆栽,然后扫地。……然,季不勤,待我每周返理家务。……非然也,吾非忘尔,但以季难养尔,故恐难长久。……尔不忌其穷僻,不弃其驽钝,是其福也。……有女子喜之,肯与配偶,吾必悦焉。季罕出门,在家以书爲友,故少友。……善。……诺。……尔亦勿晚寝。……”
      母唤余,还电话。
      余复与绾言,绾说:“汝既暇,何不自理家务?尔母一返,而为汝劳苦,可乎?”
      “诺。”
      绾说:“吾今夜欲见尔。”
      “尔能出门乎?”
      绾说:“能,吾父唤我如修车店为之取钱包。”
      “吾立来。”
      绾说:“善。”
      某小桥距绾之小区不远,余与会焉。小桥旁有小林地,路灯不照焉,路人不及焉,情人无虑焉。余与绾停车焉,四望诚无人,搂作一团。
      绾曰:“吾与尔垂别矣。”
      “国庆节又得相见。”
      绾曰:“勿忘我。”
      “不忘,吾必俟尔四年。吾有物予尔。”乃呈情书。
      绾曰:“嗟,吾几忘吾笔记簿矣,我曾请尔写情书焉。”
      “我已美吾字矣,纵尔室友觇之,尔亦不羞。”
      绾曰:“吾必慎藏之。”
      “善。”
      绾曰:“吾该还矣。”
      “诺。”
      绾取车,启引擎,忽顾余,息引擎,返抱余,如孩童然曰:“吾难舍。”余无言,安抚之如安绥孩童然,抚顺其秀发,扪摸其后背,乃觉其后背顺滑无阻,余曰:“嘻!尔未戴罩也!”
      绾曰:“善哉!尔卒知之矣!吾今夜有意以媚尔,而尔忽之。”
      “吾未忽之。”
      绾曰:“我若不返,尔能知诸?”
      “始相拥之时,吾已觉胸前甚软甚暖,然不可以久留尔,故不言之。”
      绾曰:“及吾放假而归,必久留于尔。”
      “善。”
      次午,绾致微信说:“尔一日不寻我,不挂念我乎?”
      “尔与父母俱在车,吾恐其知之。”
      绾说:“何必恐之?吾父母焉知吾谁与微信?”
      “尔非固曰不能瞒母乎?”
      绾说:“吾已垂远母,无奈我何矣。”
      “尔曹至于学校矣乎?”
      绾说:“然,甫至,方寻午饭,下昼乃注册。”
      “人多乎?”
      绾说:“太多!挤出屁矣!是故吾母曰待下昼。”
      “入学首日必人多,是故吾曰次日注册亦不迟。”
      绾说:“吾急於见之也。”
      “愿闻之。”
      绾说:“大且美!愿尔亦来。”
      “吾必来,但尔须热烈欢迎我。”
      绾说:“吾必待尔如待高官,使尔乐而忘还。”
      “善。”
      绾说:“姑止,吾曹至于饭店矣。”
      下昼,绾致电说:“嗟,吾新卡号码几何?”
      “尔未能记诸?”
      绾说:“我苟能记之,何须问诸尔?遄以告我,吾方填表!”遂以告绾,得之即辞。
      夜晚,绾致电说:“今毕事矣。”
      “尔父母焉在?”
      绾说:“早已还,不然深夜乃至于家。”
      “尔倦乎?”
      绾说:“然,虽三人不足以应之,有尔则有馀矣。”
      “尔父母不欲也,非我不欲。”
      绾说:“尔盍今后买车载我入学?”
      “及吾能买车,尔盖已毕业。”
      绾说:“然则趁早买车。”
      “诺。愿闻尔宿舍,几人焉?”
      绾说:“四床焉,三至焉。”
      “两宿友奚如?吸烟乎?”
      绾说:“无,友好和善。”
      “有纹身穿孔之类者乎?”
      绾说:“目前未睹,不知脱衣以后可睹否。何故问之?尔不喜纹身乎?”
      “弗喜。”
      绾说:“何故弗喜?吾独纹尔所喜。”
      “尔不怕疼乎?”
      绾说:“分娩更疼,然吾肯为尔生子。”
      “纹身费钱。”
      绾说:“生子更费钱。”
      “子由尔与我生,纹身则由纹身师而已。”
      绾说:“罢之,尔胜矣。吾虽与尔斗嘴,实弗敢纹身,苟吾父母见吾纹身,必以刃割之。”
      “幸尔父母有严训。”
      绾说:“然。今吾瞻湛江明月而思顺德明月。”
      “思家矣乎?”
      绾说:“然。”
      “初日已思家耶?”
      绾说:“孩童皆初日入幼儿园即哭闹。”
      “而尔已长大,已成人,已能爲母矣。”
      绾说:“虽爲母,思母可也。”
      “国庆节可以见母矣。”
      绾说:“然,吾待之。”
      次晨,余致电于绾说:“尔今焉在?奚爲?”
      绾说:“陪两宿友买日用品,顺便逛校园。其广袤惊人,吾曹已迷路矣,曏遇见两师兄,问路焉,而不加微信弗肯指路。”
      “独索尔微信乎?不索尔宿友微信乎?”
      绾说:“独索诸我。”
      “尔今晨必有粉饰。”
      绾说:“奚以知之?”
      “素颜远色。”
      绾说:“勿忧,吾无意於师兄。矧焉有师兄之才貌俱美如尔然?”
      “论勇气,吾不敌尔师兄;论地利,吾不敌尔同学;论学历,吾不敌尔老师。”
      绾说:“尔熟读圣贤书,凡夫焉能敌之?不可以不自信。”
      “诺。”
      绾说:“尔既语及大学老师,吾母诚见爱焉。”
      “愿闻之。”
      绾说:“吾母前男友爲大学老师。”
      “何故而绝?”
      绾说:“以其瘦,吾母捐之。”
      “吾母亦曾遇求之者,以其矮拒之,后纳吾父。”
      绾说:“愿闻之。”
      “吾母年少貌美之时,除吾父外,亦有喜之甚者,长於吾母,家有田产,身材矮小。吾母自知矮小,恐其子亦然,故柬吾父。吾外公非之,以吾父家穷,且以其兄姊皆好赌,谶言吾父迟早亦沦爲赌徒,后果应谶。吾外公曾劝吾母嫁于彼矮仔,以其门祚贤达,祖宗贤懿,质悫性善,才茂行洁也。然吾母之心已在吾父。宜吾母如是,吾父既少焉五岁,且俊美强壮也。”
      绾说:“尔母亦曾怀春,亦曾败於美男。”
      “然。”
      绾说:“尔外公终许其结婚,何故?”
      “父母之非议,焉能克真爱?譬如吾外公外婆,吾曾外婆亦曾非其姻事。何则?吾外公,梅州人也,讲客家话,吾曾外婆是以不喜。然己之爱情终胜人之非议。”
      绾说:“敬哉前辈。”
      “至于尔母,诚不喜瘦弱者乎?”
      绾说:“不知,我独知彼大学老师痴爱吾母。”
      “奚以知之?”
      绾说:“彼曾献情书焉,读之者泫目,闻之者酸鼻。书中愿吾母往见彼家人,吾母以爲订婚,故不肯。”
      “是故尔母不肯见我。”
      绾说:“然。虽彼深爱吾母,然而吾母不欲嫁焉。”
      “独以其瘦故乎?”
      绾说:“盖有他故也,唯吾母知之。后遇吾父。当是之时,吾母售货於商场。某日,其单车被盗,故寻摩公载之上班,吾父遇而载吾母,是后日日待诸楼下,虽临飓风暴雨不渝。某日,吾母休息,吾父不知,待之如昔,以其久故,恐其不知寤,於是乎向楼上高声曰:‘美女!……美女!……’吾母闻而俯视之,见吾父,且见众女子俯观之,於是乎向楼下高声曰:‘勿喊!!!!美女下来矣!!!!’众女子闻之,俱还。吾母至于楼下,谓吾父曰:‘请宥之,我今日休息,昨日忘以告尔矣。’吾父失望而辞,吾母曰:‘吾未早饭。’吾父乃与共早饭。是后,吾母不买单车,日日乘吾父摩托车上班。后数月,吾母荐吾父于修车店,遂爲学徒,日日勤劳,数年已无所学矣,吾母乃借钱於家人,与吾父共办修车店,然后生育我及弟。”
      “可谓励志而感人矣,且使人欢笑。”
      绾说:“吾父母之事诚使人欢笑。吾未忘,始吾父玩微信,即加其初恋情人爲好友,常与通信。及同学聚会之夜,洗身刷牙,理发整装,出家门而就车门,不虞吾母急止之。吾父问其故,吾母以爲必往与初恋情人幽会,吾父释之不过同学聚会,吾母弗信,不肯放。吾父音词慷慨,声泪俱下曰:‘成家以来,吾无一夜不陪尔,今别尔一夜以见旧同学,何故弗许?’吾母曰:‘诺,吾聊不禁,携我可也。’吾父曰:‘同学聚会,胡可以携配偶!携之者岂不蒙羞!’吾母不复多言,直坐於副驾驶座曰:‘不来驾驶座,则还看电视。’吾父含泪上车,载吾母,至于同学聚会,一路恩爱如蜜。还,吾母谓我曰:‘汝父之初恋情人,吾一视而察之矣,幸赖我在,二人乃无以眉目传情。’”
      “强哉尔母,他妇不能克之。”
      绾说:“然,吾母果敢决断,能制吾父,吾家是以和睦。”
      “而我几裂尔家。”
      绾说:“非尔过也,吾家人未熟尔故也,后必变心。”
      “论语(学而)云:‘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吾知其所嫌,无能使之信我,是吾有所缺也,不可以怨。”
      绾说:“故吾欲尔长进,以功名释嫌。”
      “诺。”
      绾说:“吾有长计,与尔共办联名账户,如是者弗能独取钱,每人每月俱存钱焉,以爲婚前预备金。尔以爲奚如?”
      “而我宜先还钱于吾兄与母。昔吾买摩托车之时,幸赖吾兄与母共支之;考驾照之时,幸赖吾母支之。故吾宜先偿之。”
      绾说:“诺。”然后久未复言。
      余觉其疑,少顷说:“尔以爲吾欲尔共偿诸?”
      绾说:“非然乎?”
      “必非然也!吾胡可以分债于尔?及吾了吾债,乃与尔共办联名账户,是吾本意也。尔犹有学业,犹索财於父母,吾不可以用尔财也。”
      绾说:“善。”
      “吾告尔,吾母昨日亦云,欲佐吾婚前预备金,吾亦辞之。”
      绾说:“是好意也,何故辞之?”
      “我既须还钱于母,胡可以复用母之财?吾垂三十岁矣,不可以复用家人之财,且不可以家人之财结婚。婚姻非自建,必弗可独持也。”
      绾说:“诺。”
      夜晚,绾致电说:“我班次日将开会,故今夜心情激荡,方备言。”
      “尔欲做班干部乎?”
      绾说:“然。尔曾做班干部乎?”
      “曾做副班长。临开学,班主任问吾欲做班长之正或副者?吾不忍辞好意,且自知无能爲首,故做副而不做正。”
      绾说:“尔班主任必欲尔以习牧人。我亦欲习牧人,是故欲做同乡会长,而闻其竞争甚激,胜之不易。”
      “奚谓同乡会长?”
      绾说:“我校有顺德同乡会,偶相聚,譬如假期使同学共归,会长则主之。”
      “会长何利之有焉?”
      绾说:“凡聚会,会长必免费。故吾侪将发言竞争,以获选票。”
      “吾何故而选大一新生爲会长?汝纵善说,亦弗能胜师兄师姐也,立可必乎?”
      绾说:“吾有心象。”
      “然,吾轻尔矣。姑勉之,愿闻尔喜信。”
      绾说:“诺。”
      国庆节前一晨,绾致电说:“吾侪今日犹军训,闭幕式终于下昼五点。”
      “尔车曷发?”
      绾说:“夜晚十点,吾只能买之,早焉者在下昼五点。而我爲军体拳队伍之首,不可以早退。”
      “尔诚爱军旅。”
      绾说:“吾自幼爱武术,至今犹不曾拜师练武,可谓遗憾。吾未忘,小学之时常殴打某肥仔,其母见伤痕而知吾罪,至于学校,诉吾暴行。幸吾母早载我放学,故不遇。然而老师致电以告吾母。吾母闻之,警告我曰:‘不欲坐牢者,致电请宥之,求其母勿报警。’吾遂致电于其母说:‘请宥之,我必不复殴之矣。至于其蛋疼,则与我不相涉,吾非欲断其子孙也。’”
      “或尔误伤之而不自知也。”
      绾说:“吾知罪矣,若再相见,必请宥之。”
      “善。还于今夜之程,尔将在车内过夜乎?”
      绾说:“然,预计次晨五点及大良,勿忘来载我。”
      “诺,尔后二晨将归乎?”
      绾说:“然,吾次日将与尔俱。”
      “敢问尔除肤滋黑外,有他变乎?”
      绾说:“吾腹滋大矣。”
      “何故?”
      绾说:“盖怀孕也。”
      “勿吓我!”
      绾说:“不信且请视之。”乃传图于余,余视之说:“尔鼓腹诚生於怀孕乎?抑生於饱食乎?”
      绾说:“盖各有功焉。”
      “勿吓我,尔身体有异乎?奶大矣乎?”
      绾说:“未觉,何故问之?孕妇者必奶大乎?”
      “然。——
      “《警世通言》第三十三卷‘乔彦杰一妾破家’云:‘天道大热,玉秀在房内洗浴。高氏走入房中,看见女儿奶大,吃了一惊,待女儿穿了衣裳,叫女儿到面前问说:“你吃何人弄了身体,这奶大了?你好好实说,我便饶你。”玉秀推托不过,只得实说:“我被小二哄了。”高氏跌脚叫苦:“这事都是这小婆娘做一路,坏了我女孩儿!此事怎生是好?”欲待声张起来,又怕嚷动人知,苦了女儿一世之事。当时沉吟了半晌,眉头一蹙,计上心来,只除害了这蛮子,方才免得人知。’”
      绾说:“尔亦哄我矣,若吾父母知之,必除害。”
      “毋!”
      绾说:“罢之,不戏汝矣。勿忧,吾未觉怀孕。”
      “尔入学数日则生肚腩矣,何故?顷尔常饱食乎?”
      绾说:“常夜食。”
      “然则实夜食使尔腹大,非我使之然。”
      绾说:“宿友太贪餮,夜夜携我往食。”
      “不戒夜食者,待减肥也。”
      绾说:“吾侪初至,欲尝校园美食,是故贪餮。吾今后必戒夜食。”
      “善。”
      夜晚,余致电于绾说:“行装已备乎?”
      绾说:“然,且吾为尔买本土特产矣,今往乘车。”
      “曏尔不听电话,何故?”
      绾说:“请宥之,曏吾与校友言,手机放于书包内,故未闻铃声。”
      “吾闻男子之声。”
      绾说:“是吾校友也,来自龙江,为我买车票者也。”
      “是尔同班同学乎?”
      绾说:“否,他系同乡。”
      “奚以相识?”
      绾说:“同乡会。”
      “曏尔与之言,是故不听电话,然否?”
      绾说:“否,吾手机在包内,且误设爲静音,故不闻声。尔勿不悦。”
      “今吾乏尔与之言乎?”
      绾说:“勿言之如是,吾次日将归赎罪。”
      “今夜有粉饰乎?”
      绾说:“涂口红而已。”
      “奚为乘车而涂口红?涂之以示同学乎?”
      绾说:“勿妄言,莫不知吾有男友。”
      “莫不知其在千里之外。”
      绾说:“及吾坐於车,即抹除口红,可乎?”
      “尔奚着?”
      绾说:“吾前数日买新衣矣,稍火辣,今着之。”
      “奚为乘车而衣着火辣?”
      绾说:“吾徒欲着以示尔於次晨也。姑不言矣,吾已及车,尔次晨勿忘听电话,然后来载我。”
      “诺。姑勿辞,敢问尔与彼男子骈坐乎?”
      绾说:“然,非与之坐而谁与坐?於车内吾独识之。姑止,吾须放行装然后上车。尔次晨待吾致电。”
      次晨五点,余寤视手机,未睹绾致电或致信,遂致电以知其所在,不意己号码欠钱矣!立启用网络,乃见绾之微信,乃知其在四点四十五分已及大良,只待余应之。余亟致信应之已赶来。
      下楼驾车,甫过百米,乃觉忘带绾之头盔矣,遂回车取之,然后复往。
      至于垦德基,见绾,惭曰:“请宥之,吾忘为手机卡充钱矣。”
      绾曰:“无妨,我俟不多时。然本欲乘出租车来尔家,幸尔应我也及时。”
      “饥乎?饭乎?”
      绾曰:“不饥,上路。”
      至于余家,绾见床而寝,至暮乃起,往晚饭,然后购物。
      次晨,余送绾。至于公交车站,绾曰:“今者吾屡诓骗家人,昔者不然,忽有愧也。”
      “尔犹有假日,可以陪家人。”
      绾曰:“吾母清晨已屡致信,问我车之所过。不知其所以早寤。”
      “是谓母爱。母不曾与闺女遥隔千里,故恐其迷途不知归。”
      绾曰:“而吾蔽惑之,可谓不肖矣。”
      余不知所以对,不肖者可以见余,孝者不可以见余,孰可爱也?
      幸公交车至,二人是以分散愧心。
      绾乘车渐远,愧心亦渐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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