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妈妈志愿者日常》各心心

4、我没病（三）

　　“怎么样？”

　　赵晓玉一出来，秦文娟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小姑娘摇头，“医生说要和我家里人沟通。”

　　“你特殊情况，不能破例吗？”秦文娟皱眉。

　　“未成年人必须要有监护人陪同。”

　　赵晓玉丧气地背好书包，往电梯处走去，她要离开了。

　　“我陪你回去，路上一个人不安全。”秦文娟快速地把书收好还到护士手中，跟上赵晓玉。

　　其实赵晓玉经常一个人回家，对市里的公交线路都很熟悉，根本不存在不安全。

　　但这个热心肠的阿姨很关心她，她可耻地不想拒绝，贪恋着从妈妈那里得不到的理解。

　　公交车很空，赵晓玉主动坐到了后方并排座椅的里面，秦文娟挨着她坐下。

　　她眉头紧皱，替赵晓玉想着其他办法，“你爸爸呢，他会同意吗？”

　　妈妈不用问了，那天的事足以明确态度。

　　赵晓玉摇头，“爸爸在外地工作，很忙，而且他听我妈的，我妈说我没病就没病。”

　　“你妈妈是什么想法？”秦文娟只那天听了几句，了解的并不清楚。

　　“妈妈总说我不好好学习，可我没有。”赵晓玉很委屈，“我真的很认真听讲，但是总走神，背好多遍都记不住书，成绩下降也不是我故意的。”

　　“我总想哭，情绪也不好，她就说我自己不积极，一天到晚想不开，可我真的没有。我也想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想，每天嘻嘻哈哈的，可我真的做不到！”

　　说道后面，都有点哭腔了。

　　秦文娟心疼，“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真的吗？”赵晓玉看她。

　　“真的。”秦文娟重重点头，“注意力、记忆力下降，就是疾病的一种表现。情绪低落和胡思乱想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这就是生病了。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好，这就是一种客观表现。”

　　这几天的书没白看，她也系统的了解了许多心理疾病的知识。

　　再回想起女儿以前的表现，她恨不得穿越时空狠狠打醒那时不重视的自己，其实女儿的不对劲已经很久了。

　　“可，可我妈妈就不理解。”赵晓玉低头，“她要像阿姨你一样就好了。”

　　秦文娟苦笑，曾经的她也和赵晓玉的妈妈一样，不理解疾病，以至于忽视了女儿。

　　“不要学我，我是个坏榜样。”

　　见赵晓玉疑惑，她解释：“我也是发生了一些事后，才懂的。”

　　赵晓玉回忆，“是阿姨你那天说的女儿吗？”

　　医院门口拦她和妈妈时，阿姨说过“你和我女儿很像，都很乖很懂事，也很勇敢，一定要听医生的话……”

　　她当时被吓到了，但听得很清楚。

　　秦文娟点头，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痛苦。

　　赵晓玉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很懂事的没有再说话。

　　下车时，夕阳西下，暖黄的阳光洒在身上，一派温馨。

　　秦文娟不自觉碎碎念，“如果遇到什么事，不敢找妈妈的，就给阿姨打电话，阿姨一直都在。任何情况都可以，心情不好也一定要和我说。”

　　“回去后好好和妈妈沟通，慢慢说。妈妈还是不理解的话就不要和她呛，千万别吵架，要不然你也会不开心。咱们慢慢想办法。”

　　“嗯嗯。”赵晓玉点头。

　　“还有”，秦文娟放缓声音，“不要伤害自己了，不高兴就找阿姨，我带你出去玩。”

　　赵晓玉下意识把左手背到身后，两人停在原地。

　　其实是因为那天秦文娟拽她，不小心把赵晓玉手腕的伤口弄破了。虽然不流血了，但总归有点不舒服，动作间还是能看到的。

　　“发泄情绪的方法有很多，你最不应该做的就是伤害自己。”

　　听到她戳破自己掩藏的事，赵晓玉情绪激动，“我才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妈妈，反正我没人关心！”

　　秦文娟安抚道，“不会的，我关心你，你妈妈也一定很关心你，要不然怎么会带你去医院。”

　　“那是因为学校老师要求的！”

　　“老师没有强迫你家里人，如果妈妈真的不关心你，我们就不会在医院偶遇。你看，那天妈妈怕我伤害你，还一直把你护在身后。”秦文娟语气轻柔，“她只是不了解心理疾病，并不代表不关心你。”

　　赵晓玉情绪微微缓和，胸口起起伏伏，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沉默地往赵晓玉家的方向走，气氛尴尬。

　　“对不起。”她小声说，“我有的时候控制不了情绪。”

　　“没关系，这样也是一种发泄，不憋在心里就好。”秦文娟并不生气，这是她从书籍中学到的方法。

　　和很多人以为的不同，负面情绪一味地憋在心里并不好，反而需要发泄。

　　走到楼下，赵晓玉停下脚步，“我家就在十五楼，1502。”

　　“你自己上去可以吗？”秦文娟并不想上去打扰她们。

　　赵晓玉点头，她又叮嘱：“好好和妈妈说，别着急生气好吗？”

　　“嗯。”

　　“还有，你是个乖孩子。”秦文娟拍拍她的肩膀，“以后别轻易相信别人，阿姨不是坏人，但有的人就说不准了。”

　　医院的两次接触，换做是其他人一定会把她当成不怀好意之人。

　　赵晓玉是个乖巧懂事的学生，轻易就给予了她信任。这是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秦文娟递过去自己提前写好的手机号码，“有事就打电话，我随时都在。”

　　她没等赵晓玉回答就离开，并不想逼她。

　　赵晓玉看着秦文娟离去的背影，一个陌生的、不知道姓名的阿姨，今天下午却给了她很多温暖，还叮嘱她生活的道理。

　　她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努力一把呢。

　　想到这里，她鼓足勇气的转身，一步步往里走去。

　　回家时，赵晓玉的妈妈正好在做晚饭。

　　“作业写完了？饭也马上好。”

　　赵晓玉和妈妈说的外出借口，是她要去同学家写作业。

　　所以饭桌上妈妈一个劲地问，“这次怎么写得这么晚，是不是题太难了。”

　　以往她的作业总是早早写完，很少留到周日的最后。

　　赵晓玉很少撒谎，有些心虚，含糊地应下。

　　妈妈往她碗里夹菜，“多吃点肉，你每天学习消耗大。我看网上专家都说要补充蛋白质，睡觉前再喝一杯牛奶。”

　　赵晓玉皱眉，“妈，我不爱喝牛奶。”

　　“妈还能害你不成！”妈妈瞪她，“营养不够怎么能集中注意力学习？老师都说你最近表现变差了。”

　　赵晓玉最听不得妈妈说这个，她有些烦躁，但想起送自己回家的阿姨的话，她决定还是心平气和的和妈妈讲话。

　　“妈”，她放下筷子，“我表现变差是因为我生病了，上课老师讲的东西我真的听不进去。”

　　妈妈：“胡说，你没病！又听谁在那里瞎说。”

　　赵晓玉冲到房间把今天下午的检查结果摊开给妈妈看，“是医生说的，这都是有依据的！”

　　妈妈“啪”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什么医生，你又去医院了？”

　　“我，我……”赵晓玉有些心虚。

　　“好啊，你骗我去同学家，原来是去医院。你现在可不得了了，我以为也就是成绩退步，没想到人都学坏了，啊？现在都会撒谎了！”

　　赵晓玉不想争论，她试图让妈妈看到检查结果。

　　“我真的很不舒服才去医院的，医生说我的状态不太好，想和你谈谈才能治疗……”

　　“医生医生，现在谁去检查医生不说有病，他们就想赚钱，就想让你吃药，你没听你姑说吗。家里也没短你吃短你喝的，怎么就状态不好了，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享福……”

　　赵晓玉听到妈妈说这些就烦，可她还在继续。

　　“你就是太内向了，总想太多，自己调节调节不好吗，就像你那个朋友一样，放宽心就好。”

　　赵晓玉不想再听下去，她崩溃地将检查结果攥紧往垃圾桶一扔，跑回房间反锁上门。

　　她无助的缩在床上，用被子将整个人蒙起来，不想听妈妈的拍门声。

　　眼泪哗啦啦地流，她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求学之路。

　　她学习很好，初中虽然在老家一所普通中学，但三年努力后得以就读于全市最好的高中。当时父母很高兴，她也很高兴。

　　为了学业，爸爸在老家继续工作，妈妈则在学校旁租了一间房子陪读，三口之家异地相处。

　　可开学后才发现，网络了全市尖子生的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好学生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既聪明又用功，学习成绩十分优异。

　　赵晓玉为了不落下进度，每天都在拼命的学习。在学校学，在家里学。

　　她已经很用功的学习了，可成绩就是提不上去，处于班级中等水平。

　　妈妈十分着急，恨不得给她有限的休息时间里塞满补习班。

　　可她渐渐地变得很累，上课也听不进去，背诵课文也总记不住。

　　忍不住和妈妈诉说自己的压力，妈妈却说她就是心思太杂没放在学习上，认真起来就一定能行。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上课就是很容易走神。白天课堂上困但不能睡，晚上回家写完作业后又睡不着。

　　压力太大，她总是想哭，脑海里总是浮现“自己死了是不是就全部解脱了”之类的想法。

　　学校里有同学生病，她也见过那位同学手腕处的伤口。

　　后来她也尝试过类似的方法，只不过被妈妈发现，将家里的刀子都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