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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晚间掌灯时,陆坚水醉醺醺地回宅,直冲院里劈柴的陆羽蒙叫喊:“窈娘是你庶母,怎么这般不知尊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好好待他们!”

      陆羽蒙先是一怔,随后回过神,慢慢放下斧子,沉静地卷紧了手指。

      原想等他回来摆道理,但看陆坚水黄汤灌肚东倒西歪的样子,哪是能清醒的人。

      酒劲上头,陆坚水见他沉着眼睛不理睬自个儿,更是恼火,指着儿子呵斥道:“不求你长进,如今连孝顺都做不到!还没腾儿一半懂情理!”

      陆羽蒙双眸雾沉沉的,不慌不忙地劈落柴禾,淡淡道:“她不是我阿娘,也不是我养的妾,阿爷犯不着挤兑我,说出去让人笑话。”

      天底下哪有让儿子帮忙养妾室子女的,可不就是天大的笑话。陆羽蒙轻描淡写的话语比刀枪还厉害,狠狠戳中陆坚水的肺管子,让他气焰矮了半头。

      “你!”陆坚水面皮胀红,两眼瞪得像核桃,两条八字胡鲶鱼须似的摆动,就差蹦起来,“你个不孝子!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我今天不教训你,这家里就没王法了!”

      他呼哧呼哧地跨到柴堆前,挑了根最粗长的柴禾,两手高举着朝陆羽蒙身上使。醉汉脚步蹒跚,陆羽蒙冷眼接下,轻轻一避,陆坚水便扑空,像个陀螺似的转几圈,木棒当啷落地。

      陆坚水昏头晕脑,颤巍巍指向陆羽蒙,一手扯开领子喘气,撅着脑袋瞪人,宛如愤怒的老牛。

      “好、好啊!不孝子,你还敢还手!”

      陆羽蒙微微翘起嘴唇,面容在朦胧暮色里泛着寒气,想到寰娘被他打得满胳膊伤,心头更是坚硬如石,倒是真想还手。

      “阿爷在外喝醉了,夜深天冷,久待在院里当心摔着。”他悠悠长叹。

      陆坚水浮夸好面子,还想着教训陆羽蒙以正家法,吹胡子瞪眼地一抬头,陆羽蒙正垂着眼眸,居高临下看着他,身子纤瘦,却有股渗人的威势。

      顿时,他酒醒了三分,擦亮眼睛再仔细看。陆羽蒙扯出个幽幽的淡笑,状若无事地劈那截长木头,一板斧下去,声音清脆力道威猛,木柴拦腰齐断。

      陆坚水愣愣地眨眼,半晌意识到刚才竟害怕起陆羽蒙这嘴上无毛的小儿,目光狠厉地一甩袖子,朝睡房走去。

      幽寂昏黑的院子里只剩陆羽蒙一个,他麻木地举手、劈柴,思量许久。一家人好不容易迈上正轨,绝不容许这突然冒出来的混账爹捣乱。

      夜半风声大作,窗棂被震得哗啦响。一阵剁柴的声音惊醒陆羽蒙,他披衣下床看,厨舍里亮着火光,灶上煮着一大锅水,烟雾缭绕。

      寰娘佝偻着背蹲在炉膛边砍柴,两鬓凌散,被窗边雪色映成灰白。

      “阿娘怎么没在屋里?”陆羽蒙心疑。

      “我、我那屋子冷,到这烤火。”

      寰娘长出口气,满脸憔悴,苦涩难言。

      她原以为陆坚水出走十几年,她对他早没了情分,架着她对这男人唯命是从的,无非是三从四德、嫁鸡随鸡。

      可当窈娘带着一双儿女风光地出现在面前,寰娘心里掀起惊天大浪,却因习惯了逆来顺受只敢暗自含酸。

      窈娘怀着身孕,硬说给她安排的厢房阴冷,晚上睡不着觉。陆坚水就疑心寰娘苛待她,非要寰娘搬出住处,换他们住进东面向阳的厢房。

      夜晚身上不爽利,窈娘想用热水洗澡,在陆坚水耳根边一吹风,没情义的丈夫便使唤寰娘起夜伺候妾室。

      恰好今晚下了大雪,院里柴堆沾了雪,不好点燃,她只能冒着风雪去后宅砍一抱柴,到灶前生火烧水。

      不须她多言,陆羽蒙便敏锐地洞悉了一切,眼眸沉沉,抿了抿唇。

      “阿娘,你去歇着,交给我来。”

      娘那间屋宽敞暖和,陆坚水这会该睡得香甜。陆羽蒙躬身取斧,朝黢黑的东厢房瞅了一眼,便冷冷一笑,抱起柴堆到那一脚踹开屋门。

      寒风暴雪霎时卷进屋子,门窗砰砰巨响。窈娘猛然从床帐里坐起,惊叫道:“你干什么!”

      陆羽蒙看也不看她,盯着床上矮胖的中年男人。陆坚水喝多了酒,这会儿还睡得死沉,张着大口打鼾。

      陆羽蒙捋起衣袖,站在床头挥动斧头劈柴。刀光飞舞,很是骇人,窈娘连忙双手摇醒陆坚水,尖声道:“你儿子疯了,大半夜到这砍柴来了,你快管管他,让他出去!”

      陆坚水猛然惊醒,抹了把脸,眼珠四下瞟了瞟,撞见床头漆黑消瘦的人影,哑声呵斥:“你来发哪门子疯!”

      “听说庶母身子难受要洗澡,这不是在劈柴准备烧水,怎又怪罪儿子发疯。”

      陆羽蒙眯眼淡笑,手里突然一滑,大惊失色:“哎呀,不好!”

      斧子重重落下,前端刀锋斫进床头,震开一道裂口,高高扬起的斧柄嗡嗡颤抖。陆坚水和窈娘都失声叫起来。

      “不好意思,刀功不大好,柴劈得不利索。阿爷,要不你们还是上院子睡去?”陆羽蒙眼露无辜,为难地皱眉,“我怕待会落歪了,落到你们头上。”

      窈娘捂着脸直哆嗦,被明晃晃的斧头吓破了胆:“郎君,你快让他出去啊!”

      “你这不孝子,你是要气死我吗!”陆坚水勃然大怒。

      陆羽蒙语带不解,道:“儿子诚心悔过,特意按照你们吩咐砍柴烧水,为何又叫不孝顺了?”

      “你快出去,快出去!”窈娘声里带着娇软哭腔,急不可耐,“我不洗了,大半夜这不是折腾人吗!”

      陆羽蒙扬唇冷笑:“原来你也知道折腾人啊。”

      陆坚水被女人叫喊吵得脑仁疼,狠狠甩了两下手:“让你出去,还在这磨蹭什么!”

      “不成。”陆羽蒙摇头,一把拎起斧头,床榻猛然一震,“我要给阿爷尽孝。”

      说完,他手起刀落,把两人床榻当成了柴堆。陆坚水无计可施,只好带着窈娘下床,骂骂咧咧地让出屋子。

      他们一走,陆羽蒙利索地拾起柴禾,把床榻收拾得干净齐整,铺上新被褥,不想沾染晦气。

      寰娘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身影被风雪映成一抹佝偻的剪影,老态毕现。

      “羽儿,你不必为了娘跟他们过不去。我既然嫁了这个男人,这辈子便栽在他手上了。”

      这句话刀子似的撞进陆羽蒙内心。他又何尝不是呢?丈夫、父亲,都是这个男人,他就像一道枷锁狠狠套牢了他们两个。

      可陆羽蒙不愿听天由命。他要打落这道锁,让自己和寰娘都过好日子。

      “阿娘,”他不露声色,轻缓地叹了声,“我把我房里的褥子给你铺上了,睡着会暖和些。”

      寰娘一脸担忧:“傻孩子,那你……”

      “我年轻力壮,没事。”陆羽蒙扯紧肩头的衣裳,慵倦地打了个呵欠,“睡吧,有我在他们不会过来了。”

      寰娘欣慰地望着他,眼底不知不觉涌出泪水。儿子为她操尽了心,她这个做娘的却事事软弱,无止境地给他添麻烦……

      一颗前所未有的种子在她心中暗暗破土生长。为了陆羽蒙,她今后定要敢说敢争,让儿子省心。

      陆羽蒙辗转难眠。银子不剩多少,天还冷着,没法种地,接下来得去找些活计赚钱。

      天不亮他便趁庙会赶集,打听赚钱的门路。邻居陈伯伯家的孙子陈二狗一脸诡秘地告诉他条路,到村子西边几里外的西川河道里捡玉。

      “玉能靠捡到的?”陆羽蒙不信。

      只听说过西域于阗盛产和田玉,但于阗深入大漠,干旱难走,现有的玉矿还被官府把持着,哪有升斗小民赚钱的机会。

      “怎么不行!要是捡到一块可就发财了!”陈二狗眉飞色舞,“你别听村里人造谣瞎说,觉着西川那片地不吉利,我告诉你啊,趁他们都不知道河里有玉,咱们赶紧去捡。”

      西川河不祥一事陆羽蒙有所耳闻。西域没有归入大昭领地前战乱频繁,西川河做过许多回战场,埋骨无数,久而久之成了乱葬岗。到了夜里,河中野地飘荡着万千幽蓝鬼火。

      子不语怪力乱神,陆羽蒙倒不畏惧这些传言。捡到玉的说法空穴来风,不如探个究竟。

      “那你带我去看看?”陆羽蒙恳求。

      陈二狗一脸恨铁不成钢,把他扯到角落里悄声道:“你傻啊!青天白日地过去不是被人发现了!”

      陆羽蒙却道:“要真有玉矿,全村一起赚钱,何乐而不为?”

      陈二狗嫌弃地撇过眼睛:“你要这样,那我可不带你去了。”

      陆羽蒙只好长叹:“行……听你的。”

      照陈二狗说,他并不是头一个发现西川有玉的,而是粟特人发现的。大雪连日,西川河水封冻,有些粟特人终日游离在河道两侧,在砾石冰堆里挑挑拣拣,偶尔发出兴奋的欢呼,把一块块灰扑扑的石头搬上木车拉走。

      胡人擅长鉴宝,陈二狗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们是在捡玉。

      不过最近粟特人都不到西川附近溜达了,兴许是大件的玉石籽料已经被他们捡走。可河边数不尽的大小石头,玉石还能被他们搬光了?

      “那就这么约好了,今晚咱们带着火把过去看看!”陈二狗兴冲冲地搓手。

      玉矿珍稀且难以发掘,陆羽蒙淡淡点头,心里却不大抱希望。

      思来想去,此时他对“鬼火”一事更感兴趣。书中记载龟兹地域多铜铁,如若不是闹鬼,西川河畔的蓝火很可能是露出地表的铜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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