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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对立 ...

  •   等到小孩子的父母吓得连滚带爬磕头求饶,贝琳达心中的荒谬达到了顶峰。

      她觉得自己像无助的羔羊,可是看看那母亲通红的眼,那父亲白糟糟的头发,汗水与眼泪就顺着黝黑的皮肤落了下来。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突然被一个贵族阶级降下了无妄之灾。因为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不清楚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巨大的恐惧之下他们只能不停哀求,渴望得到一丝怜悯,至少饶过一命。

      “我们可以当牛做马!”他们这样说。

      是的,贵族有能力那样做,绝不是他们能反抗的。

      贝琳达惊讶于他们默认自己如牲畜一般。
      她愿意对着上帝发誓,如果他们信上帝的话。作为少数的无神论者,她默认这样是最有效的。哪怕是寻找到那个铁匠,她也只是想要自己的剑,绝不是谁的性命。

      “噢,天呐…”她后退一步,差点就碰到门口围聚在一起的百姓,他们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脸色,帮忙求情的话因为怕引火烧身而卡在了喉咙。

      “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贝琳达看看跪在地上的,又看看门口的,她第一次如此焦灼,脚在方寸之间来回转了一个圈。

      但这不是舞会,转圈既不浪漫,也不美丽。

      那家人将头磕得更响,鲜红色的血混着地上的屑沫坨在额上,好像不知疼痛似地麻木地磕着,求着。

      无论贝琳达解释多少,他们始终如被上了发条的玩具只会‘嘎达嘎达’。

      “停!停!快停下!为什么要这样,我真是不明白,我从来没有要问责你们!不要再磕了!”

      贝琳达受不了了,她被逼高声尖叫以阻拦这一切。她知道是自己施加给了这家人恐惧,但她又由心地感知到被施加了一种难言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无形的壁垒横在阶级之间,令她崩溃。

      没有人听她的话。无论她是温声细语还是疾言厉色,在他们眼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威胁。

      她百口莫辩,根本就是被人强行扣了顶帽子,如无妄之灾那般亏了钱票丢了手稿还败坏了名誉。

      “您不要生气,求您饶恕我们的无知,饶恕我们都粗鄙无能,我们什么都愿意做,只求您能放过我的家人,或者,或者放过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求求您高抬贵手,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吧!”

      母爱使之伟大的挺身而出,没有人不会受到感动,抽泣声就在正后方的人群中,以同情的形式对贝琳达进行指责。

      当两个阶级碰撞,平民没有武器,唯一能用的就是眼泪。

      贝琳达满脸狼狈地逃出铺子。

      这种武器只对两种人奏效。一种是道貌岸然,内在阴损但外在名声比命还重,一种是真正具有道德与仁慈的人。

      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对着这群根本听不进去,什么都不肯信,无法冷静下来的百姓们,她身上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早点走倒是还能让自己少沾点脏水。

      “天呐,我做错了什么?”

      她甚至没来得及问出那个铁匠的去向!

      “我只是往那一站,他们给我的感觉就像我生来有罪,我就是邪恶的,恐怖的。”

      贝琳达一把抓住街上的红毛,迫不及待倾泻自己满腹委屈。两人的相遇就像约定好了的那样默契,她总能知道他在哪儿。

      西奥多有些惊喜,他正想要提出邀约。

      但这被贝琳达的诉说所打断,他没有开口,默默听她倒回去,详详细细地从铁匠的态度开始讲,直到听到‘两张大票’时眼睛微微圆睁,随后他对贝琳达所表露出的困惑说:“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贝琳达感到诧异。她呆愣住,目光就那样直直地与西奥多对视,她比以往更加认真的审视着眼前的人,显然是没想到西奥多会这么说,继而滋生出一股高看了他的失落与愤怒:“你想要就你想要,别带上我,什么‘我们,我们’的,真恶毒。”

      信任的反扑比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个混账所带来的情绪更为严重。尽管贝琳达这次言语极尽简洁,放弃理论恰恰是失望的极致。

      她不会浪费口水给一个‘聋子’,他没救了,他病入膏肓。被毒老鼠咬过等同宣判死亡,口出这等低劣的言论实在有违社会文明,贝琳达立刻给他判下这样的诊断。

      他绝对从根就烂掉了!

      “嘿,别着急。”西奥多习惯了贝琳达强烈的情感,在他看来贝琳达生性炽热,像高悬空中的太阳,像称霸草原的狮子,她冲动,将爱极恨极。

      没有人会高兴自己被突兀地咬上一口,曾经的西奥多也是这样。

      现在他成长了,他也同样摸清了贝琳达,所以他愿意给予贝琳达不具备的耐心去解释:“我们都站在自己的视角里各自为营,为自己说话这没什么。不光是你,但凡今天跟我聊及这个的是别的什么人,我也都不会承认的如此利索,有些事只需要阶级内心知肚明,说出来就会成为叛徒。”

      “但是这些东西道貌岸然的否认于实际是没有一点用的,这只能维护我们的脸面而已。事实上,我们的特权正来源于对平民的剥削。所以享受着高高在上又对他们展现出怜悯,在他们看来无异于猫哭耗子。”

      “亲爱的,上次,你自己说的。”他突然弯腰凑近,“看来你对自己的话也没有深刻的认知。”

      西奥多故作得意地笑了一下,棕红的眉毛向上挑起一道惹人厌烦的弧线,仿佛是调侃她只会说一嘴假大空,虚有逻辑与道理的外壳。但比起这点斗嘴意味的调侃,意外的他很沉稳。

      西奥多听进去了,所以他深深地思考过。

      贝琳达清楚他说得是什么。就在上一次见面,她口中振振地这样批判了他,以‘身份位置不同所产生的不可逾越的鸿沟’这种论调。

      怒火遇到冰块在碰撞中化作水雾消散。
      她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西奥多,西奥多只是戳破了贵族们的面鼓。

      这意味着他对她很坦诚。

      “抱歉。”这句是对误会的表示。

      西奥多微微低了些下巴,她高傲他宽宏,这一较量之下倒真显现出风度。

      贝琳达有点不自在。并不是西奥多做得还不够好,他完全没有得理不饶人追着她说教,这叫她犹为脸热。

      接下来她有意识地放柔和了声调,而但凡知道她名声的都会为此感觉到不可思议。

      这世界上能让贝琳达当下服软的就连凯莉也很难做到。又想当初的‘同性恋’风波,父母要将她扭送去看看脑子,她也顽强抵抗了很久,更不惜硬碰硬故意气父母称自己就是喜欢omega。

      她对西奥多说:“是的,哪怕是再高傲的贵族也会明白自己的傲慢来源于对平民的蔑视而赋予自己权柄。正因为这个,我虽然不能感受那究竟是怎样的痛苦,但我知道他们总归是可怜又悲惨的。”

      “道理是这样没错,就算是现在…。听着,我确实很愤怒,没有人会在被冤枉的时候不愤怒,但这两点绝不冲突,你懂我想说的。”贝琳达面部表情细碎而扭曲,好像入口一只苍蝇,飞进去咽不下吐不出怎么都难受。

      西奥多点了点头,他善解人意的替她开口:“当你真的身陷这种壁垒中,切实感受对方的认知与你的意愿相悖,甚至无法达成理解——就像你知道他们可怜,但他们永远只会,也只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你的行为目的。你看着他们,此时此刻你清楚自己才是被冤枉的那个,有口说不出,你被气得够呛。”

      “尽管这不是他们的错,却也不是你的错。噢,权力问题亘古不变。你知道的,做主人的绝不好做得主不主仆不仆,任何一段关系都是这样,不同阶级有着不同阶级应对的分寸,所以平民畏惧我们,这层壁垒恰恰是贵族阶级不断巩固加深,是我们所需要的。如果平民不畏惧我们,我们和他们打成一片,那么他们就有胆子理所当然的觊觎我们的财富。到时候你以为自己做了善人,却会被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些看似无关这件事的事情,贝琳达。阶级问题的仇恨远比想象的要深刻。每个人都想自己是主人,都会为了守住眼前自己拥有的东西变成疯子,因为理智是端坐在顶层上的人才具备的,才有资格拥有的。这也意味着这个人理智背后踩着的是多少‘尸骨’,以及,这么好心的你是凭借怎样的家世才支撑了这份好心。”

      “所以你明白吗,你对他们施与善意,就像一个天真的蚌张开了自己的壳,你本来可以在里面安然无事,但你对一群与你对立的人产生同情,展露柔软,没发生更严重的事算你运气好,如果运气不好,他们会直接将你从蚌壳里生拉硬拽,然后你就进了他们的肚子。”

      “我算明白了,你真的是个心肠柔软的好人,你只是看起来能像砸西瓜一样给人开瓢,你的心远没有你表现的锋利,所以听了这些事后我真是为你担心,我希望你以后所行任何事时都该清楚你和对方的关系是否本就对立,这样才能保护你自己。”

      贝琳达这是第二次被这样评价,她感到无比奇妙,好像封闭的蚌壳被人不知怎么打开,虽然不是以文字的方式,但还是解密到了她的私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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