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塞薇拉（ABO）》橙六

7、‘必弱于我’

　　一开始只是达拉斯和奥林德分界线村庄小小的摩擦，谁偷了谁家一根苞米，谁又往村里乱扔垃圾，后来上升到一方开口攻击了对方信仰的教会。于是从口舌纷争，变成拳脚功夫，又继而演变成放火烧山。

　　“他们这是在挑起战争。”贝琳达敏锐的吓人。

　　西奥多第一次没有反驳，因为这也正是他要说的，如果他反驳了贝琳达，那么接下来他的说教就等于在打自己的脸。

　　“难民们没了自己的房子和土地，他们只能向内迁移。你没注意吗，街上多了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眼睛像饿狼一样盯着你的钱包，治安又要大乱了！今天早上我刚抓了两个偷钱包的Alpha，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哭着说他实在太饿了，走到这里用了足足十四天，靠着草根树皮，可怜见的，我居然还倒贴出去一张大票。但是，贝琳达，你要明白，这种事不要随随便便做，比起可怜，饥饿同样也使他们更加危险。”

　　贝琳达也同样难得的没有反驳他，两人出奇的和谐起来。

　　“我明白。”她顿了顿，“达拉斯终于按捺不住了，看来他们是有了‘外援’。”

　　“你懂的不少。”西奥多笑了一下，他好像忘了上次的自找气受，并真的来了兴趣，他想认真听一听贝琳达的想法：“为什么这么说？”

　　贝琳达挑起眉毛，那双宝石蓝的眼睛带着调侃的笑意与自得，她摆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这是必要的，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发出自己声音的机会。

　　“从东柏利分裂出达拉斯和奥林德才过去仅仅二十五年，当权者甚至都没换洗一半，实际上‘战争’就从来没停过，二十五年不过是冬眠，就等着谁先睁开眼睛，确认了对方还在‘僵死’状态，就将对方彻底吞并。”

　　“达拉斯的野心不会嫌自己的土地多，而一个野心家，我认为最首要的，就是明白斩草除根的重要性。他怎么能允许奥林德继续存在。”

　　“我们的陛下，原本的东柏利皇储，他短暂的享受过山顶的滋味，如果甘心跌落山脚，就这样蜷缩在一亩三分地的话，奥林德更不会能够立国，他大概真的就要被自己的叔叔赶下台后吊死在什么荒山野岭了。”

　　“正是凭着这口气，才有了我们奥林德存在。即便看起来只是村庄不合，是信仰冲突，事实上，这都只是为了日后合理开战的铺垫，两国互试鼻息。”

　　西奥多只是微微抬起眼皮，他看向贝琳达，长久的沉默中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搭在膝盖上向掌心缩了缩。值得庆幸的是，昏暗中他的红发将耳根的颜色遮盖的很好。

　　他屈服了，不，他是被折服了。

　　于是他干干巴巴开口：“是你那两个哥哥在饭桌上这么说的吗？”

　　贝琳达没有生气，她已经摸清了Alpha，至少她摸清了西奥多。没有立即反驳她说的是错的，就证明他已经被她彻彻底底的‘击溃’。

　　他面对她的话终于找不到什么可以回击，只能从否认omega的能力这种角度开口。

　　他必须听到她说她是因为听了某个Alpha的高见，不然他一直以来的偏见就会叮叮当当地轰然倒塌，连着他的脸皮一起扯下来。

　　“不。”贝琳达发出她的最后一击。

　　高昂的下巴，目光直直撞进西奥多的视线，伴随着马蹄踏过月光，行过石板坡，那是穿越了千古而来的声音：“这是我的思考。我要坦诚的是，今天中午之前，我确实对东柏利、达拉斯、奥林德知之甚少。但凡你了解过omega都学什么，噢不，上次你已经明确羞辱过我，说我一辈子也走不出美丽的后花园，所以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们在学什么，不仅你知道，Alpha们都知道，因为他们一直都在这样要求自己的omega妻子丈夫，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我们在你们画出的羊圈里，看不到圈外更多的东西，你们告诉我们这是保护，否认我们的能力，是的，Alpha与omega确实拥有生理差异，但我们的脑子不差分毫！当我敲碎了羊圈的一个角，多读了几页你们寻常就读的书后，我就是这么思考这么看的。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omega长久以来都被Alpha剥夺了政权。”

　　贝琳达每一次向世界发出呐喊，成就感带来的快乐与其共生的痛苦实则并不成正比。因为绝大多数时间得到的是不被理解，不被聆听，不被接纳，孤独与望不见头的黑夜。

　　更早的更早，仿佛人类还没有得到教化，尚未明确出六种性别，而仅以第一性别的男、女定义时，也出现过的。她们将血肉与白骨铺在土地铸成历史，绑在绞架，烈焰焚烧着世人为之所扣上的污名——女巫。

　　但在那时的男人就明白自己烧死的并不是女巫，真正的‘女巫’他们不会敢烧死，只需要一句诅咒，他们自己就会跪下求饶。

　　所以他们清楚，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烧死试图反抗的女性，而‘女巫’其实是合理化他们暴行的一张遮羞布。

　　到达对面的海岸到底要游多久，没人知道；但生命是有限的，人已经对此有了个大概。

　　难以等到结果的旅程，还是否具有做的必要？这也正是无数人放弃的原因。
　　无能为力倒不如麻木，不要寄予希望，不要好奇，那么就能更舒服的接受现实。

　　就像眼下正在走的这条坡，下比上容易，马儿都知道，尤其在这样的天气里，所付出的就需要更多。

　　可这不是真正的解脱，向下而去的‘自由’不是自由。

　　看‘马儿’在外面跑累了就允许它可以只在家里拉磨，脑袋上方那烤炉般的太阳并不会因为换了工作场地就少照一点，换了种形式的奴役没有更好受，只是奴隶主的名声将更好听。

　　贝琳达不允许自己被糊弄，与其心甘情愿的做‘马’，以为‘马’天生就应该在拉车或者拉磨，她宁愿自己清醒的知道谁施加给了自己痛苦，因为在她看来，恨错了人是件很可悲的事情。

　　她坚信精神与声音的存续高于肉身之死，如果获得自由必须历经牺牲来换取，那么牺牲本身也象征着一种自由。

　　‘凡审判我至今仍无法使我消亡之物，必弱于我。’

　　“嘿。”西奥多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使得他不得不辩驳，“我愿意承认，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今天中午多看了几页历史书，就能引发这样的思考，你确实是聪明的，是与众不同的，你如愿了，我知道你喜欢这种感觉。”

　　“但你不能这样控诉我们Alpha，给我们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就好像上战场的不是我们，在外务工的不是我们，赚钱回家的不是我们一样！omega所需要应对的那些事，与这些比起来，根本不痛不痒，我们确实是为了你们好的，也为omega提供了庇护，就像现在，我在送你回家！”

　　他开始觉得贝琳达的声音尖锐刺耳，浑身汗毛都随之竖了起来，如同冬日里的风，顺着衣缝通往四肢百骸。

　　他再次自找气受，自找苦吃，他后悔不已，可他回应了声音，所以那声音又在唤他了。

　　“西奥多。”

　　“以不平等为优势，自上而下俯视被困在缸里的鱼、圈在圈里的羊，这是非常傲慢的。”

　　贝琳达翘起嘴角，她十拿九稳这场辩论，哪怕西奥多气得从这儿跳车，但她不会再上当了。

　　“我相当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想顺着你的话去继续辩驳Alpha们怎么样，这显然是个陷阱，它从根本上是建立在不允许omega做同样的事来展开的‘庇护’。就拿你现在护送我这件事来说，你完全可以不护送我，只需要让这个世界对Alpha和omega的审判标准平等一些，如果被标记方的一生都毁了，那么标记一方的一生也应该都毁了，一o多A是荡o，那么一A多o也该是荡A。好了，现在，建立在我所说的这个标准上，你觉得还存在需要护送一个omega这样的问题吗？而你包括我所需要做的，就仅仅是维护社会治安这么一个无关性别的问题。”

　　“是你们先给omega上了道德枷锁，才延伸出了omega需要保护，来确保她的‘道德’不因意外产生瑕疵，而瑕疵的定义来自Alpha，你们只是怕自己吃‘亏’，你们是在为了你们自己的目的。”

　　说完这些贝琳达胸口猛舒下一口气，那种熟悉的孤独感并没有再一次将她淹没。而是她忽然因庆幸而感知到自己的同伴，那些女巫，正因为她们一次次的铺垫，为此时此刻的她争取到了说这些话而不必绑上绞架。

　　因为有前人，所以现在的她是安全的。这何尝不是行程中所能切实看到，感受到的一个点，那这就是意义了。后人也终将因为她们这一代的推动，获得更多的话语权与自由，在这件事上她灵活的成为一个唯心主义，又或者她只是无神论者。

　　西奥多胸口剧烈起伏：“你可真是伶牙俐齿，我又一次领教了。”

　　“好，就按你说的，这是个无关性别的治安问题。嘿！我们Alpha可不会生孩子！到时候一屁股麻烦的是omega，不是Alpha！”

　　他在说这些时的语调犹如破釜沉舟，似笃定了不要脸皮的拿生育问题攻讦omega他就能胜出这场辩论。

　　这算是西奥多所深为不耻的一招了，事实上，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嘴巴，这并不是一个受过教育的贵族Alpha应有的风度。贝琳达已经将他逼到了这一步。

　　天呐，他竟再一次因为贝琳达而口不择言。明明上一次的宴会上他就已经足够丢人。

　　“这就更好解决了。”贝琳达很高兴看到Alpha这样失控的场面。

　　“omega是不会有血缘焦虑的，也就是说，不管孩子的Alpha爸爸或者Alpha妈妈是谁，omega都能确保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但你们无法保证，从血缘的延续上来讲，你们天生劣势，正因为你们对此有着严重的焦虑，所以才要给omega上道德枷锁，以此捆绑omega一生只可以和一个Alpha有婚姻关系，并且‘无瑕’的omega更受推崇。”

　　“如果平等真的存在，那么孩子也就将不是omega们的麻烦，更麻烦更受道德困扰的人就该是你们了，因为你们会因为‘标记过别人’而有瑕疵，在婚姻关系上大打折扣，没有好o会选择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