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认错人了［种田］》长灯明

18、第 18 章

　　陆羽蒙露出惊愕的表情。

　　韩烨没开玩笑，自小受忠心报国的父兄濡染，他一直对前朝心向往之，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挥师复国，功成名就。

　　当年父亲凉王与月理朵成婚，七分是出于联姻的考量，他流着一半的异族血统，虽有尊贵的身份，但在韩家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意味。

　　复国何必非要跟着老爹，跟着皇太子岂不更省事。陆羽蒙念着种地养家，那他就先帮他了却心愿，诸事皆毕，太子总该放下心，跟他去打天下吧？

　　韩烨筹谋了一番，两件事对陆羽蒙都稳赚不赔，他应当没有拒绝的道理。

　　陆羽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尚且不知韩烨将他错认成了前朝太子，暗暗回想前事，韩烨对他也太热忱了点。

　　救他两回，不必多言，话语中更是偏袒殷勤，什么“你要的都得弄来”、“一个人给你打几座城”、还有这句让他不知所措的“我跟你回去”。

　　实在是太……太豪爽了，有时不怪他想歪。谁听了这些热乎乎的话不会怦然心动？

　　心动归心动，可他仍是自认为没有龙阳之好。

　　“你的将士们呢，不管了？”

　　韩烨偏过头，说起将士们便是凝重：“攻城不易，恶战一月都累得慌。安排副将率他们回天山大营……你那棉花要种多久？”

　　陆羽蒙这才反应过来，两手在腰际一拍：“我的棉花！”

　　完了，棉籽在虞图那里，虞图不知踪影，白跑一趟。

　　更让人担心的是，虞图孤身一个，不晓得能否逃出魔掌。

　　陆羽蒙连忙拜托韩烨帮忙找人，骑兵在荒村附近搜寻了三天，总算找着躲在山洞里的虞图，已然被暴雪摧残得不成人样。

　　独自跳窗之后虞图就后悔了，他担忧陆羽蒙，一直没跑远，在就近的隐蔽之处藏身，可他又没有救人的本事，只能干着急，想到陆羽蒙凶多吉少，白天夜里都哭，眼睛肿得比鼻子还高。

　　获救之后，他越想越惭愧，只觉得对不起陆羽蒙。陆羽蒙冒死救他几回，他却敌不过求生本能，昏了脑袋抛下他走了……幸好遇到“官军”救了陆羽蒙，不然他会自责一辈子。

　　韩烨始终不离陆羽蒙半步，等他伤好得差不多，才准虞图进帐见面。行伍之人满身肃杀之气，韩烨生得高大奇异，虞图看见他就怕，缩着脑袋支吾一通，等韩烨有事先离开，才小心地冲陆羽蒙咬耳朵。

　　“阿兄，这帮军爷在荒村杀马匪，好家伙，杀得血流成河，鹰娑川的马匪望风而逃。杀完还拿长矛穿脑袋，竖在村口，说是杀鸡儆猴。真吓人，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韩烨前脚刚走，后脚便拿着个行囊进帐，眼眸幽亮：“公子，何时上路？”

　　虞图惧怕地避到一侧。怪不得这位阿兄厉害得紧，原是将军家的公子。

　　“你家在哪？”陆羽蒙问，“要不跟我们一块走吧。”

　　询问过后，虞图家就在龟兹城，母亲亦是胡女，从小便跟着父亲走商。巧得不能再巧了。

　　知晓两家住得近，虞图很是高兴，直言今后有机会报阿兄救命之恩。

　　辕门边，韩烨牵着换下金鞍的白马，已同属下将领交代好军务。密匝匝一群玄甲兵含泪围着他送别。

　　“将军你就放心吧，咱们一定把地盘守好了。”

　　“是啊，将军老大不小了，记得带个媳妇回来，不然公主又要数落咱们做手下的不长心，也不知道帮您物色几个美人……”

　　韩烨脸色黑沉沉的，止不住瞟陆羽蒙，呵斥道：“有点远滚多远，别跟我这贫嘴。”

　　属下是想物色美人来着，只是韩烨治军严明，见不得妖魔鬼怪，否则鞭子伺候。

　　平常的世家子弟十几岁早就妻妾成群，也就他们将军，一年挨过一年，整日里跟一群糙汉混在一块。

　　也不是没人揣度他喜好特别，送过几个色如春华的美少年，却全被打出去了。

　　韩烨是真无欲无求，满心装着复国。闲时无聊便飞鹰射猎，纵马驰骋，那条伴身的猎犬名为“黑云”，还是少时生辰凉王赠与的，逮野兔迅疾如飞。

　　历时十来日，一行人回到龟兹。

　　虞图家中行商，颇有些资财，同母亲说明前因后果，先取五十两银子酬谢陆羽蒙的恩情，便雇上十来个镖师，驾车回鹰娑川找他阿爷尸首，总要落叶归根。

　　将近三月，天气回暖，村路上绿树吐翠，挑担背篓的行人三三两两。

　　韩烨一进村便招女人小孩围看，闲人说说笑笑，尾随了一路。

　　“这胡人长得怪好看的，你看那眼睛，和咱们色儿不一样呢。”

　　也有胆子小的，观韩烨手长腿长，畏缩道：“陆二上哪找这尊大佛，往后可不敢惹他了。”

　　有人嫌弃道：“你闲得没事干，招惹人家孤儿寡母做啥？”

　　“啥叫孤儿寡母？陆坚水不是回来了吗？”

　　说起这个名字，村民们挺有默契地收声。陆坚水确实在伊暮村，可经过上次嫖妓事件，这老头在同村眼里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韩烨恹恹地站在檐下。

　　陆羽蒙把五十两银子交给寰娘保管，说了几句高兴话，回头便见他神游天外的模样。

　　这一道走来听得不少闲话，韩烨往年是什么身份，何时被人挂在嘴边议论过。只怕再过不久便会有胆大的大姨大娘上门打听消息，保不准还会说亲事。

　　陆羽蒙想了想，道：“田边屋子离村远，要不你跟我住那？”

　　韩烨顿时回神，挑眉不解。不跟他住跟谁住？好啊，原来陆羽蒙还想着把他安排到别处。

　　“走吧，”陆羽蒙捏着宝贵的棉籽，背着一只筐，“我带你过去。”

　　韩烨和那天傍晚一样拿走他的筐，眼中隐隐期待。陆羽蒙忽然就读懂他的意思，盘算着该做些什么菜。

　　他厨艺实在不咋地，把食材糊弄到一块煮熟，勉强能下嘴的程度。为了让韩烨吃得舒心，也开始考虑精细的做法，讲究色香味。

　　田地边小屋孤零零立着，几株苜蓿发起新芽，长出米粒大小的嫩叶，在和暖春风里轻轻摇曳。

　　韩烨望着灰扑破败的房子，又道：“你就住这，有宅子怎么不住？”

　　陆羽蒙叹息一声，表示说来话长。

　　春季，田野中荒草涨势极快。他蹲在土埂上扯野草，韩烨来回几趟，手里多了刀斧和木棰。

　　陆羽蒙采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回头瞥他一眼。韩烨消失了一阵，再回来时搬着几棵碗口粗的树木。

　　屋门敞开，他把屋里木床也拖到田边，砍木头、削木头、生火烤干，叮叮当当个不停，居然将那狭窄的木床加到两人宽。

　　没想到韩烨手工灵巧，陆羽蒙看得几分出神，没注意把几根麦苗当杂草扯掉了，回过神时心疼得抽动。

　　末了，他张口问了句：“将……二郎，你怎么不打张新床？”

　　韩烨愣了愣：“对啊，为什么不？”

　　加宽虽然比新做一张省事，但这下床宽了，屋子里没多余的地方搁另一张，只能挤在同一张床上。

　　陆羽蒙捂着嘴笑：“一张就一张吧，又不是没一块睡过。”

　　他笑音轻盈，像只蝴蝶飞过，韩烨静静看着，心头像晒着太阳，暖烘烘的。

　　打理完田地里的荒草，日头已经过了中天。冬天一过去，太阳便狠辣起来，不出片刻禾苗都蔫头耷脑。

　　陆羽蒙眺望着远处闪着波光的西川河支流，要是能修一道水渠就好了。

　　龟兹缺水，家家户户都会囤积雨水供日常使用，譬如浇地、洗衣，可对陆羽蒙来说，把浇地的水从储水窖挑到田边实在是太费事了。

　　修一条水渠也不简单。从哪里引水，怎么挖渠，都需要深思熟虑。

　　龟兹周边不止伊暮村，把西川支流的水引走了，下游的村子铁定不服气。

　　天顶日头热辣，水渠在阳光下暴晒，很容易蒸干。

　　陆羽蒙顺着西川上游看去，深青色的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顶端金光闪闪，尚有些积雪未化。

　　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山上，也就是水源地引水。确定好引水路线后朝地下打数道竖井，通过竖井打通地底一道横井，融化的雪水通过横井流到田边，也就不会被晒干了。

　　问题在于，这工程太浩大，不是一家一户就能干成的。做成之后却能造福千秋。

　　陆羽蒙把想法和顾虑告诉韩烨之后，韩烨倒是镇定自若，只指着远处的山问：“就是那？”

　　陆羽蒙点点头，愁眉不展：“你说，我要是去找里正商量，他会不会……”

　　韩烨大步朝山边走，陆羽蒙怔了怔，忙跟上：“你往哪去？”

　　“找水源，”韩烨站住瞧他，“山上的河很多都埋在地底，不太好找。”

　　陆羽蒙霎时意识到自己天真了，涌出几分退意，欲言又止。韩烨却是一笑，慢吞吞撂下一句：“是不好找，不是找不到。”

　　“都晌午了，还没用饭，明儿再去也不迟……”

　　韩烨摆摆手，去意已决。陆羽蒙赶忙折回宅子里取水囊，马不停蹄跟上他。

　　积雪渐渐融化，还未近山脚便觉清寒沁骨。沿着地表河水溯源而上，找到一处两山相夹的低谷，一眼望去遍地紫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