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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烈日当头,陆羽蒙带着十几骑前往西川河畔的山丘。

      隔着两三座山头,可见密树浓荫处耸立着营寨,俨然一座小型城池,马面城堞一应俱全。寨子四面搭着木望台,有专人巡视。

      崔羡说得不错,这里面的匪首确有几分才干。

      他亲自上前送拜帖,守寨的绿林见他,从城楼上高喝一声:“你是何人?”

      陆羽蒙道:“好汉,我有事与首领相商,劳烦引荐!”

      几个人面露狐疑,低头嘀咕了一阵,让他用弓把拜帖送上去。陆羽蒙照做,不一会儿,城门竟打开了,里面响起一串马蹄声。有个身穿锁子甲的男人骑在枣红马上唤他:“陆家公子!”

      陆羽蒙怔怔望着他。韦、韦先生?

      那几个守城的贼匪见了韦馥,立刻恭恭敬敬叫了声老大。韦馥跳下马,喜不自胜,孤零零一个赶到陆羽蒙跟前,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陆羽蒙张了张口,亦是满腹奇异。听人说韦馥从军去了,怎么反倒落草?

      韦馥张罗着请他进山寨,当天夜里摆宴张酒,大吃大喝。席间韦馥拉着陆羽蒙手,感慨万千望着他,道:“许久不见,你变得多了。”

      陆羽蒙盯着他两鬓风霜,心中一酸。这几年时光飞逝,转眼间都不似当年模样。

      问起韦馥为何在这。韦馥长叹一声,道:“先前从军,是为解家国为难,后来落草,是为黎民百姓。”

      战事过后,不少民户流离失所,韦馥看不得人间惨状,就变卖名下产业,在山上搭屋盖房。

      后来人越聚越多,也开辟荒地种田,殖产兴业。

      说他们劫掠,是有过,但那都是在起初缺衣断粮的时候,劫的也都是为富不仁的乡绅。

      时至今日,山寨人丁兴旺,家家户户安居乐业。

      韦馥笑道:“多亏了你当初收留我。”

      陆羽蒙道:“怎么说?”

      韦馥看了看席间欢声畅饮的人们,双眼平和而满足。

      “若不是你劝我莫寻短见……恐怕我也到不了今日。”

      当年,他怀揣着治国安邦的抱负参加科举,却因一首讽喻诗断送仕途,从此郁郁不得志。后来亲友死绝,他亦是万念俱灰,想着此生再无法圆志。

      如今却明悟了,匡世安民何须非在朝堂?

      这辈子守着这方天地,无憾。

      可韦馥心里还有一丝牵绊。当年他家是皇太孙一党,明主崩后,一直没能再回故都击败。

      陆羽蒙道:“不必拜他了。他就在你跟前。”

      韦馥多喝了几杯,此刻微醺,一时不解他的话,道:“这怎么说?”

      陆羽蒙笑道:“我就是李承嘉。”

      听了这话,韦馥先是一怔,随后皱起眉头,靠得近了些,仔细辨认他的脸,连连摆手。

      “不不不,陆家公子,莫开这等玩笑。”

      “你不相信人死复生?”

      “鬼神之说,我……”

      陆羽蒙抢先道:“你不是会看相,你说,我头顶上有什么云气?”

      韦馥睁大了眼,看着眼前人清丽的、带着三分窃笑的眉眼,心头突突冲撞。

      昏昏醉眼中,陆羽蒙的面庞渐渐与他在金銮殿前见过的皇太孙重合。一瞬间,韦馥如遭雷击,浑身大震,两手快过意识,牢牢抓着陆羽蒙的胳膊。

      “你、你……”他激动地说不出话。

      “你那份答卷,我还见过。尚且记得当年诗歌考的是‘望关山雪’。你说‘瀚漠分晴水,苍山照怒霄’……”

      韦馥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眼中泛出泪光,好似一刹那回到那个春风得意的时节。长安雁塔下杏花盛放。

      “殿下!”他叫道,“你真是殿下!”

      这下就说得通了!为何陆羽蒙有那等才干胆识。

      陆羽蒙拍拍他手背,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我早就不是什么殿下。韦先生,今日到此,有个不情之请。”

      韦馥激动道:“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可是他的伯乐!当年他高中后发誓要效忠的人。

      虽然时过境迁,都早已不是旧时模样。

      陆羽蒙对他说了温子疏的事。韦馥沉吟良久,道:“大牢守卫森严,怕是不好救人。”

      陆羽蒙想了想,还是得求一求崔羡。他们里应外合才好办事。

      接下来几日,他留在寨子中筹备救人,给崔羡去了封书信。不过多久崔羡回信,说他已经安排妥当,在城中放出陆羽蒙回来的消息,让杨太监借温子疏做饵,引陆羽蒙出现。

      陆羽蒙与韦馥一块商议,把信给他看了。第二日,两个人带着各自手下乔装改扮,装作外域来的商人,驮着一批货物进城。

      才进城门,各处都张贴着告示。杨太监要在菜市口监斩温子疏。

      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温子疏被关在牢里,轻易闯不进去的,只有等他们自己把人带出来,才好乘机劫走。

      简而言之,要劫法场。得手之后,崔羡会把守卫调走,他们趁乱带着温子疏逃脱。

      午时三刻,太阳晒得人头脑发晕。菜市口已经围拢了一拨看热闹的人。人头攒动,乱乱糟糟,天赐的好时机。

      监斩台上,杨太监坐在凉棚里慢悠悠喝茶,手里天青色的杯盏泛着温润的光。旁边有个小太监给他打扇子。

      喝完一盏茶,杨太监睇向跪在面前,早就不成个人样的温子疏,皮笑肉不笑。

      “温公子,你说你那主子会冒头吗?”

      温子疏抿着嘴,吐出一句:“阉竖。”

      杨太监像被踢了一脚,瞪圆了眼睛。碍于周遭尽是百姓,他代表着皇家脸面,不敢收拾温子疏,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我看你得意得了多久!”

      温子疏笑了笑。他可不怕死。

      早知道会有今天,李昶怎么会放过忠心于李承嘉的他?

      只希望殿下别来管他,让他好好上路。

      李承嘉出现才是遂了李昶的意!

      杨太监观望四周,各处安插的眼线都在盯着,李承嘉要是露脸,决计跑不了了。

      他心里得意地笑。抓住了李承嘉,还愁在主子跟前没有宠信?往后必定飞黄腾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估摸着时辰快到,他拈起令箭,朝地上一扔,道:“行……”

      话音未落,一根羽箭嗖嗖射来,正中桌案。人群炸锅,纷纷看向射箭的方向,杨太监惊惶地跳起来,恶狠狠瞪着前方,对面茶楼顶上站着个青年,身形纤瘦,披甲带弓,青丝在浩浩长风里飘舞。

      “狗奴才,”陆羽蒙斥骂道,“你不是在找我吗?孤这就来取你的人头。”

      杨太监仰头望着他逆光的影子,心神大骇,指头颤了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

      真是他!真是他,是李承嘉!

      杨太监莫名其妙地腿软。

      陆羽蒙拈弓搭箭,又是一发飞射,杨太监仓皇倒地,被扎中右肩,哎呦地叫唤。

      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指着陆羽蒙道:“去抓他呀!”

      陆羽蒙收起弓箭便跑,在几座屋顶上飞跃,如履平地。守卫急匆匆围堵上去,反倒忽视了温子疏,人群中几个壮汉抽出刀剑,一哄而上,砍倒刽子手,趁乱劫走了他。

      温子疏被几个人架着,焦急望向逃跑的陆羽蒙,道:“承嘉!”

      陆羽蒙躲过几发羽箭,朝后一望,整了整衣袖。这届弓箭手准头不行啊。

      也不知崔营田出了多少力。

      他脚步轻快,在连绵的屋顶上飞速穿梭,听着下面乱糟糟的声响,跑着跑着,竟禁不住乐出声来。

      耳畔风声呼啸,鼓动的衣袖像是蝴蝶振翅。繁盛的城池在他脚下铺开,恰似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而他轻易地在这副画上点跃,犹如轻盈的笔触。

      离城门越来越近,喧嚣越来越远。高耸的城池外,是一望无际的、自由的天地。

      陆羽蒙知道,在那后面有无限的国度在等着他。有他的挚爱、他的至亲在等着他。

      关山辽远,无限温柔。

      他跃下屋顶,稳稳落地,打了一声呼哨。一匹赤红的马儿闻声赶来,驮着他奔出城门。

      在他后方,一队看似普通的外域商队,拉着几辆装满货物的车,状若无事地通过了关卡。

      杨太监带着追兵火速赶来,望着洞开的城门,对那些后知后觉的守军道:“钦犯跑了!还不快给我追!”

      守军一头雾水,被他催着带人去追,却不知该追什么,到哪追。杨太监升官发财的美梦破了,气急败坏,骂了句饭桶,亲自带伤驾马去找人。

      远远的,他们望见沙丘起伏间有个孤零零的骑兵影子。杨太监眯着眼睛细看,还真是李承嘉!胆子好大,一个人正等着他们!

      杨太监恶狠狠地磨了磨牙。不怕死?那就让他再死一回!

      陆羽蒙举起弓箭,不紧不慢,对着嚣张奔来的杨太监连射几箭,顿时人仰马翻。

      城外还有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和商贾,仰着脑袋观望发生了何事。陆羽蒙放下弓箭,大声道:“我乃前一朝皇太孙李承嘉。狗奴,你主子窃国改诏,也配伤我?”

      此言掷地有声,仿佛将天地撕开一道大口。

      万民皆露出震惊的神情。

      “你、你!”杨太监气喘吁吁,“给我拿下他!”

      几个守军冲杀上去,顷刻间却局势倒转。原本空荡荡的沙丘后浮现出无数大军,一道韩字旗幡迎着烈风飘荡。

      杨太监常年在深宫勾心斗角,哪里见过这等地动山摇的阵仗,连连道:“回、回来!李承嘉,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一行人出师不利,只会灰溜溜地跑路。各处行人亦是惊慌失散。

      白马奔向陆羽蒙跟前,身后人紧紧抱住他的肩。

      “我来接你。”韩烨道。

      陆羽蒙望着风中的故国,反握住他的手。

      还是好暖和。

      “我们回家。”韩烨与他五指紧扣。

      陆羽蒙转头看向他俊俏的眉眼,手间的热流淌到了心坎里。

      “好,回家。”

      后二年,原斜律国土新建一国,改国号为暄。
      暄国地处西域要道,又有韩氏重兵把守,多年来商贸繁盛,万家烟火,堆金积玉。
      时长安民间流言四起,深宫中的帝王噩梦缠身,终发恶疾,不理朝政。一切的原因只因他并非正统,而是谋害皇孙改诏夺位。
      皇后温氏临朝,把持国要。不出五月,帝积重难返,殡天。
      宫娥传闻,皇帝病逝之前,皇后宫中曾送去一杯酒水。
      更有传言,温皇后姐弟情深。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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