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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陆裹儿欺软怕硬,此刻魂都丢了,哪有嘴答话。

      叮当一声,陆羽蒙袖间有块莹白的东西落到地上。巴掌大小,像颗鸡心,首尾绑着赭黄的丝穗。

      两人都怔了怔。陆裹儿见那物件新奇,想伸手捡,被陆羽蒙一盯,兔子似的落荒而逃。

      “小杂种,你给我等着!”一边跑一边不忘放狠话。

      陆羽蒙冷冷讽笑,捡起地上的东西。那是他从小带着的龙纹韘形佩,玉佩中央嵌着颗核桃大的真珠。

      韘形佩只有皇室佩戴,他这块更珍贵,是皇爷爷在开国元年请方士入宫开坛做法的保魂玉。重生到这户人家,保魂玉竟跟来了。

      走到水缸边,清波涟涟映出个清瘦的少年,眉眼俊丽,有几分病气。

      抚过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他不禁担忧蹙眉。原主人去哪了?

      听寰娘说这副身子被泡在冰窟窿里三个时辰,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从今往后,他便要以陆羽蒙的身份活下去,照顾好家人。

      厨房冒出缕缕炊烟,寰娘端着只破碗走进院子,望见陆羽蒙醒了,忙对他招手。

      “羽儿怎不在床上躺着,好些了么?”

      迎着寰娘担忧的眼神,陆羽蒙缓缓走近,接过她手里冒热气的土陶碗。

      “这是新宰的年猪,喝了就有劲了。”

      白花花的肉汤上漂着絮状脂油,一股腥煞气扑面,陆羽蒙迟迟不知如何下嘴。

      达官贵人眼里,猪吃糠和泔水,睡在旱厕底下,乃是最肮脏的牲畜,入不得口。可在清贫农家,有点荤油已是来之不易。

      寰娘战战兢兢瞅向儿子,绞紧手指:“羽儿怎么了?”

      陆羽蒙朝汤里吹口气,举着碗边仰头一饮而尽,强忍着满口腥臊,道:“娘的汤好喝。”

      一说这汤,寰娘便满脸高兴。畜栏两头猪都是她尽心竭力照料的,养得肥硕健壮。宰年猪时她还万分舍不得呢。

      陆羽蒙却盯着她冻得像萝卜的手,一声不吭。

      娘整日洗衣做饭,忙进忙出为奴为婢,忍气吞声。

      小妹才五岁,被窦娘子送到胡人开的牧场干活,每日赚半个铜板,全进了窦娘子腰包。

      他没命地做工,工钱尽数交给窦娘子,还帮表兄顶罪,险些丧命。

      住的小屋四面漏风,冷得像冰窖,墙角被老鼠钻了好几个大洞。

      农忙时地也是他家种的,舅舅一家清闲自在。

      跟着这样的亲戚过日子,早晚会被吸干血。

      陆羽蒙下定决心要搬家,道:“娘,我去龟兹镇一趟。”

      “你到镇里干啥,身子还没好……”寰娘低眉垂眼,担心不已。

      “我没事。去置办点东西。”陆羽蒙转身就走。

      寰娘吃了一惊,一阵欣慰。儿子何时竟攒下钱了,还要给家里添物件。

      龟兹镇离伊暮村不远,街衢间多是高鼻深目的胡人。作为沟通西域的枢纽,龟兹周边环绕着众多势力,吐蕃、回鹘、死而不僵的西突厥,还有一支前朝覆灭后逃到塞外的世家军。

      陆羽蒙直奔牙行。牙人喜笑颜开地迎上来,躬身作揖。

      “买房子,有合适的么?”

      牙人翻开簿册:“有呢,就在几里开外的伊暮村。三进宅子,五间厢房,后院还有几亩林子。”

      正合陆羽蒙心意,他点点头:“带我去看看。”

      一路顺遂回到伊暮村。路过家中,院子里摆着桌椅,陆老爹和舅舅一家正吃晌午饭。妹妹芸儿回来了,抱着只破碗孤零零坐在远处门槛上。

      舅舅他们桌上热烟腾腾,吃得满嘴流油。妹妹碗里却是半点烟气没有。

      陆羽蒙眸中一冷,对着芸儿招呼:“芸娘,到阿兄这来!”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那几人齐刷刷望向他。寰娘忙端着菜盘,满头汗珠地从厨房跑出来。

      “羽儿你怎么才回来!”

      “娘,”陆羽蒙弯弯唇角,“别伺候他们了,随我去看房子。”

      舅舅一家面面相觑。眨眼的功夫他就买新房了,哪来的钱?

      寰娘也不敢相信,但还是放下菜盘,在围裙上擦擦手,牵着女儿跟上他。

      牙人笑呵呵地恭维:“娘子真有福气,小郎君这般有本事,往后定是吃穿不愁。”

      寰娘心头甜滋滋的,笨拙赔笑。一行人渐渐远去,窦娘子泛起了酸,气得吃不下饭。

      陆羽蒙哪来的钱,莫不是偷家里的?

      她连忙窜进屋子,见钱柜上的锁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心中却越发愤愤不平疑窦丛生。

      陆裹儿鬼祟地进屋,道:“阿娘,我看见二郎捡到块成色极好的玉佩。”

      “他哪来的玉!”

      “我哪知道,湖里捡的?肯定是当了玉佩发的横财!说不定还藏着宝物呢。”

      窦娘子气急败坏。真是个白眼狼,赖在他们家里,居然自个儿吃独食!

      “走,跟我去看看!”

      牙人领着一家到了村东头,远远便望见阔气的宅院门房。

      堂屋、东西南舍、庑舍、厨舍和院落一应俱全。前宅种着两棵桂花树,后宅几亩林地里桑榆参天。牙人使劲吹嘘这宅子年深日久,可是前朝天顺三年某户长安员外家的私宅。

      “郎君你算算,从天顺三年到现在神武二年,两百年了!”

      陆羽蒙微不可见地笑了笑。皇爷爷的年号是崇熹,老人家驾崩那年是崇熹十一年。这突然冒出来的神武,想必是他那好皇叔的年号。

      寰娘站在南房曲子前,满脸羡慕地抚摸红漆廊柱。

      “羽儿,你要买这么大的宅子?”

      “这宅子多少钱?”陆羽蒙转向牙人。

      牙人满脸堆笑:“三百贯。不收布绢粮米,只要银钱轻货。”

      寰娘惊叫:“三百贯!咱们走吧!”

      陆羽蒙却道:“这么大的宅子,才卖三百?”

      寰娘差点被唾沫星子噎住,怔怔望着儿子。牙人谄媚地笑了笑,道:“价钱是前主人定的。郎君你瞧过了,这房子真不错,精细又敞亮。”

      陆羽蒙环望屋舍,已经能想象耐心经营后宅院里融融的生机。

      厨舍边可以圈地搭畜栏。不远处再开垦一块田地,种些葱姜韭蒜。

      等来年桂花熟了,摘桂花做甜酱糕饼,酿些酒喝。一家人便可在花香馥郁的桂树下铺张茵席,把盏赏月。

      三间正堂挪一间出来做书房,往后妹妹长大,便教她读书认字。

      “郎君,如何啊?”

      陆羽蒙点点头:“劳烦与我去趟净境寺。”

      牙人知道事情成了,笑得满脸褶子:“好嘞。”

      净境寺是龟兹最大的佛寺,各寺院素来有放贷的业务。找到寺院典座传藏大师,陆羽蒙经过“貌阅”“手实”,签下一张三百贯的借贷契,月生四分利息,分两年还讫。

      买完房子,他便要为养活家人和还清房贷做打算。

      寰娘接过房契,睁大眼两手发抖:“你真买了?”

      “嗯。”陆羽蒙垂下眼眸。

      寰娘惊讶极了,她儿子竟有这般气魄。三百贯就是三百两,说花就花了!

      躲在宅子外树林里的窦娘子和陆裹儿恨得牙痒痒。瞧这白墙黑瓦,可是员外才能住的屋子,居然便宜了寰娘一家!

      陆羽蒙在厨舍翻找半晌,找到一把斧头、几个破碗。

      破碗留着喂牲畜。他走到后宅林地捋袖子挥斧砍树。

      榆树坚实,不易生虫,做畜栏再好不过,剩下的枝丫当柴禾。

      思忖一番,陆羽蒙用木头做了把弓。外出打些野兽也不错,只是差箭矢和筋腱做的弦。

      寰娘推着一辆小木车,把原先小屋里的锅碗瓢盆、床榻被褥全搬到新宅,还从邻居家买了些腊肉米面。

      “羽儿,你快来看看!”

      陆羽蒙走到大门边,对上两个不讨喜的面孔。

      “寰娘,你如今发达了,住上员外的宅子!”窦娘子挡住她的路,酸溜溜地说。

      陆裹儿瞧见陆羽蒙,忙避得远远的,高声道:“就是,你们在我家住了十几年,现在有钱了,可不能当白眼狼!”

      寰娘讪讪地看向陆羽蒙,不知所措。陆羽蒙勾唇冷笑,窦娘子一毛不拔,把他家三口人当牛马使唤,还腆着脸到这来要银子。

      “房子是我借寺院钱买的,你们想要也可以去。”

      两个亲戚惦记着他从湖里捡到的宝贝,瘪着嘴不相信。

      陆羽蒙不管他们,到处检查门窗墙壁。墙壁房门完好无损,就是宅子年岁太久,窗纸都被风吹化了,得换新的。

      恰巧寰娘把家里的麻纸一并带过来了。陆羽蒙先剖早上打的鱼,取出鱼鳔剪碎,加水放在锅中熬煮,制成一罐清亮的鱼鳔胶,用这胶水补好整座宅子的窗纸。

      大功告成时 ,一弯弦月挂上桂树梢头。寰娘在二堂里招呼他吃饭。

      “你们还没走?”一进饭堂,陆羽蒙就黑了脸。

      今夜寰娘蒸了麦饭,煮了一碗油滋滋的腊肉片。窦娘子与表兄直勾勾盯着肉,正想往自己碗里堆,被陆羽蒙巧妙地拨开。

      “娘,你多吃点。芸娘,你长身子,也多吃点。”

      陆羽蒙把一碗腊肉分给娘和妹妹,留两块给自己,只剩下汤汁。气得窦娘子一脸恼火,端出长辈架势训斥。

      “二郎,你这也太不懂……”

      “爱吃就吃,不吃就走。”陆羽蒙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可不惯着他们。

      晚饭吃完,两个亲戚还赖在宅子里瞧瞧看看。陆羽蒙懒得管他们,径自去后宅树林伐木做扫帚,到点了就撵人。

      月光朗照,林间清幽,他竟在枯枝败叶下发现一处地窖入口,连忙点了束火把下去探查。

      这一去可不得了,地窖里有具白森森的干尸。

      前世做皇太孙时,他曾率军平定叛乱,见惯了战场上的死人,但冷不防在自家地窖撞见死尸,还是惊诧不已。

      他小心翼翼检查了尸首。干尸套着绫罗绸缎,早坏得瞧不清颜色花式。翻动之时,有块水色通透的碧玉佩掉到地上。

      陆羽蒙收好玉佩,找了张破草席卷起干尸,思忖着趁月黑风高拖得远远的埋了。

      随即他便懊恼气愤,怪不得前任主人只把这么大座宅子卖三百贯,原来有这一茬!

      简直是缺大德!

      尸臭熏人,他身上绵衣不便宜,陆羽蒙折回屋里脱下绵衣,又把两块玉佩塞在枕头底下,便出门处理尸首。

      他前脚刚走,陆裹儿举着灯台摸进来。窦娘子在正堂拖住寰娘,他就悄摸寻找陆羽蒙在冰湖里捡到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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