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雌君的千层套路》孟文

19、第 19 章

　　他们在高处停稳舱船，让等待下层船员搬出飞艇，走出舱门时皆是一愣。

　　烟云浩渺绵延千里，天地交界处一线相融，墨绿色的山峰重岩叠嶂，随着视线远眺，渐隐于天。只有三座巨大的山峰被巨力压垮，山崩地裂，黑色的土壤山石滚落显出，周遭有明显火焰烧灼的痕迹。

　　“这里是暗沙？”殷魑不敢相信眼前这片山河易貌的大地属于暗沙小行星。

　　霍姆顿双手抱臂，斜着肩膀嗤笑回答：“不然呢。”

　　俨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身为高级雄虫，几人不需要凭借外物远眺，眯起眼就能拉近景象。近处的疮痍令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天灾是人为。

　　和殷魑他们想象中的山清水秀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玉京：“星匪干的？”边疆地带星匪猖獗。

　　“不像他们的作风。”塞缪尔不自觉地压低眉头。

　　殷魑有了兴致：“不是他们？难不成是温斯坦。”

　　霍姆顿原本飘忽的视线猛然落在塞缪尔身上，眼神谐谑。

　　塞缪尔沉吟片刻，笃定：“应该是温斯坦。”

　　星匪作风是抢，抢完就跑，野火烧不尽之势，弄得联邦头疼不已，却又不值当的花费大价钱去整改；温斯坦帝国才是真正的魔鬼，一群金毛红发鬼自比神明，被虫族拒绝“先进”文明后就抛弃了人道主义的伪装，万事做绝。

　　霍姆顿点点头。

　　按照上级命令，霍姆顿应当打断塞缪尔的思路，免得暗沙受敌的事儿走漏风声，但他很期待这个和前任元帅外貌相像的雄虫会有何高见。万没想到会遭到突袭，上级选择沉默以对。

　　只要和自己的性命无关，霍姆顿就不在意。

　　塞缪尔抿了抿嘴，觉着自己的言论有些危险，免不得牵连出更多的麻烦。须臾，道：“领我们去找村民吧。”

　　想毕业，先盖房。

　　霍姆顿皱眉不解，接受不了他这个脑回路，跳脱的让人来不及反应；殷魑一听要完成作业，跟着附和，他一分钟也不想在这穷乡僻壤待着，早点把房子给村民建好早点走！

　　“你确定没什么疑问？”霍姆顿按耐不住好奇心。

　　塞缪尔直白道：“我想回家。”

　　殷魑紧随其后：“我也想回家！”

　　谢玉京犹豫片刻：“……我也想回家。”

　　三人一致的言论刷新了霍姆顿的认知，他夹着烟都忘了抽，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被烫到手指才回过神。

　　令人喷饭。

　　霍姆顿一时居然不知从何说起，三个优质雄虫恋家，这事儿说出去得笑掉大牙。他生出一种无力感，看到军雌已经操纵机器人将飞艇摆好，冲塞缪尔几人努努嘴：“行不行，要不挑两个军雌载你们？”

　　毕竟雄虫一贯娇贵，是家族中担任废物的角色，不会开飞艇很正常。

　　“不必。”

　　殷魑站出来，笑得神秘且得瑟，“爷几个用不着！”

　　更狂妄了。

　　午时，温暖的阳光照在新移的垂丝茉莉上，丝丝袅袅勾结，散发着清新的幽香。

　　阳台上摆着把摇椅，伊修斯昏昏欲睡，躺在上面准备午休，懒得去吹半干的湿发，随性从两侧散开，又仗着屋内温度高，穿了件舒适的睡裙，外边盖着流苏长毯。玳瑁猫窝在伊修斯的腿上，他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猫猫头。

　　一个月过去了，猫儿子们比来的时候大多了，叫起来中气十足。

　　昨天和塞缪尔细语到了半夜，没睡多久，三只猫就到了饭点，呼噜噜的讨食儿。碍到现在，一家四口终于统一作息，大白天补觉。

　　智脑上，塞缪尔发来的信息时不时向外蹦，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等会再回也来得及。

　　钟表上的秒针哒哒向前走，一圈又一圈，直到日暮西山，伊修斯才悠悠转醒。半闭着眼在旁边的小几上摸索，想看看塞缪尔在一下午没人理的情况下能发几条消息。

　　入目确实一条留言，来自华德尔的留言。

　　伊修斯登时醒神，把伸腰的猫儿子抱在怀里，他有些紧张。智脑上表示加载的圆圈打着转，伊修斯手心潮湿，自嘲活了小半辈子的人了居然还会怯场。

　　点开后。

　　信息中说希望伊修斯快点回到联邦中央，不要再把心思放在雄虫身上了，联邦的战事比塞缪尔更重要。

　　伊修斯怔住，静立良久才吐出压在胸口的浊气。

　　他不想走……

　　打做一团的猫儿子们见伊修斯不忙了，喵咪叫着，猫不停爪地跑过去，昨天刚拖过的地面很滑，在转角处甩出一个漂亮的压弯，接二连三。

　　这猫怎么狗里狗气的。

　　伊修斯看到这一幕也伤心不下去了，到盥洗室洗了把脸，镜中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寒冷的北风在窗外呼啸，卷着几片秋叶上下起伏，将氤氲的水汽结成玻璃上微小的霜花，零星初雪打着旋飘落。

　　屋内暖气融融，伊修斯穿着有些宽大的卫衣，正蹲下摆弄着今日刚到的围炉，塞缪尔前几天就要给他露一手，用围炉烤些小橘子，小柿子，除了凉气的同时还别有风味。猫儿子饶有兴趣的围着围炉打转，东瞅瞅西看看，时不时喵一声示意伊修斯注意自己。

　　突然，智脑响了一下，传来属于塞缪尔的声音。

　　“伊修斯。”

　　“我在。”

　　塞缪尔枕在伊修斯腿上，享受着在额角的打转的按摩，手指还不老实的缠绕上垂散的发丝，“你真好看。”

　　伊修斯摇头否认他的言语。从塞缪尔的角度是自下而上，有点像，有点像仰人鼻息，估计再低点儿头，能挤出个双下巴。

　　想到这里，伊修斯闷笑出来，他的笑点总是出现在些奇怪的地方。

　　塞缪尔把一绺编好的头发松开，把玩他的手指：“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当然啦，雄主的话我一定放在心神。”

　　塞缪尔点点头，“有没有午睡？”

　　走之前，塞缪尔特意强调要伊修斯正常作息，刚同居的时候，伊修斯就坐在卧室内熬夜，一番询问才知道他不习惯休息，熬鹰似的坐着也比躺着舒服。直到他们同床后，伊修斯睡的时间终于长了些。

　　伊修斯扬起下颏，示意他看阳台上的摇椅，笑道：“搂着它们睡了整下午，现在刚醒一阵。”

　　“真羡慕这群没心肝的。”塞缪尔瞥了眼呼呼大睡的三只小猫，然后翻身朝向伊修斯，蹭着找个舒服的位置，“我也要。”

　　伊修斯无奈：“怎么这么没精神，今天很忙么？”

　　“不忙，今天就是看看地形，好久没走过山路，体能都掉下来了，正好锻炼一下。现在回了驻地睡一晚上，明天还得早起。”塞缪尔闭着眼睛含糊不清的回答。

　　伊修斯抚摸他的发梢：“早点睡吧，别太累着。”

　　“我不想睡。”

　　“腿酸？”

　　“想你了。”

　　伊修斯忍不住笑：“才离家一天就想？”

　　“我喜欢你信息素的味道。”

　　这边静了会儿，伊修斯心口酸软发胀。见塞缪尔睁着眼，直直的盯着自己，他岔开话：“谢玉京不是没有雌君么？”

　　“确实没有，因为两个雌侍他都喜欢，分不出大小。”

　　想起那两个黑皮肤的白发雌侍，一个温婉一个清冷，伊修斯也忍不住赞叹他们的样貌，附和道：“换我也分不出。”

　　塞缪尔不满的哼哼，抓住伊修斯的手臂晃了晃：“和我说会儿话。”

　　“已经在说了呀。”

　　“不想听别人，就说你今天干了什么。”

　　“好吧，我想想。”

　　“没干别的，就是摆弄那个炉子了，想着冬天考点水果。”

　　塞缪尔支起上身，接下伊修斯的话，兴致勃勃的诉说自己的计划：“等到下雪那天，咱们就在阳台那儿把炉子支起来，外边大雪纷飞，屋里暖暖和和，再考点桂圆橘子之类的，还得泡壶茶。听说卡普乐星的茶不错，回头给你买点。”

　　“多诗情画意！”

　　伊修斯凑近亲了下他的脸颊：“橘子烤久了会苦。”

　　他试过几次，烫人的火焰把橘子烤的皮开肉绽，剥开之后，橘瓣又热又苦。

　　“这是技术问题，把握好时间就行。”塞缪尔笑得得瑟，“回头换我教你。”

　　“好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天南海北的聊，从烤橘子不会苦说到如何折纸飞机才能飞得远，是些连小学生都嫌低级的内容。期间，伊修斯关上灯，塞缪尔的实影发出淡淡的光芒。

　　毕竟不是本尊。

　　伊修斯的困意也上来了，张开双臂：“要不要我抱着你睡？”

　　“怎么抱，睡你身上？”

　　“也对。”

　　塞缪尔把他圈在怀里，贴合的密不可分。伊修斯觉着小腹热热的，不是那档子事，单纯被暖出来的。塞缪尔的体温高，手也热，能把温凉的皮肉暖起来。

　　第二天，塞缪尔又被敲门声叫醒，伊修斯想撑起身子去看。这次通话根本就没有挂断，打了一夜。

　　从塞缪尔这边来看，是伊修斯和他缩在略微简陋的驻地公寓，又破又委屈。伊修斯还没完全醒，他想让他多睡会，塞缪尔亲了亲伊修斯，抢在敲门的军雌喊人之前挂断了通讯。

　　昨日随着霍林几人勘探了地形，统计了村民的要求，下级军雌连夜准备材料，今天就可以开工。

　　塞缪尔成功晋级，变为临时·包工头·塞缪尔。
　　望着堆积如山的木料，回头是魁梧的军雌，还有一堆重型机械，突然觉着，老子就没打过能么富裕的仗！

　　但是这场仗不需要他们打，他们仨就是挂名的无业游民。

　　哪哪都不需要他们。

　　谢玉京躲到一旁，估计是在和两个雌侍表白些无处诉说的情话。殷魑拒绝军雌的陪侍，和当地的小虫玩踢球，节节败退，大个子垂头丧气，又滑稽又可笑。

　　塞缪尔坐在歪倒的树干，打了个哈欠，左手托着下巴观看这场毫无胜算的球赛。

　　权贵世家的雄虫大多漂亮且身形高挑，他们的母亲都是比一般军雌还高的亚雌，基因筛选让他们比平民的雄虫要高大很多。

　　殷魑和谢玉京就是很好的证明。

　　“塞缪尔！我去他家登门拜访，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殷魑扯着嗓子吆喝着，棕黑色皮肤的小孩拉着殷魑，催促他快点。

　　塞缪尔对他挥挥手，落个清静挺好的。这颗星球没有多少活人，但凡喘息的全都被统计在册，都在这方圆几里草率的安全区。

　　他闭上眼，几息后，俯身摘下树根中的红伞菌，雨后刚长出来最为新鲜，要论什么滋味倒确实没有，主要是嘴闲。毒虫们有一个普遍的特征，吃的东西毒性越强，自身的精神力就越强悍。可惜，联邦对这类食谱明令禁止，不然肯定会出现饮鸩止渴者。

　　左灯右等，也不见殷魑的身影。

　　塞缪尔觉着还是得去找找，毕竟大少爷初来乍到，三脚猫的身法，再强大的精神力也形同虚设。同时告诉霍姆顿和谢玉京，如果三小时后还没回来，就来增援。

　　不过实力能凌驾于塞缪尔之上的人不多。

　　他循着殷魑的足迹搜寻，走近密林深处，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冠，偶尔才会碰上铜钱大小的暖色光斑，林海松涛。

　　几番转折，塞缪尔见到了依山而建的山寨，因为战争已经毁的没有幸存，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间伫立。

　　一种不祥的念头从心底升起。

　　过去联邦战乱频发，塞缪尔尝尝被派遣到各地去平乱，他不是第一次见这种风格的房屋，木搭土构，但是见一次倒霉一次，诡异瘆人。

　　靠近门口时，他屏息静气，放出一丝精神力。

　　“殷魑，你在吗？”

　　没有回应。

　　塞缪尔踹开门，里面漆黑一片，惊起屋内的灰尘。他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走进其中，毫无防备的等待隐秘者的到来。

　　突然，一剑刺向塞缪尔！

　　强悍的精神力化作一道屏障。抗下了突如其来的一击。

　　塞缪尔回头淡声道：“抓住你了。”

　　塞缪尔打量着，那人一身玄铁战甲，代表能量的血红色的花纹暗淡无光，身后是巨大的机械翅膀，可以肯定是温斯坦的战士。

　　他无言释放出更多精神力，空气中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捏爆了保护颈部的护甲，扼住了那人的呼吸，喉咙里传来破风箱似的呵呵声，四肢挣扎着想摆脱控制。

　　“为什么会在这里？殷魑呢？温斯坦人在哪里？”

　　每一个问题落地，力气就会重上一分。

　　坚固的头盔碎了一地，那人长着蜷曲的金发，蔚蓝色的眼睛充斥着血液，惊惧的眼泪扑簌落下，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恶心的虫子，杀了我，人类万岁！”

　　神情凄楚。

　　塞缪尔愣了一下，蓝眼睛不会虫语，人类和虫族的语言并不相通。这个可怜人被他的帝国骗了，他只会挑衅的话语。

　　【我会杀了你。】

　　塞缪尔用战场上听到过最多的人类语言回复。

　　蓝眼睛像是看到生存的希望，伸手去捉塞缪尔，七窍流血还不忘哑声哀求：【别杀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咔嚓”颈椎断裂，蓝眼睛倒在地上，脖子扭成了诡异的弯度。

　　塞缪尔静静的看着蓝眼睛的尸体，这是他在这里第一个亲手杀掉的人。片刻，他生疏且磕绊道，【上帝会保佑他的孩子。】

　　他向屋内走去。

　　整座寨子看似建在山上，其实内里已经将山挖空，做出四通八达的地道。周围太静了，黑暗中只能听到水珠在上顶滴落的声音，还有回声。

　　隧道中，塞缪尔停住脚步，感受着周围信息流的波动。

　　塞缪尔心底浮现出一个疑问：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温斯坦的士兵？

　　按理说，能出现在联邦大学的任务，必须是经过多方排查，风险接近于零的摸鱼作业。但现在却出现了装备精良的敌方战士，着实令人可疑。

　　而且蓝眼睛身上的能源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