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圆缺》芳泽兮

32、千面万敷终一面

　　第三十二章千面万敷终一面
　　钝重的呼吸声在耳后愈发明显，江怀瑜回头：“尹骁。”他的声音在接触到尹骁的表情后压到了最低。
　　微弱而跳动不定的红光在尹骁眸中聚成了两个红点，似一触即发的火苗。
　　江怀瑜下意识去压他握剑的手，才经历了一场转移残魂的惊心动魄，眼前又要面对与赤炼蛇妖的相关事宜，况且赤炼蛇妖对尹骁来说意义非凡，听紫衣女子所言，她的脸，那张恶心的烂脸，似是与赤炼蛇妖的心有关，尹骁怎能不要义愤填膺呢？
　　无言的安慰也在即刻生效，若隐若现的红光仍投射在尹骁眼中，此刻看起来却像是哭红了的眼，江怀瑜的手握得更紧了：“赤炼蛇妖肯定与蛊妖扯上联系了，我们而后跟上去便是。”
　　尹骁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波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江怀瑜却感到他握紧的紧绷绷的手，在此刻松弛些许。
　　躲在另一座石像后的寒商和暄风，乘机钻身过来，寒商开口便道：“咱可是走大运了，一来就碰到黛妃女。”
　　江怀瑜抬抬下巴：“那个紫衣女子？”
　　寒商点点头：“就是她，我第一次来就碰见了她，她见了我差点要扒我的皮，此女极度爱惜她那张烂脸，原本她是没有脸的，面上就是一块五官都模糊不清的坏肉，所以经常扒各种妖怪的皮给自己补脸，再怎么补，也还是一张烂脸，也只够勉强看清五官。”
　　“皮？”江怀瑜皱眉，“可我方才听的是……”江怀瑜的手蜷缩了一下，握到的却是紧绷绷的东西，这才发觉自己还在握着尹骁的手，不过尹骁反应让他不敢说完这句话。
　　“我也听到了，看她那个样子，呕——肯定又要去补脸了。”寒商又要做呕吐状，暄风最先扶住他，满是嫌弃：“别总是跟抽了脊髓似的站不稳，我可不想一直扶着个累赘。”
　　话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满面不情愿，手却稳攥着这个“累赘”跟在两人身后。
　　江怀瑜和尹骁已事先遮过灵气，寒商和暄风自带妖邪鬼气，一路跟过去不算难事，也不知跟了多久，长长的一条“梭子”停下来，黛妃女也从一个被踩断了脖子的“人”身上跳下来。
　　尹骁回头道：“你们两个先避一避，我同他去就好。”
　　再次跟上去时，江怀瑜手腕处多了一个蛇形手环。
　　江怀瑜一开始还在疑惑为什么要避一避，寒商和暄风的气息并不像修炼仙法的人那么明显，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这个黛妃女进的地方要掀开一个极窄的红帘子，只有帘子，没有房屋一般的顶或四壁，孤零零的一扇红帘，与这处随时看起来都会有鬼魅蹦出来的地方简直方枘圆凿。
　　而她掀开帘子进去的那一瞬，落下来的帘子如有生命般吸附在黛妃女的身上，还发出滋滋作响的电流，电得黛妃女“嗷嗷”尖叫，跟在她身后的一长条“梭子”也在好一阵的“滋——滋——”声中鱼贯而入，发出类似与婴儿啼哭般的叫声，一阵子下来不绝于耳，余音席卷，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时，尹骁突然拉住了江怀瑜，几步冲前，在两个“人”之间插了进去，江怀瑜发现这些“模具”是看不见东西的，感应力也极差，好似它们的五官只有轮廓，感知能力也是模糊不清的，根本感觉不到有异类插进来。
　　江怀瑜刚想说什么，被尹骁止住了，尹骁回过头，掀开红帘子，“滋”的一声进去了，江怀瑜也后脚跟进去，落下的帘子即刻吸附在他身上，一股承载着灼热与撕裂的麻感侵入五脏六腑，一时差点意识模糊，直到进去了才恢复正常，但仍感到身体有莫名的虚弱感。
　　尹骁果然是对的，如果寒商和暄风来直接经受，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道红帘掀开，还有下一道绿色的帘子，再下一道，挼蓝色……仿佛怎么也掀不完，五颜六色，眼花缭乱，就像是一条布满了帘子的小道，帘子的颜色不同，周遭发出的光的颜色也随之变化。
　　尹骁的身影就在一道道帘子里消失，再一掀开又出现，江怀瑜不敢放慢脚步，感觉一时看不见那道白影心里就惴惴不安。
　　“咦——呀——”婴儿的啼哭声从身后传来，愈叫愈惨，听起来像是可怜的婴儿正在饱受寒馁，在这里也只有几个人知道这声音到底出自哪里。
　　虽然一路走来都是啼哭声伴随，不过江怀瑜总觉得这次的声音有些异样，那些“模具”的声音仔细听去都是毫无感情色彩，甚至一模一样的调子，“咦呀”几声就算过去，可是刚才的那一声，实在是痛苦非凡，像是被百斧砍，烈火烹。
　　江怀瑜很想回头，但还是没有，他更怕的是突然就看不见那道白影了。
　　最后掀开一道紫色的垂帘后，视线突然开阔，已脱离了方才的充满风月味的小道，神奇的是，从最外面看只能看到一扇帘子，但现下所在地却是一大间有类于密室般的石屋子，只是宽不见头，抬不见顶。
　　一堆“模具”围着石屋的轮廓排列好，头上顶着的珠翠或玉冠发出灿眼的光，将周遭的一切照得一览无遗。
　　尹骁始终在他身前，这时又是一拉他的手，再次插在两个“模具”的中间，江怀瑜惊奇的发现，尹骁和自己所站的位置好像就是提前安排好一样，两个“模具”之间正好可以站下两个人，与对面排的整齐，而自始自终，黛妃女都好似发现不了两人的存在。
　　正中央是一具长长的尸骨，呈半倚状，黛妃女赤着足，直接紧靠在尸骨旁，也呈半倚状，嘴里“哼”的一声，抬起一只鸡爪似的手，随即从宽不见头的黑暗里冒出两个婢女装扮的人来。
　　走进了，江怀瑜发现这两个婢女也是两个“模具”，低着头，手里托着一个大白盘，因为身材矮小，大盘子差点被晃在地上，这点反应让江怀瑜差点以为这两个是活人，只有五官轮廓，可惜不是。
　　白盘子上是一坨暗红色的不明物，一直托到黛妃女面前，黛妃女这才起身，鸡爪般的手往空中乱扑一下，什么都没扑到，尖嗓唱起来：“咦——在哪里——敢耽误好时辰补脸——就把你们的磨碎了铺路——”
　　又再唱，江怀瑜不止一次疑惑蛊妖之首——蛊娘，到底跟唱戏扯上什么关系，她的部下无疑不是戏装脸谱，再配上毛骨悚然的唱腔出场。
　　不过这下他也醒悟过来了，黛妃女跟这些“模具”别无二致，就跟真的没有五官一样，感官力极差，所以只能感到婢女靠近，却依然看不清东西，再加上两人身上的灵气遮掩，才发现不了有外人进入，想到这，江怀瑜抬头看向尹骁，尹骁的眼神像是在回应他：就是这样，但毕竟是蛊妖，就算感应力差，肯定有其他能攻击人的法子。
　　其中一个婢女从袖中变出一片绿叶，蘸了盘上的东西就要往黛妃女的脸上抹，黛妃女“乓——”一声打开了婢女的手，旋即掌做爪状，往后一拉，更大的“乓——”的一声在室内响起，两个穿着华服，顶着满头饰品的“模具”似两个破玩偶，耷拉在地上。
　　黛妃女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哦？呵呵呵——看来是来了两个新客人，欢迎啊！哈哈哈！”
　　江怀瑜猛地看向尹骁，手下意识就去摸剑，尹骁再次握住他的手，凝眉摇头，再转过头时，黛妃女指尖一挑，地上的破东西瞬时化成一滩肉色混着红色的粉末，有几抹粉尘飘到两人脸上，江怀瑜用手抹掉，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木头屑的味道。
　　黛妃女闭着眼，似乎很是享受婢女敷上来的东西：“哎——这赤炼蛇妖的心磨出来的东西敷着就是舒服，可惜没几条了，唉——”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一张脸已涂满了暗红色的东西，像一把烂泥糊在脸上，原本看起来就烂到不能在烂的脸，此刻看起来简直无可救药。
　　顶着这么一张脸，起了身，朝着两人的方向款款而来，江怀瑜就要迈出一步，还是被尹骁攥住了，江怀瑜没再动，但明显感到攥着自己袖子的手愈攥愈紧，不是紧张的反应，而是忿忿的，焦躁的。
　　黛妃女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兀自言语：“可惜了那娇艳艳的赤炼蛇妖，哎呀——醒的！活的！就把心一点点挖出来！疼的嘤嘤呀叫的！哈哈哈——”说着手脚还一边做出怪异的举动，身体扭来扭去，嘴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跟“模具”的声音极具相像。
　　脸上的东西随着身子的大起大落掉出来几点，如同烂泥似的“啪嗒啪嗒”的滴到江怀瑜脚边，尹骁快速的在江怀瑜手背划了几下，江怀瑜即刻闭眼屏息，任那张红色的，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漏的脸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