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人间雪》诸葛小猫

2、玉佩之诺

　　床上的女子显然没听过这里，也是，这只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山，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

　　“啊……这座山很普通的，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不过没关系，我师父的医术很高明，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是你救了我？”

　　“嗯，三天前，我在河里捉鱼的时候发现了你，就将你抬回家，是我师父和师姐医治了你。”

　　“已经三天了吗……”

　　女子望向窗外，阳光灼得眼睛刺痛，却也暖着人冰冷的脸颊。转过头，她几乎是滚着下了床，扑通一声朝面前之人跪下，“小人多谢姑娘相救。”

　　“不用客气，快起来，你的身子还很虚弱，需得卧床仔细休养才行！”

　　云乔乔吓了一跳，伸手欲扶，但女子却铁了心的跪在地上，摇着头道，“小人的身子，小人自己清楚，恐怕已是时日无多……小人今生无力答谢，来世定当衔环结草，以报姑娘和另两位的恩德，咳咳……”

　　女子又吃力地咳嗽两声，而后眸色一垂，“只是小人死前，还有一心愿未了，惟愿姑娘相助。”

　　“我……我如何帮你？”

　　女子望着云乔乔，思量须臾，而后不顾伤口撕扯，费力掏出藏在衣襟内侧的一枚竖柱玉佩，低头颔首，双手奉起。

　　“求姑娘将这枚玉佩送到京城西街菜市场，一个叫黄二的卖鱼贩手中，无需多言，他自会明白是我所赠，切记，此事绝不能跟任何人透露，送完立即回山。 ”

　　“京城？可是……师父肯定不会同意我下山的。 ” 云乔乔低头蹙眉，小声嘟囔，语气中的为难显而易见。

　　“姑娘，这枚玉佩的主人，是小人此生最重要的人，是小人的……爱慕之人，将玉佩交还，是小人最后的使命和心事，还求姑娘应允。”

　　爱慕之人？原是因为一枚玉佩，才让这女子在冰凉湍急的河水中，坚持留着一口气？

　　情之一字，竟能抵过毒箭穿心的痛楚吗。

　　“求你了……求你，求你。”

　　刹时，一大口鲜血喷出，女子强自忍住，双手死死抓着云乔乔不放，一字一句颤抖恳切，让人不得不心软。

　　“好，我答应你！”

　　听到允诺，女子终于懈出最后一口气，再也坚持不得，径直瘫软下去，没了气息。云乔乔大呼师父师姐，二人连忙进屋查看。

　　“唉……”

　　云老头捋着胡子摇摇头。

　　“侍梦，随我觅一清静处，将她好生安葬罢。”

　　 未料这箭毒竟然发作的如此之快，三人不禁掩面叹息，随后师姐为女子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抬出门去。

　　无人知晓她的姓名，无人知晓她的来历，她被葬在玉茫山间的一棵大树下，树旁山风掠过，野花漫野飘香。

　　第一次经历生死之事，云乔乔呆立在原地许久，直到衣上的血迹干透，天也暗了下来。

　　她点了一盏蜡，拿起手中的遗物仔细打量。

　　这是一枚非常小巧的玉佩，竖柱状碧绿通透，周身凸绕了特殊的纹痕图案，像一条弯弯长长的藤蔓上爬满了蔷薇花，格外特别。

　　“就这么……死了吗……”

　　玉佩在手中慢慢握紧，“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完成，你最后的心愿。”

　　……

　　是夜，云乔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女子的相貌和神情久久映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未免夜长梦多，她决定趁师父师姐还在熟睡，即刻出发赶往京城交还信物。登时起身，她收拾好行囊，又留下一纸书信交代去向，而后融进夜色，顶星伴月，开启了寻人之旅。

　　绥都离玉茫山不算远，但云乔乔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山下小镇的集市，且从家里偷拿来的地图是很久之前的，许多地标变化甚大，只好一路打听，风尘仆仆，用了整整半个月才到达。

　　“冰糖葫芦呦！”

　　“驴肉包~ 新鲜热乎的驴肉包子嘞~”

　　京城果真繁华至极，大道连狭斜，楼阁透玲珑，香车铺路，玉辇纵横，茶馆作坊鳞次栉比，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好生热闹。路边小贩支起摊铺，响亮叫卖着她从未见过的小吃，糕点，还有各色胭脂首饰，画笔颜料，看的人眼花缭乱。

　　云乔乔摸摸羞涩的钱袋，强压住购买的心思，不过出来这么久，师父肯定急得胡子都立起来了，待将玉佩归还，还是得去买点上好的宣纸带回山，好好赔罪一番才行。

　　终于到了那女子口中的西街菜市场，但走完所有的鱼摊，也没找到这个叫黄二的，好容易有个小贩认识他，却说他已经好久没来出摊了，不晓得去了哪里，云乔乔没料过这样的情况，一时没了主意，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姑娘，你是在找卖鱼的黄二吗？ ”

　　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转头看，一位携着菜篮，一身书生打扮的男子，好奇关切的向她发问。

　　“啊……是的，您与此人相熟吗，知晓他在何处吗？”

　　“我与他算是相识，他前几日感了风寒，如今在家卧床养病呢。”

　　“原来如此，那他家居何方？”

　　“啊，他就住在城郊不远处，出了城门朝东拐……”

　　书生眼尖，见云乔乔挠头疑惑，又是一身朴素打扮，想是从外地来京城寻亲，不认得路。

　　“……不然这样吧，姑娘若是不介意，便跟着在下走，我是他的邻舍，今日来市场买菜果，正巧买完要回家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就麻烦兄台了！”

　　
　　 云乔乔以为遇到了好心人，不断道着谢，还抢着帮他拎菜篮以示谢意，却被书生客气回绝，反倒帮她拿起行李。她暗自想着，师父老念叨什么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但明明自己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热心肠，看来回去得与他好好说道。

　　就这样随他走了约么小二里地，从人声鼎沸走到荒无人烟，云乔乔隐约感到不妙，起了戒心，这书生刚才明明说黄二家不远的，于是她借口有物什落在菜市场，意图折返，没想到书生并未阻拦。

　　她顾不得向书生拿回行李，一心朝原路返回，刚走了两三步，倏地后背一凉，心惊胆战的转身看，那书生竟像换了张皮囊似的，一边咧嘴流出阴冷瘆人的笑，一边掀飞菜篮上的布罩，慢悠悠的拾起藏在里面的木棍。

　　云乔乔大惊，立马落荒而逃，书生却飞扑过来，照着后脖颈就是一棍，云乔乔两眼一黑，昏倒在地，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自己被捆住了手脚，挤在一个小屋里，动弹不得。

　　之所以是“挤”，是因为这不大的土墙屋里，装了一水年龄相仿的姑娘，云乔乔内心大呼糟糕，自己该不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遇到了人贩子，要被卖到妓院去吧？

　　不过这群姑娘衣着绫罗绸缎，发戴玉钗簪花，到像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不知为何都被绑来这鬼地方，云乔乔小声询问附近的女孩，但无人敢回答，都只在不停地哭，脂粉花了满脸。

　　在一片绝望的哭啼声中，她注意到对面角落有一红衣姑娘，格外不同。

　　皓腕缚于身前，已然被勒出紫色深痕，但佳人薄唇轻抿，青丝微扬，眸内寒光如水，镇定自若，始终未起半丝波澜。金簪珠翠，红衣如血，衬在她身上却并不艳俗，倒是与清冷气韵更为相宜，将她拉回凡尘烟火中，成为人世间的倾城一抹。

　　原来山下也有这般好看的人，竟和师姐不相上下，如果说师姐是温柔寡淡的疏离之美，是只可远观的画中仙，那她则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云乔乔不禁想愣了神，似乎忘记了自己正处于危险的境地中。

　　突然，外面嘈嘈杂杂，门被咣的一声踹开，是刚才那书生！只见他端着一个破碗，阴鸷地环视屋内花容失色的姑娘们。

　　“来吧，各位小姐，要想少遭点罪，就乖乖把这些药喝了。”

　　书生是为首之人，抬手令下，后面七八个大汉立即跟上，乌泱泱的涌进屋子，一个个操起备好的药碗，挨个给姑娘们灌下。

　　其中有一个小姑娘哭闹不从，拼命反抗，把药溅了一地，书生见状上前，一耳光将她甩飞，随后又重新拾起一个药碗，揪起她的头发，硬生生掰开嘴巴往里灌，这些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都吓得瘫软在地，任人摆布。

　　云乔乔也知道现在不是激烈反抗的时机，于是主动拖起药碗，佯装喝下，面前的大汉放松警惕，瞟向别处，她趁机半含半吐到袖口里，待他们完毕离开后，又悄悄将剩下半口吐掉。

　　幼时生病嫌药苦不肯喝，便是用这法子骗师父的，没想到如今又用上了，只是不知这碗里装的究竟是何药物。

　　 渐渐地，旁的姑娘一个个倒在地上，看那些大汉又要进屋，云乔乔也赶快闭眼装昏，她们被扛到屋外，扔在马车上的几个大货箱里。

　　一路崎岖不平，摇摇晃晃，箱里的姑娘们却一直未被震醒，不知是死是活。黑暗中，云乔乔摸到箱内一处凸榫，上下磨动，试图解开腕上的绳索。

　　“喂！都先停下，去休息一会儿！”

　　箱外脚步声渐渐远去，云乔乔加速磨动，过了一会儿，手上的绳索终于被解掉，她小心起身，稍稍顶起箱盖观察，原来这里是山路，才会如此难行，环顾四周，书生和大汉们正歇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烤肉吃酒。

　　 她轻脚灵活的跳出，随后挨个掀开货箱，想要叫醒这些姑娘，可无论怎样叫，姑娘们依旧昏睡不起，直至最后一个箱子，箱内的景象令她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