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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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京城。
沈云身穿一袭正红色嫁衣，发髻高盘，额角别了一朵马蹄莲，手里提了个大红绣球花。
在他面前，一个个不认识的排队依次上来送礼道贺。他四肢僵硬的跟着旁边的“夫君”和“公婆”回礼道谢。
他穿越了。
上辈子沈云是个一流美院毕业的艺术家。从小心里只有画画，大学毕业了一没朋友，二没关系，出来到市场上混的是一穷二白。二十六岁就查出了癌症，不到一年积蓄花光了，就眼一闭死了。
21世纪了，他还是走的几百年前祖宗的老路——穷死的。
等到再一睁眼，他竟然穿到了一个即将出嫁的男人身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丫鬟伺候着穿上了这繁重的婚服，前呼后拥地塞进了轿子里，一路给抬到了这个赵家。
他侧目看向旁边，身边这个人就是不到五分钟前刚刚掀了他红盖头，现在是他板上钉钉的丈夫的赵祁之。
道贺的队伍原本都已结束，突然门外姗姗来迟一位五十上下的老人，身后还跟着四个抬礼物的家丁。这副气势一下就不一样了，周围来吃席的乡亲邻里纷纷探头打量。
那老人走在台前拱了拱手：“老奴贺赵公子，沈公子大喜。”
“哎呦，这不是逍遥王家的孙先生吗？”
“赵家都如此落魄了，没想到逍遥王还能来道贺啊？”
“这赵老爷好歹从军十年，而且你是不知道，前些年这位逍遥王的表妹，说是看上这赵小公子啦，结果这赵公子一病就在床上躺了两年……”
赵父见了来人，抓着座椅撑起自己一条残腿，躬身回礼。
孙先生：“赵老爷，我家王爷出巡一年，此次回京突然听闻赵小公子大婚，心中也十分挂念。可这婚事有些突然，所以只是仓促让奴家备了一些薄礼，还望赵老爷笑纳。”
刚才台下那八卦的人又忍不住：“我就说吧，这王爷估计是来提自己表妹鸣不平来了。”
孙先生转头看了一眼台上的一对新人“老奴已经将王爷心意送到，也斗胆和赵老爷问一句，我知道赵公子病前也算是饱读诗书的贵公子，只是这位沈公子王爷说他从未听说过。可否让新人略写几句笔墨书信，我好带回去给我家王爷瞧瞧。”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沈云头上。
赵老爷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下人很快搬来一张长桌，笔墨纸砚摆好，一副卷轴铺开。旁边放了崭新的毛笔。
沈云：要了命了。
他瞪着那只毛笔，心里凉了半截，最后用一个活像提了把菜刀的姿势握住了这笔——他上辈子学的西洋画，虽在美院里学习多年，对国画书法也有些鉴赏，可上手实践可是从来没有过。
这姿势被周围人看了去，已经有几位文人打扮的客人展开扇子掩面偷笑。
“到底是个庶出儿子，那沈家小门小户的，嫡子都粗俗不堪，这个庶子怕是大字都不识一个吧。”
“逍遥王家的妹妹那多么金尊玉贵啊，结果赵家就娶了这么个男妻，也是世事无常。”
对面的孙先生看到沈云这幅样子也皱起了眉头。
沈云转头看赵祁之，后者也正好看着他。
他比沈云高了大半个头，身材却并不健壮，比起他父亲即使跛足却仍透着英武的气质，这个儿子浑身写着书生气。面色周正，鼻子挺拔。眉毛浓而黑，眼睛偏长，嘴唇薄，乍一看颇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美感。尤其是他看着沈云的哪双眼睛，乌黑瞳孔里似有银光。
两个人这么对视了几秒，两人表情一个蒙一个冷。
赵家母亲从旁边走上前，温柔的摸了摸儿子的手背，从旁边拿了毛笔递到他手上。赵祁之手指前后绕着笔杆摆弄了几下，似乎在努力回忆怎么握笔。
磨好的墨被拿过来，赵祁之捏着毛笔，晃晃悠悠的去蘸墨。
“啪”可怜的毛笔被他整个压进了墨水里。
然后他开始用整个手臂顺时针的……搅动？
你和稀泥呢你？
“哎呦……这墨糟蹋的呀。”离得最近的有个束发白衣的斯文先生，直接心疼的直抽气。
赵祁之的毛笔在砚台里搅动，黑色的墨水一路渗满了整个笔，他把笔提起来，在砚台边缘蹭蹭，又回到墨水里沾一沾，又在边缘舔了舔，再回去沾一沾。
“哎呀这沾这么多你倒是写嘛。”外围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估计是垫着脚探头再看累了，没憋住直接吼了一嗓子。
安静的人群一下被这句话点着了，人群嬉笑起来，有几个高声附和的，还有几个趁机低头交流八卦的。
“这赵家公子之前病了两年多，我看着脑子八成是傻了。也是可惜了，你看这笔都握不住了。”
“赵老爷就这么一个独子，也难怪最后用上算命这法子了。我听说那算命先生说，这个男妻不仅能救赵公子，还能帮赵家翻身呢！”
“赵老爷腿伤了二十多年，朝中大官都换了几波了。之前兄弟分家还闹成那样，最后指望着一个庶子翻身吗？”
而赵祁之依旧面色平静如水，只是抬眼看了一下那位第一个开口的大叔，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在酝酿，你不懂。”
“啪”第一笔落下去了。
饱沾墨水的笔肚瞬间在纸上压出一个大墨团。而周围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觉得他接下来是不是要写出什么大字的时候……
赵祁之停住了。
他盯着那个墨团，变大，变大……
“诶你倒是写……”刚才那位大哥还想再说，被旁边一人捅了一下，赶紧闭上了嘴。
孙先生在桌案前垂手而立，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过了足足三四秒，赵祁之好像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要写字了。他艰难的在纸上开始拖动毛笔，用力之生涩紧绷，让沈云几乎可以听到可怜毛笔的哀鸣。
这哪是写字啊，刷墙都没你这样的。
而赵祁之的情绪之坦荡实在让人咂舌，一群人围在桌边大气都不敢出，就看着他在纸上慢吞吞写出了四个字——“身体健康”。
“身”子第一笔的头上一个大墨团，到最后健康两个字，都已经写出枯墨飞白了，也没见赵祁之再去沾墨。
“呼。”写完四个字，赵祁之竟然是长出了一口气，提着那只已经炸毛的可怜毛笔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然后气定神闲的再次把笔放进砚台里，一边整理笔触的炸毛，一边重新沾墨。
“嗯。”他甚至点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侍女再给他研些墨。
沈云忍不住转动视线偷偷看了一旁的赵父赵母，赵父面色紧绷，而赵母已经偷偷在抹眼泪了。
赵祁之再次提起笔，这一次他没有落笔之后临时想要写什么。可也许是他觉得之前那四个字写的太过粗犷，这一次他似乎想达到一些“抑扬顿挫”的感觉。
于是后面这四个字“财源广进”就变成了歪歪扭扭，细如草蛇。
八个字写完放在一起，周围所有看热闹的都瞪大了眼睛，哪怕是在场最没有文化的粗人，此时也摸不住这位赵公子是什么路数。
“沈云。”赵祁之放下笔，做了个“请”的姿势，极为绅士的给沈云让了个位置，“你也来写几句。”
他走到桌前。
这幅卷轴差不多有两尺长，原本应该是一排排写成公正的小字，最多后面盖几个印章这样的排版，可现在赵祁之这一通操作下来。把画面切割的不成样子，现在是让沈云在哪写字都不对。
他抬眼看了看那位孙先生，又看看赵祁之。前者眼神锐利，似在审视，而后者只是看着他，面色平静，不卑不亢。
沈云突然也不想去回想着毛笔到底是要怎么握了。他反手把笔攥在手里，随意甩了甩手腕。对着空中勾勾点点了几笔。
顺手，和铅笔炭笔油画刷手感也没差嘛。
旁边几个人还一下被他这阵势唬住了。
沈云再低下头，此时赵祁之的大作就变成了以前他在画室代课时看到的那些差生作业。不就是改画吗？他心想，我在画室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他把笔悬在空中，在卷轴上“哗哗”几下做了个构图切割。转过头，直接把那小小一方砚台拿起来，用油画调色板的姿势直接架在了手臂上。
他也不看笔，就随意在墨水里蹭了几下，上手就在卷轴上画起来。
旁边的赵祁之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从沈云拿起砚台摆出架势开始，他的眼神都变了。之前他要么是蒙的，要么是怯的。可一旦进入画画状态，他浑身都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全身心的扑进了创作里。眼神中甚至透出一丝疯劲。
“这沈公子画的是个什么路数啊？”
“我看着他画的这小花小草的，还挺不错的啊，难道沈家还偷偷培养过？”
“你是没见过沈家那个嫡子吧？科举考了两次都落榜的没边了，还能腾出心思培养这个儿子？”
“这作画也要讲究一个形散神不散，这沈公子画的如孩童嬉闹一般，实在有辱逍遥王雅趣了。”
赵祁之那几笔再怎么胡闹，好歹也是正经的公子，人们顶多就是惋惜一下他卧床两年人大概是废了。而沈云不过是个庶出，这周围人议论着也是越来越不顾及，有几个人还争论起来了。
而沈云完全不在乎别人评头论足，自己完全沉浸其中，一会仰面后倒纵观全局，用侧锋扫上几笔，一会又埋头伏案，勾出细节。最后弄的是婚服袖口上都有点点黑墨，而他自己浑然不知。
“行了！”沈云突然叫了一声，把笔直接往桌边一甩，像是大功告成的艺术家一样雀跃的原地蹦了几下。
赵祁之一看，这卷轴上有山水有花草，还有星星云彩和礼物盒子，画风可爱，活像一张儿童贺卡。
“哦！等下！”沈云突然又抓起笔，扑倒赵祁之最开始落笔的那个大墨团上，勾了几笔，把那黑点改成了一个大蝴蝶结。
“噫……”一片寂静的人群漏出一声很轻的鄙夷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婚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