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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崔羡沉吟了会儿,盯着陆羽蒙眉眼笑道:“你今天似乎比往日更显容光。”

      自古民不与官作对,陆羽蒙搪塞过去:“店里这么多人,怎好不打起精神来?”

      说完,他又叠着手行了个礼,转过身去。崔羡在后方熟络地唤:“怎么见了我就走。”

      陆羽蒙朝一旁看呆的文官瞅了瞅,颔首道:“忙呢。”

      这轻飘飘的一眼比刀锋还厉害,扫过头顶,那人脊背上便起了一层冷汗,后悔方才当着崔羡的面使唤陆羽蒙快些。

      谁知道他一个开店的,这么大的脸面!

      陆羽蒙头也不回地走向后厨,一路上胆战心惊,却装得脚步沉稳。距离门槛三两步时,彻底按捺不住心绪,一阵烟似的溜进屋子。

      躲在墙后往外看。崔羡笑容消失,脸上阴云密布,凉飕飕地盯着一旁难堪堆笑的文官。

      康文善挤到他跟前,悄声道:“我说看着眼熟呢。”

      陆羽蒙收回目光,走到灶台边上,镇定自若:“你认识那穿文袍的?”

      “认得认得,那不就是秦家的大公子嘛!听说考中了,果然不假,回来做官了。就是他旁边那个穿甲的……看着挺骇人,不认识。”

      普通百姓哪里有见到边军高官的机会,不识得崔羡也是正常。陆羽蒙努力想了想,整个龟兹应当没有第二户姓秦的乡绅,便断定那文官就是害腾弟落选的秦宪。

      秦宪回到本乡做官,往后秦家还不知有多无法无天!

      一日下来,陆羽蒙累得筋疲力尽,净围着食肆连轴转,没空闲办别的事。

      深觉人手不足,他拿出点银钱请了两个伙计,一个厨子。抽出些时日把菜谱清清楚楚写在纸上,交给康文善。只要照着食谱做,菜品的滋味八九不离十。如此,他就能腾出手研究纺织棉布的事。

      没过几天,陆羽蒙清晨到食肆里帮着伙计备菜,几个身穿短褐的人找到店门口,叽叽喳喳地认亲。

      为首一个满脸风霜的男人笑呵呵地抓住他的手,指着自己脸道:“老二,你还认得我不?我是你叔叔啊!当年你家还住在你舅舅那,我还来看过你呀!”

      陆羽蒙瞅着他短小的个子和四肢,倒真和陆坚水像兄弟,却不敢轻易认人。

      “你们怎么过来的?”

      旁边一个抱红碎花襁褓的女人拉住他:“不是你娘说的,让我们到这来找你?嚯,侄儿,你家宅子可真气派,是怎么发达的,跟我们也说说?”

      陆羽蒙这才无奈地笑了笑:“叔叔婶婶太看得起我了,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走了点运气。”

      婶婶霎时变了脸,半含酸地玩笑:“你们看看,他还不想让我们知道。”

      即便早就做好了应付麻烦亲戚的准备,陆羽蒙仍是一阵头疼。几百年没见过面的叔叔婶婶带着老小来打秋风,他们能厚着脸皮充熟络,陆羽蒙却拉不下面子赶人。

      一是亲缘,再怎么都抹不去的。二是家中食肆才起步,万一传些苛待亲戚的难听话出去,名声不好。

      三是他看叔叔婶婶的穿着打扮精气神,背后跟着的两位耄耋老人凹陷的面颊,包括襁褓里面黄肌瘦的奶娃娃,就知道他们日子过得极难。

      每个人都风尘仆仆,想必是赶了许久路投奔过来的,让陆羽蒙没法不心软。

      几顿餐饭而已,能帮则帮。哪怕只是让给怀中小孩一顿饱饭,让两位老者面色好看些,都是值得的。

      半个月后,伙计和厨子都渐渐上手了,陆羽蒙隔三差五才去看看。有次陆腾回家休沐,跟他抱怨:“阿兄,二叔隔几天就到食肆打秋风,有些浑水摸鱼的人有样学样,也充做是家里亲戚,好在被我看见!”

      陆羽蒙沉默了半晌,知道叔叔婶婶这是被白食惯坏了,不想着自力更生,只想饭来张口。

      他找了个时间上店里去,正撞上二叔坐在正堂当中的位置上,趾高气扬地使唤店里伙计。

      店里人山人海,他却摆出贵客架势,非要康文善先顾着他们,还挑剔起汤的滋味,肉的咸淡。

      “让你们手脚麻利些,一个个没听见?你家主子没跟你们说,要好好招待叔叔婶子?”

      康文善叫苦不迭,远远望见陆羽蒙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丝酸涩的笑。

      陆羽蒙朝他比了比指头,示意不要出声。

      店内人声嘈杂,他走到男人背后,男人竟毫无反应,不客气地朝脚不沾地的伙计们发威。

      “怎么还没来,回头扣你们工钱!”

      “要扣谁工钱?”陆羽蒙冷笑着睥睨,“几天没来,我这地方是二叔做主了?”

      男人肩头缩了两下,飞快眨眨眼睛,撇过头望着陆羽蒙,挤出笑容。

      “哎唷,好侄儿,几天不见,你……”

      “叫你一声二叔,是敬你年长,两家又有亲缘。二叔却是得意忘形,把我好好做生意的地方当成自己家撒泼。”陆羽蒙皱眉道,“我这里的伙计都是一月几钱银子请来的,不是什么卖身的仆婢,二叔你给了人家多少银钱,配得上人家伺候?”

      康文善听得眼泪汪汪,脖子不停地起落。过往端着盘子的伙计听了这番话,恨不得立马空出手拍两个响亮的巴掌。后厨的锅铲声停下来,厨子探出头,大声应了句:“东家说得好!”

      男人立马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嚷嚷道:“看在两家亲缘,咱们才到这来看看你的。你这么说就难听了,张口闭口都是钱的。”

      “亲缘?”陆羽蒙嘲道,“请大家评评理,要不是亲缘,哪个店会放着你们三番两次上门白吃闹事?”

      旁边的食客早见不惯这男人一家张扬的模样,坐着看笑话,附和道:“人家店家说得有道理,做生意的地不讲钱财,那还做什么生意。”

      众目睽睽之下丢面子,婶婶先恼了,一把夹着襁褓站起身,话语炮仗似的呛人:“有几个钱可了不得,咱们高攀不起!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

      两个老人惊惶无措:“儿媳妇,你这要上哪去啊?”

      店里乱成一团,小孩受了惊吓,从梦中醒来,吱哇地大哭起来。陆羽蒙面色更冷了几分,从袖子里摸出些钱币,当着看客交到白发苍苍的老头手里。

      “二叔,婶子,我也是做儿女的,是决不忍心让爹娘跟着吃苦受累,一大把年纪还要遭人白眼的。”陆羽蒙深吸口气,“你们也别觉着我是舍不得几个钱,今天非要赶你们走。婶子那天不是问怎么过的好日子?发家的路千千万万,我说不完,但要是有手有脚却好吃懒做,一辈子指望着别人过活,那是铁定行不通的。”

      几桌食客指指点点,数落刚才女人说话尖酸难听,跟斯文讲理的陆羽蒙天壤之别。还有人劝道:“店家,难为你跟听不懂人言的讲话,吃白食还有理了,张口闭口就咬人,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东西。”

      婶婶一时逞口舌威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羞愤地嚎哭。

      被小辈言辞恳切地戳中脊梁骨,两个人都臊得抬不起头,过街老鼠般往外溜。两个老者上了年纪,步履蹒跚追不上,急得面颊通红,眼里泪光闪闪,不停地喊。

      可那两个却充耳不闻,影子都不见了。

      陆羽蒙走到他们跟前,终究看不得老弱病残受委屈,让人送了点吃食,把人妥善地搀出门。旁人看他行事仁善,不由得唏嘘感叹,养一对不孝子还不如人家店老板菩萨心肠。

      一场风波过去,转眼之间又到了暮秋,要忙着秋收了。

      自从谢绝了打秋风的,食肆里生意安稳了许多,每日都有二三两进账,遇到集日甚至能赚五两。

      收完这季麦子棉花,陆羽蒙借了本农书翻看,打算照着书上教的自己做一张织机。

      总不可能每回都麻烦幸娘织布,也不怪他赚了银子还抠搜,织机实在是太贵了!最普通的也要几百两。

      向幸娘一打听,原来她家里的织机也是祖上传下来,老祖宗用木匠手艺自己打出来织衣裳的。

      他熬了好几天,用一张桌案大的纸,把农书上织机所需的部件自己画了一回。边画边琢磨每个部位的作用。

      耽搁数日,还是没什么头绪。精密复杂的木匠活不是人人都能上手的。

      无奈之下,只好请教韦馥帮他看图。韦馥是状元的料,博闻强识,一点就通,木工手艺也不在话下。他说要些什么样的木头,陆羽蒙便转头告诉韩烨。

      织机所需的木料可不是小打小闹。他们的织机要是做成,粗略估计,足足有有整间房子大。

      陆羽蒙只好打打杂,充当二人间的传声筒。

      一来二去,那两个人居然熟悉起来,当着他的面谈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话!

      “你们当初刺杀李昶是怎么失败的?”韩烨问。

      李昶,正是陆羽蒙前世皇叔,当今的圣人皇帝。

      “那狗皇帝心思深沉,根本不是朝野传得那般昏庸,早在我们设伏的地方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刺客上套。”

      说起往事,韦馥沉郁伤感,望向瓦沿边上阴淡的天光:“可是老天若再给我一个机会,必定豁出性命为挚友报仇血恨!”

      韩烨似笑非笑转向陆羽蒙,又看看韦馥:“天无绝人之路,有的是机会,对不对?”

      “对什么对?”陆羽蒙清了清嗓,“你别撺掇韦先生,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

      韩烨眸子里浮着层清亮的光,一字一顿道:“你心疼?”

      韦馥停下翻书的手,亦是望向他,有所期冀。

      陆羽蒙头顶轰隆一声,忽然觉得说哪一句都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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