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沈王］公子怜花》妍笑

1、第 1 章

　　1、
　　自古有云，邪不胜正，所以快活王的结局非常正统且众望所归，大家都很满意，除了王怜花。
　　金无望带来这个消息时，王怜花当下放声大哭，这一点父母儿女的天性，到了最后，终于还是发作了出来。
　　那两人情孽纠缠了一辈子，到最后一同葬身火窟，至死不休，究竟是幸还是悲？
　　沈浪叹息。
　　金无望冷漠。
　　朱七七伤感。
　　熊猫儿沉默。
　　黄沙大漠，苍茫而广袤，除了风声，就剩下王怜花的哭声，旁人只道他心里难过，也就随他去了。这些天被太阳烤得够呛，若不是金无望寻到他们，此刻还不知能不能活着，晚上安营时，朱七七便大声嚷嚷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再靠近沙漠一步。
　　这也难怪，没受过饥渴的罪不知道它有多痛苦，连熊猫儿都差点折了半条命，更何况一向养尊处优的朱大小姐。不过乐观是她的天性，埋怨了二三句，注意力就被那热腾腾、香喷喷的羊肉汤给吸引过去。
　　沈浪听他们在那厢嘻嘻闹闹，目光却不知觉投向远处小坡。
　　王怜花花便站在那里。
　　月华似水，静静罩在他身上，使得那白衣仿佛披了层银光，勾勒出清清冷冷的轮廓，隐隐可见发丝飞在风中。
　　沈浪觉得，他就像一个从月光中凝结出来的仙人，虽然脱俗，却也充满近乎妖冶的诱惑。
　　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随即自嘲笑了。
　　随手取了只碗盛上羊肉汤，向他走去。
　　踩上沙上的脚步声轻微地近乎无，风有些涩，磨在脸上生生的疼，极不舒服，王怜花一直没有动，即使知道沈浪就在身后。他还是没有回头。
　　向来能言善论的沈大侠，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做开场白。
　　干干的站着，他不开口，他也沉默。
　　手中的羊肉汤已经没了热气，那厢仍然在打趣逗乐，沈浪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说道：“善恶到头终有报，那二人纠纠缠缠了一世，这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种圆满，你也不要再难过了。”
　　王怜花的声音冷冷淡淡飘来：“沈大侠这是在讽刺我吗？”
　　沈浪无奈道：“你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才甘心？”
　　王怜花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兀自抬头望月，喃喃道：“善恶到头终报么……这样看来我这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也活不了多久了。”
　　沈浪心头一惊，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怜花微微侧身看他，月光映出他眉间薄薄的一层讥诮：“放我这个大魔头回江湖，你就不怕我再兴风作浪吗？”
　　沈浪笑言：“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让你风平浪静。”
　　王怜花撇撇嘴，颇是不屑：“这次你虽然胜了，但你别以为可以赢我一辈子，我如果真的想做，你也不见得就拦得住。”
　　沈浪知他心中不快，便也不与他逗嘴，反道：“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总比曲高和寡来得好，不是吗？”
　　王怜花故意问道：“这么说你沈大侠已经自诩高处不胜寒了？”
　　沈浪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意味，却笑了笑，认真道：“我宁愿棋逢对手。”
　　王怜花一愣，眼睛亮亮地盯着他：“要是我不在了呢？”
　　沈浪笑：“江湖没有你王怜花，定然无趣的紧。”
　　王怜花转身在他对面站定，嘴角一抹充满戏虐的笑意：“那么，你跟我一起走，如何？”
　　风卷着沙粒温柔在他们脚下翻飞，如同王怜花的声音一般，虽然飘渺清淡，可又那么清晰的送进沈浪耳里，让他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小恶魔又想在什么招数整他：“王公子想邀请的人不应该是七七么，怎么变成在下了？”
　　王怜花嘻嘻地笑：“因为现在我不要她，我要你。”
　　他说得就像在集市上挑货品一样轻松，引得沈浪一脸黑线，而始作俑者却开始为自己这个突然冒起的想法兴奋不已：“你不是一直担心我纠缠朱姑娘么，只要你跟我走，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再找她。而且你想想啊，你要是片刻不离的跟在我身边，我自然无法作恶，保证天下太平，百姓合乐！”
　　沈浪哭笑不得：“可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王怜花很没心没肺的朝他笑：“因为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玩的事。”
　　对于眼前这人的行事做风，沈浪向来只有苦笑的份，现在更是深刻的验证了这个道理，所以除了沉默，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怜花已朝他伸出手，银白的月光，银白的衣袖，就连手臂似乎都是银白的，斜斜伸在沈浪面前，充满莫明的诱惑：“怎么样，和我一起走吧。”
　　拒绝原本是沈浪脑海中唯一的两个字，可看着这只伸到自己跟前的手，那俩字就像被根绳子拴住了似的，怎么也迸不出口，那边厢朱七七已经迫不及待地朝他挥手大喊：“沈浪，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呀！”
　　虽然很不合时宜，却非常恰当的解了他的窘迫，沈浪没有留下任何答案，转身往朱七七走去，身后传来王怜花悠悠地叹息声，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惆怅，如风一般缠住他离去的脚步，却无法停留。

　　沙漠的夜晚很短，天色早早亮起，沙面源源不断吸收着阳光，等他们收拾起准备起程时，它已经烫得跟炭炉一样。
　　金无望走在队伍最前面，对于相隔只有一个步子远的王怜花，他向来就是视若不见。
　　赶路的日子实在很无聊，而王公子最怕的也是无聊，相比于身后那秤不离砣的三人，他发现其实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充满阴鸷之气的男子捉弄起来更有趣，即使对方一直想将自己杀之而后快。
　　沈浪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身边的朱七七一直在叽叽喳喳不停讲着自己回到中原后的伟大规划，他除了恩恩应几声，一句也没听进耳里，心仍然停留在昨夜那只邀请的手上，而那始作俑者似乎早已将它忘之脑后。沈浪自嘲的笑了一声，那人向来就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将他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呢。
　　朱七七好奇地问道：“沈浪，你在笑什么？”
　　他还没有回答，熊猫儿已经嚷起来：“你要是再说下去，连我都要笑了。”
　　朱七七不满道：“我说了大半天，你们居然取笑我！”
　　熊猫儿刮刮脸糗她：“人家沈浪都还没说要娶你呢，你已经开始计划将来了，羞不羞呀。”
　　朱七七示威似的挽住沈浪胳膊：“反正我这辈子跟定他了，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熊猫儿一脸惋惜样：“沈浪，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下半辈子被咱们的朱大小姐缠上，怕是再也没好日子过了。”
　　朱七七哼了一声：“等回到中原，我一定要给你找个媳妇，好好管管你。”
　　熊猫儿举起手叫道：“得得得，你就饶了我吧。”
　　沈浪微微的笑，听他们斗嘴。
　　他是个浪子，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沈浪是个浪子。
　　如果这个浪子突然有了家，那会怎么样？
　　身旁的女子顾盼生辉，巧笑倩兮，虽然不够温柔体贴，却是那般明媚深情，此生有她相伴，还有何求？
　　沈浪无法明白自己心中的那股踌躇来自哪里，可这感觉却让他对七七升起莫大的愧疚。
　　七七是绝不能辜负的，他对自己说。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沙上，天气中飘浮着令人烦燥的热气，远处的王怜花回眸看他，似有若无的笑容就像层层气雾一样，迷乱而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