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靡》君弦月

3、灼灼其华

　　两只放在步摇上的手相互触碰，萧月沉先一步将手抽走，抬头便看到了一个干净的少年。
　　少年身着紫金袍，头上束着发冠，肤色是健康的白皙，鼻梁挺阔，嘴角微微上扬的薄唇，剑眉醒目，眼神里带着一丝忧郁，看上去应当是一个书生，但这样的穿着在书生的身上未免有些太过华丽，随即萧月沉心里有了答案，此人的身份十有八九应该就是某个皇子。
　　少年拾起步摇，拿到萧月沉的面前，嘴角微微上扬的薄唇轻启，“物归原主。”
　　萧月沉并未接过，“公子如何能断定，此物就是我的。”虽说萧月沉心下已大概明了了少年的身份，却不想戳破，有时候把印象留在最初才是最好的。
　　“它，很配你，所以应当就是你的，我很少会判断错误。”少年的眼神很清澈，就像没有波澜的湖水，说出的话却也很坚定。
　　萧月沉接过步摇，微笑道，“多谢公子。”她的笑容就像春日里的风，温暖和煦，他既没有认身份她自然也只能装傻，正准备转身离去，少年温柔的开口，“姑娘也喜欢这垂丝海棠？”
　　“嗯，它同别的花不一样，没有牡丹艳丽，也没有桃花娇俏，欣赏它的人自然就会为她驻足。”她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带着些许的悲伤。
　　“海边佳树生奇彩，知是仙山取得栽。”
　　“琼蕊籍中闻阆苑，紫芝图上见蓬莱。”萧月沉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微微一笑。她是第一次遇到除了参商之外，跟她有共鸣的人。
　　“姑娘可否愿与我在这湖边走上一走。”少年的眼底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好。”萧月沉并不拒绝，多熟悉一个皇子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纵使他不是她的任务，她也可从他的嘴里探听到她想要的。
　　两人平行，就这样一直走着，似乎谁也不想打破这样的平静，其实少年很想问一问那女孩师承何处，也想问问她的名讳，但是他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他觉得刚认识没多久就人家这么多问题显得自己有些像纨绔子弟，容易给人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不过多时，萧月沉就以她父亲只限她出来一会为由告别了少年，并对少年说有缘他们自会再相见的。其实萧月沉哪里是回去找父亲啊，不过是想自己呆一会，此行的目的尚不明确能少招惹点就少招惹点，就算刚才那小皇子对自己有用那也急不得，要想用好他还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就是一想到如此纯真的少年将会成为她棋子时，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另一边，少年还在独自一人漫无目的走着，就在此时有一宫女行至少年的面前，“七殿下，宸妃娘娘唤您回去了。”那宫女正是宸妃宫里的掌事宫女瑾慈姑姑。
　　宸妃自十八年前诞下七皇子后就常年得盛宠眷顾，经久不衰，又过两年诞下九公主慕凝霜，皇帝大为欣喜。所有人都说七皇子是最有可能得太子人选，可宸妃并不是这样认为的，她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不要参与进这样的争斗，手足相残，父子反目的事她听的还少吗，就算只是在后宫，每日也是步步算计，血雨腥风。所以自慕凌尘懂事开始，她就嘱咐自己的孩子时时收敛锋芒，切莫在他人的面前随意展现自己的才华，只有这样才能保他们母子的平安。
　　晚上宫宴开始时的前一刻，所有应邀参加王公贵胄家及官宦人家的家眷基本都已到齐，只因还未开宴便在一起相互寒暄。不过片刻皇子们也陆续抵达宴会。
　　“宸妃娘娘、七皇子、九公主到。”宦官一声通传，三人已经缓缓进入大殿，宸妃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风华犹存，七皇子慕凌尘和九公主慕凝霜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边，那画面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只得刚才的一瞬萧月沉就认出了那个少年，他竟然就是七皇子慕凌尘，她自嘲的摇了摇头，这皇宫里除了七皇子还有谁会这么低调，别的皇子去御花园赏花身边哪里会不带随侍，又有哪个皇子会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在湖边走上半个时辰，她自诩聪明的脑袋，竟然在今天短路了。其实她早有耳闻，七皇子性格内敛，不善与人言辞，下午意外的邂逅她心中大抵已有答案，那只是他对外的伪装，真实的他应当是一个惊才绝艳、满腹经纶的谦谦君子。
　　慕凌尘入殿的一瞬间就看到了萧月沉，只远远的看了她一眼便恢复了原样，仿佛之前从未见过一般。这不易察觉的动作却被慕凝霜尽收眼底，都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她永远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未过多时皇帝协皇后入殿，落座后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开场白就开宴了，推杯换盏了几巡皇帝开口问到：“萧爱卿，今日怎么不见令郎，坊间传闻他是个才子，如今你倒是把他藏起来，不让他出来见人了。”
　　“回陛下的话，犬子自今年年初就南下游历去了，估摸着回来还得有几年。”
　　“那就等他回来，孤定要亲自考考他。”皇帝笑得爽朗。
　　萧丞相之所以年初命小儿子南下就是为了将他藏起来，没人见过才能更好的嬴姓埋名，他萧家背负着这么大的阴谋，女儿都已经搭进去了，难道连儿子也要一起牺牲吗，这皇帝老儿当真是一副好算盘。萧丞相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绝对不会显露出半分的，在这官场上待久了的都是老狐狸。他右手小指几不可见地敲了两下桌面，示意萧月沉，告诉她今天的目标人物出现了。
　　酒过三巡，该看的奏乐和舞蹈都看完了，皇后提出让各位小姐及公子比才艺，都是官宦家的子女哪个会是平庸之辈，只不过但凡是比试就会有彩头，这次的彩头是以各家小姐公子取自己的心爱之物，得胜者可得之。这彩头下的是胜也不是败也不是，取自己的心爱之物，哪有人会真的将自己的心爱之物作为彩头，可做彩头的都是贵重的金器玉石罢了。萧月沉在自已身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贵重的玉器，倒是只有这弦月步摇作为彩头是再合适不过了，只是她若想拿回就只能拔得头筹。
　　这才艺表演确实没什么可看的，除了弹琴，舞蹈大多都没什么新意，正在萧月沉无聊的有点想发呆的时候，武将陈将军的千金舞了一段剑舞，那身段是英姿飒爽，绰约多姿。她心想若是有机会能结交定能与她相谈甚欢。她看的起劲，却没想到下一个就是自己，等宫女来叫了她才侃侃想起，她也是最后一个献艺者。
　　萧月沉起身站到大殿的中央，福了福身，“陛下，臣女可否向您借一乐器。”
　　皇帝闻之，提起兴致，“哦，有意思，你要借什么。”
　　“听说前几日西域进贡了一把凤首箜篌，可否借与臣女一用。”
　　“准奏。”皇帝听了大为起劲，要知道凤首箜篌这宫里的乐师也没研究明白，她一个小姑娘能会弹了？
　　言罢，未过多时凤首箜篌就被小心翼翼地抬了上来，说来也有意思，萧月沉从小习的是琴艺，参商教她的时候不止教了琴艺还教了乐理，还告诉她通了乐理就没有她驾驭不了的乐器。事实确实如此，她前几日在书房里找到了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箜篌的乐谱及指法，她看了几眼便明白了。
　　随即萧月沉双手抚上琴弦，只见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抚，箜篌就发出了婉转动听的乐声，见此皇帝和皇后都大为赞赏。当然此时还有一个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那就是慕凌尘。她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宫廷乐师众多，能弹箜篌的却没几个，弹得好的就更加屈指可数了。慕凌尘适时的抽出别在腰间的玉笛，走到大殿的中央，悠扬的笛声和琴声相互附和，宛转悠扬、如鸣佩环。一曲奏完，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相互作揖。
　　这一举动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震惊，尤其是慕凝霜，她的皇兄以前是最懂得隐藏的，从来不会在这种大型的宫宴上展现自己的才华，他明明知道皇后和大皇子慕凛羽向来都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妙，实在是妙。我看今晚的赢家是萧爱卿的千金了。”皇帝回过头看着身边的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这演奏的甚好，只是不知姑娘名讳。”皇后温柔的看着萧月沉。
　　“回娘娘的话，臣女名唤萧月沉。”
　　“那今日就恭喜月沉姑娘拔得头筹。”回头对着皇帝，“陛下，依臣妾所见不如把这凤首箜篌也赐予月沉吧，这箜篌只有在月沉手里才能发挥它的妙处。凌尘今日献乐也是甚好的，彩头都是你们的，本宫近日还得了一玉如意就给凌尘吧。”
　　“就依皇后所言。”
　　“臣女谢过陛下皇后娘娘。”
　　“儿臣谢过父皇母后。”
　　两人谢恩后便各自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