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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考虑一下 ...

  •   席陵自认为不是顶尖聪明,但他脑子清醒,不会被糖衣炮弹迷惑。
      他没法不恨杰德。

      在他挨打受折磨的时候,杰德一直都是静静旁观,只在事后会给他点施舍。

      在十六岁的席陵看来,他明明是Relived的老大,那些人都怕他。
      他明明可以救他,放他回家。
      杰德从来没有。

      他明明一心将席陵拉进泥潭,却要装得很善良。
      他跟那些人渣一样的反对军没有区别,非要说差别的话,衣冠楚楚的伪善者更加恶心。

      席陵从一开始,就不是心甘情愿成为Relived的一员,如果他有回家的机会,怎么会待在黑暗里,做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他尝试过很多次逃跑,都没有成功。
      等他慢慢长大,似乎也习惯了在黑暗里沉沦,像只动物一样,磨利爪牙,狠下心肠,原始地活着。

      席陵跳下沙发,打开窗户,对着夜色里发白的荒野出神,凉风刮过耳际,几缕发丝不断飞舞。
      大路方向亮起车灯,不一会儿,阿列克谢开着汽车停在窗户对面。

      席陵:“这么忙?”
      车窗慢慢降下,阿列克谢摘下墨镜:“你不去旅游了?”
      “我就没说过要去吧?”
      “席陵,”阿列克谢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认真,“‘塔’是不是来过?”

      席陵愣住。
      “塔”,就是那天晚上到家里威胁席陵的。Relived的成员都有代号,他们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傻子才用真名。

      席陵:“你从哪知道的?”
      阿列克谢:“猜的。”
      席陵:“别冲动。”

      杰德走后,一直是“塔”在管理惊慌失措的成员们。可是据说那家伙还没有得到国王的认可,尽管有了一群拥护者,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杰德在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看不惯席陵,包括塔在内,只是都不敢说什么。现在是塔管事的时代,他们对席陵的不满也就更加明显一点。
      不过,席陵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和Relived又不是一条心。

      “晚了,”阿列克谢说,“我刚刚从诺兰顿回来。”
      席陵惊讶:“你干什么了?”
      “塔的妻子在中心区工作,住着豪宅,两个孩子都光鲜亮丽,”阿列克谢说,“我只是好心提醒她,如果有人再找茬,她们目前美好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席陵想,真的是“好心”吗?
      阿列克谢:“既然不去旅游了,那就上车?”
      “去哪?”
      “是时候去看哥哥了,”阿列克谢打开车门,“今年我们提前去。”

      席陵年少时最好的玩伴,阿列克谢的哥哥阿书亚,死在了多年前那次冬原的动乱里。
      这件事是席陵一生的阴影。
      阿书亚去世的时候,草草葬在达切镇的郊外。后来整个冬原西部都被划分成不安全的疫区,香丹艺术学院出资给在动乱中遇难的学生善后,不少人的坟墓都迁去了位于诺兰顿南部的铃兰公墓。

      席陵和阿列克谢每年都会去看望阿书亚,还有叔叔和阿姨。有时候,他们也会遇上一些故人,比如当初在香丹艺术学院的班主任,缇安女士。

      汽车开到铃兰公墓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每次过来探望亲人,阿列克谢都会独自在叔叔阿姨的墓前待很久。席陵贴心地不去打扰他,在教堂贩售饮料的摊位前买了一大杯沙冰,蹲在小广场前的柳树荫里看鸽子。
      白的、灰的、花色杂乱的鸽子都蹲在草坪上,懒洋洋的不肯动弹,像一堆融化的麻薯球。

      席陵看见缇安女士从钟楼方向出来。
      他们的班主任是个善良的女人,在无数人都忘了那次冬原的动乱时,只有她还记得无辜的学生们。席陵最初遇见她的时候,她次次都哭,说她一次失去了好多个学生,内心的悲伤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紧紧抱着席陵不撒手:“还好、还好,你还在,至少我不是孤独的。好孩子,越是在困境下,你就越要走上正道,证明给那些曾经欺负过你们的人看。”

      席陵只好无奈地笑笑。
      她不知道的是,他早就走错路了。

      还杀过人。

      杀人要偿命,犯罪要受罚。这是席陵一直以来的认知。
      现在也不曾改过。
      所以,当他接通陆斯铭打来的电话时,有那么一瞬间,席陵是真希望他把他抓了。
      可是既然陆斯铭什么都没问,特意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席陵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他要继续做长久以来一直在做的,“有意义”的事。

      “咦,”缇安女士远远瞧见了树下的席陵,“亲爱的,你怎么在那?”
      不知为什么,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包带上的双手反复抓握。

      席陵知道缇安女士是教徒,因此也没有生出格外的疑心,上前跟她甜甜地打招呼。

      “中午好呀,老师。”
      缇安女士紧张地拉住他的手:“这里太热了,我们快走吧。”
      席陵怔怔地盯着她后面,三十几度的风忽然变得凉爽起来。钟楼底下的车道旁站着个穿黑衣服的人,银白头发,身高卓越,不是陆斯铭是谁。

      席陵缓缓看向眼神躲闪的缇安。

      好家伙,他是真能查啊。

      “席陵,对不起……”缇安十分内疚地捂着脸,“我……”
      “没事的,老师,”席陵弯唇,目光紧锁着钟楼下的人影,“您先走吧。”

      席陵怎么都没想到,短短两天,陆斯铭把他的陈年往事全翻出来了。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影,有点犹豫,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陆斯铭显然是在等人,可是主动凑上去,也太……羞耻了。

      席陵忐忑不安地揣测,关于他的事,陆斯铭都知道了多少?

      “诶,好巧,”席陵背后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居然在这里偶遇了。”
      席陵转身去看,是昨晚给他衣服的beta。

      崔斯塔笑眯眯地看了眼席陵,忽然故作惊讶地掩嘴:“哎呀,都化了,你怎么还站在太阳底下呢?”
      席陵瞧了瞧手里的沙冰,再看看头顶的树荫:“没事,这……挺凉快的,刚刚好。”
      他忍不住看了眼远处的陆斯铭,再凉快,就要冻死了。

      “我怎么不信呢?”崔斯塔说,“你很喜欢吃冰淇淋吧?中心区有家店很出名哦。”
      席陵知道那家冰淇淋店,他们的招牌冰淇淋很出名,一年四季都有人慕名前去。

      可是中心区的店,不是席陵这种累死累活一个月四千通用币的人敢奢想的。

      “请你怎么样?”崔斯塔轻声说。
      席陵看向等在那边的陆斯铭。

      好吧,看在招牌冰淇淋的份上。

      席陵半推半就地上了崔斯塔的车。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席陵却觉得比外面的烈阳还憋闷。
      陆斯铭就坐在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席陵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你今天话很少。”陆斯铭说。
      “嗯……”席陵想了想,“我还是第一次和第七区的最高督察长坐在同一辆车上,紧张也是正常的吧?”
      陆斯铭陷入了沉默。
      席陵心想,说错话了吗?
      陆斯铭起的话头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啦,席陵还以为,按照他那种不喜欢麻烦的性格,应该会直接走程序审问他。

      陆斯铭说:“你在我身边很紧张吗?”
      席陵脱口而出:“也……还好?你也没真把我抓起来啦。”
      “……”

      “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不抓我?”席陵问出了他先前就想问的。
      “……”
      席陵摸着鼻尖眨眨眼,他又说错话了?

      崔斯塔叹了口气:“我们长官可不是那种固执死板的人哦。”
      席陵看向身边男人冰封的侧脸:“你……和缇安老师谈过了?”
      知道他的过去,认为他很可怜,大发恻隐之心?

      说起来,这家伙到底怎么找到缇安这来的?

      陆斯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的确和她聊了一些东西,有关香丹艺术学院。”
      这下轮到席陵陷入沉默:“哦。”
      “她向我哭诉,当年的事情给冬原造成了很大创伤,她的学生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不知撒向何处了。”
      席陵叹了口气。

      “我觉得奇怪的是,”陆斯铭看向席陵,“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查到,后来的冬原,有一支幸存者的队伍,一直在四处奔走,为他们遭遇的事情讨回公道。
      “这些人大部分是当初那批学生。你的老师怎么会不知道呢?”

      席陵歪头思索:“可能因为,缇安女士是诺兰顿人吧,她之后没再去过冬原了。”
      陆斯铭轻哼:“是吗。”
      席陵微微一笑:“对啊。”

      “关于那个学生组织……”陆斯铭接着说,“你也是其中一员吧?”
      席陵愣了愣。

      陆斯铭看过席陵在学生组织的照片,他竟然穿了一身军装制服,半张脸遮在防护面具下面,但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他。
      这个学生组织不仅积极调查传染病的来源,为病人和家属伸张正义,不断向联邦法庭递交诉讼书,同时还要抵抗东部时不时骚扰的反对军。
      之所以要向联邦法庭诉讼,是因为他们认为,冬原传染病的始作俑者是联邦最大的商业巨头,极点。
      可是他们提交的诉讼,大部分都石沉大海,唯一受理开庭的一次,陪审团以全票优势判决极点无罪。

      席陵是学生组织的发起人,尽管他只在合照中露过两次脸,有关他的资料寥寥无几。
      可是那双眼睛,陆斯铭永远都不会认错。

      席陵连忙摆手,震惊地睁大眼:“不不,什么学生组织,我哪有那么大能力,您真是太抬举我了。”
      陆斯铭:“我知道你的顾虑,在我面前,你不用过度紧张。”
      冬原学生组织在夹缝中生存,既要防备极点,也要提防反对军,最让人寒心的是,现在的冬原政.府压根不承认他们。
      那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一意孤行地做自己坚持的事。

      席陵顿了两秒,摇摇头,笑得没心没肺:“可我真的不是啊。”
      陆斯铭看出,他并不信任自己。
      或者说,从小被长辈疏远,后来又失去学校和亲朋,他还可以信任谁?

      陆斯铭不禁想起缇安恳求他的话。
      “席陵是个很好的孩子,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我想都是有隐情的。他刚到香丹的时候,浑身都是旧伤,我为此特地去了一次他的寄宿家庭,他们说那孩子小时候经常被欺负,他爸爸是个工作狂,一天到晚待在医院里,压根就不管他,等他反应过来,孩子已经被那些小流氓欺负得不成样子,只好办了转学,不在诺兰顿读书了。”

      车内安静了很久。
      席陵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不断飞过的繁华街景,压抑的情绪漫过了喉咙。
      见到陆斯铭的时候,他很少会心情低落,可是今天,他忽然哪也不想去。

      “督察长,”席陵轻声说,“停车吧。”
      陆斯铭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汽车在离中心区很近的林荫大道停下。

      席陵打开车门,笑着和里面的人告别:“再见哦。”
      陆斯铭忽然叫住他:“席陵。”
      “嗯嗯?”

      “你刚才问过我,为什么不抓你。”
      “……”
      “你的本质很善良,愿意遵守秩序,即使有的时候,秩序并不是公平的。”
      “您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席陵笑了笑,“您的身份,难道不是规则的捍卫者吗?”
      陆斯铭居然质疑它。

      陆斯铭低沉地笑了声。
      “我并不是固执死板的人。”
      “……”
      “当秩序失去它的作用,我支持用别的‘秩序’取代它,重新开始主持正义,惩恶扬善。”
      席陵倒吸一口气,冰冷麻痹的四肢为他接下来的话慢慢发热。
      陆斯铭看着席陵的眼睛:“不管取代它的,是暴力,还是流血。”

      席陵的手指微微发抖。
      陆斯铭恢复了冷冰冰的语气,看向前方:“我会继续调查医务长的案件,真相永远都很重要,尽管很多自以为是的人,都不在乎它。”
      “……”
      “席陵,我希望你考虑一件事,”陆斯铭说,“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有兴趣吗?”

      一阵热风吹过,掀起席陵头顶的发丝。他被炽热的太阳光晃得头晕,恍惚还以为自己站在悬崖边上。

      陆斯铭淡淡地说:“我不会强迫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席陵吞咽了一下:“什么事?”
      陆斯铭抬起冰蓝的眼睛,看向他。

      “做我的下线,”陆斯铭说,“我会保护你。”

      席陵觉得,他忽然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了,尽管这个世界一直很疯狂。
      陆斯铭向他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青年人的骨感,拇指根上套着一枚钴蓝的指环,形状奇特的戒托上镶嵌着一颗昂贵的蓝宝石。
      他没看错的话,戒托是一只知更鸟的形状。璀璨的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千变万化的光芒,美丽得让人挪不开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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