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认错人了［种田］》长灯明

8、第 8 章

　　陆羽蒙已把他当个野狼成精，不以为然。他越看韩烨长相越不认为奇异骇人，渐渐觉得欣赏爱怜。

　　韩烨行事靠谱，穿好衣裳便踩着雪收拾洞口的残局。不过一会儿，几具可怖的尸首无影无踪，地上血迹也被他尽数掩埋。

　　“要是嫌晦气，今夜另寻个住处。”韩烨攥着手巾擦汗。

　　陆羽蒙摇摇头，道：“我没那么娇气。”

　　韩烨露齿一笑，褐眸打量着他，不知想到什么，戏谑道：“也是。”

　　今日天晴，正适合寻找雪莲。走过几座危峰，却只得零星花朵，还都被风雪糟蹋得不成样子。

　　陆羽蒙捧着苍白的花朵直叹气。韩烨心直口快：“你要是缺少花用，等回去了，我让属下给你送去。”

　　“不用不用！”陆羽蒙飞快摆手，“我有手有脚，何须旁人养活。”

　　经此一回，他吃到教训，打消一夜暴富的念头。进山太不容易，且危机重重，要不是这次韩烨在身边，恐怕是凶多吉少。回家还是另谋出路，先老实把几亩田种了。

　　夜里宿在山洞，两人挤在一处，心思都不似头一晚单纯，面对着跳跃的火堆，陷入古怪的沉默。

　　“你往年都是这么过的？”良久，韩烨打破了寂静。

　　每回回忆往事，陆羽蒙总伴着头痛目眩。前尘影影幢幢，都记不太清了。

　　他只好闷声应了句：“嗯。”

　　陆羽蒙暗自揣测，农家的日子宛如一潭死水，数十年如一日，都面朝黄土围着生计打转，自然比不上达官贵族多姿多彩。

　　本以为韩烨会叹气，亦或是流露出上位者的怜悯。不料他只是笑了笑，举起水囊咽了一口，盯着火光出神。

　　“一样。我们在军中也是日日夜夜卖命，瞧不到出路。”

　　随后他才长叹了一声。谁让前朝已经亡了呢，只有等哪天皇朝光复，他们这些流落在外的将士才有回归的时候。

　　而要复国，最重要的便是太子殿下。可是殿下在民间久经疾苦，如今没有复国的志向。

　　陆羽蒙被他的笑感染得豁达了些，拨了拨火堆，道：“将军今日劳苦，歇息吧。”

　　火堆噼啪作响，韩烨紧盯着跳跃的影子，对他招招手，轻声道：“你看。”

　　陆羽蒙不知他发现什么好玩的，便好奇地凑过脑袋瞧。只见韩烨宽大的手掌叠在一处，指头灵巧地勾绕，影子投射在山洞石壁上，便是只活灵活现的小狗，张着嘴巴吐舌头，耳尖顽皮地颤动。

　　陆羽蒙一怔，捂着嘴大笑。

　　“你会不？”韩烨眉宇间意气飞扬。

　　陆羽蒙老实摇头：“我不会。”

　　“我教你。”韩烨握住他的手。

　　陆羽蒙深吸口气，紧张地盯着墙上影子，手臂绷得笔直，任由韩烨牵引摆弄，生怕搞砸了。

　　很快，韩烨粗糙的手掌离开他的，墙壁上多了一只飞舞的雄鹰影子。

　　陆羽蒙心领神会，学着他方才的动作，墙壁上的雄鹰便展翅高飞，好似徜徉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上。韩烨看他得心应手，也欣然比出只小狗手影。

　　天上雄鹰飞翔，地上小狗呼哧呼哧地追。

　　一番玩闹，彼此越贴越近，不再如先时拘谨。陆羽蒙累了，便歪头靠在他肩上。

　　韩烨为他掖紧被子，道：“睡吧。”

　　陆羽蒙静静瞧着火光下他的面容，窝在韩烨肩侧，安心地点头。

　　一夜无梦，这一觉睡得满身暖热，好似眨眼从三冬到了盛夏。陆羽蒙睁开惺忪睡眼，原是整个人靠在韩烨怀里，两人肉贴着肉，围着一张被褥。

　　脸颊贴在韩烨胸膛上，静静谛听，传来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韩烨肌肤滚烫，坚实弹软，仿佛滑腻的丝绸，淡淡麝香蒸得耳颊发热。

　　陆羽蒙稍微一动，他便醒了，眸子一瞬间变得清亮，鼻音浓重：“你还去采药么？”

　　这趟收获不多，却也小小盈余，陆羽蒙干脆摇头：“不去了，我们回家。”

　　韩烨斩钉截铁：“好。”

　　他雷厉风行，草草吃过晨食，三两下帮陆羽蒙备好车。

　　下过大雪，崎岖陡峭的山径滑溜难走。韩烨牵着骆驼走在前面，一脚深一脚浅地探路。

　　陆羽蒙很是过意不去，分明是他要进山采药赚钱，到头来忙翻了韩烨。等回到龟兹城，定要好好谢他。

　　正月中旬，大雪弥天，驼车一进城门，陆羽蒙直奔韦大夫下榻的邸店。

　　韦馥拈起一朵雪莲，反复查看许久。陆羽蒙站在一旁，心悬在半空，紧张地注视着他一举一动。

　　“不错。”韦大夫绽开浅笑，把雪莲放进药篓中，“这些我都要了，一两付你二百文，如何？”

　　陆羽蒙心潮叠涌。一两二百文！他看这些雪莲蔫头耷脑品相不好，早就做好了最亏的打算，谁知韦馥张口便给他报出个天价。

　　“自然是好！”陆羽蒙浑身都轻松起来，朝韦馥拱手行礼，“还要多谢先生给我这个机会。”

　　韦馥却叹道：“这段时日天降大雪，想到你独自进山，我很是过意不去。好在你平安回来，否则再过两日我就要进山找你了。”

　　陆羽蒙怔怔地赔笑。

　　结完账，他拿着钱袋轻快地走出邸店，心中盘算着现有的家财。

　　当玉佩的二十五两算是天降横财，这回采药共赚十五两有余，已经快到房钱的六分之一。

　　韩烨立在风雪中等他，一见陆羽蒙身影，便阔步迎上来。

　　“好了？”

　　“嗯！”陆羽蒙重重点头，鼻尖沾着一点雪，环顾熙熙攘攘的街市，“将……你喜欢吃些什么菜色，今日我请客！”

　　韩烨失笑，拂去他鼻尖上的雪沫子，道：“你叫我二郎吧。”

　　“好，二郎。”陆羽蒙摸摸鼻头，笑道，“刚巧，我在家中也是行二……”

　　韩烨望着他，道：“回你家去。”

　　陆羽蒙握着钱袋发怔。没想到韩烨喜欢吃他做的全素宴，看来今日还破不了财。

　　至少得买些肉食回家。

　　赶着驼车去集市，陆羽蒙豪气干云，买下一整条羊腿，两尾肥硕的草鱼，一只活鸡，还有一筐新出的金桔。

　　驼车上塞得满当当，一路颠簸回到伊暮村，老远便望见宅第上空飘着炊烟。

　　陆羽蒙一阵疑惑。这也不是饭点，娘忙着干什么呢？

　　韩烨像是看出他心绪不宁，飞快赶着驼车到门房跟前。陆羽蒙连忙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檐下，拉紧铜环敲门。

　　“来了来了！”寰娘的声音里盈满了欣喜。

　　大门敞开，窦娘子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哟，咱们家的大少爷回来了。”

　　陆羽蒙冷眼扫去，院子里摆着张桌子，坐满舅舅一家和外公陆老爹，正聚在一块闲谈喝茶吃点心，看见他都拉长了脸，陆裹儿更是阴恻恻地窝着脑袋，又恨又怕。

　　当中还有个陌生男人，长得五短身材，膀大腰圆。两撇八字胡，丧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几百万钱。

　　寰娘拉着他跟那陌生男人见礼，道：“羽儿快来叫人，这是你父亲。”

　　陆羽蒙张了张口，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个音：“阿爷。”

　　不怪他心存疑虑。寰娘面容清秀，原主亦是秋水含情，怎么他阿爷生得如此平平无奇？

　　“回来了。”陆坚水饮了口茶，吐出一块茶叶，不咸不淡地开口。

　　父子俩十几年没见过面，陆羽蒙没有半点关于陆坚水的记忆，亦是冷淡疏离，应道：“嗯。”

　　这光景落到窦娘子眼里，倒是给了她说闲话的机会。

　　“我说什么来着，二郎赚了大钱，早不想挨着咱们这些穷亲戚了。瞧瞧，从进门起就没给个好脸色。”

　　陆羽蒙微微一笑。窦娘子倒是说对了，他赚了些钱，只怕她见了会受不住。

　　他取出怀里鼓囊的钱袋，把碎银子一颗颗排在手心，当着众人面交给寰娘。

　　“阿娘，区区二十几两，不成敬意，却足够全家过个安稳年了。想买什么尽管买，想添置什么随便花，咱们现在有钱，不过紧巴巴的日子。”

　　舅舅一家看直了眼睛，不想他真有银子，还是二十多两！足够一般人家过好几年了。

　　窦娘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脸色铁青，胸中泛酸眼里含刀。

　　这时陆坚水发话了：“看来你这些年在家里没有荒废了。你娘从小宠孩子，慈母多败儿，我倒是一直担心她把你惯成个懒汉。”

　　陆羽蒙眼中冷冷，嗤笑出声。

　　陆坚水摆出家长架势，正要伸手拿银子，陆羽蒙手臂一扬，轻巧地避开。

　　“阿爷整日操劳，哪里顾得上家事。银子还是交给娘保管。”

　　陆坚水面色一沉，却碍于当着众人面不好发作，不悦地皱眉道：“明日家中有贵客，那你就和寰娘一块准备些礼品吃食，别怠慢了。”

　　说完，他便一甩袖子，昂首挺胸地从桌边站起来，径自回房。

　　陆羽蒙站在原地，眼神越来越冰寒。

　　十几年不露面，一回来便理所当然地使唤他们母子，把妻儿当奴婢了？

　　窦娘子不忘夹枪带棒：“看看，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啊。”

　　寰娘讪讪地笑，劝道：“羽儿，你阿爷就是这个性子。今日难得一家团聚……”

　　陆羽蒙深吸口气，他今日还要给韩烨做菜，不想被这些人扫了好兴致，便冷淡地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