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酥糖》海盐奶味

7、秋雨·撩人

　　和沈隽见面的次数多了，有关回忆的那道锁就变得不再牢固。

　　甘棠是第二次梦到沈隽。

　　那是高二的时候了。

　　甘棠听说有一位转校生要过来，却没有多在意。这个年纪的男生们，总是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莽劲，让她很是不喜。

　　直到沈隽真正来的那天。

　　和往日没什么分别的一个午后，走廊上十几个男生大声打闹着，带着夏日的沉闷，和雷阵雨后独有的潮湿感。因为热，手臂上的皮肤总是会黏腻地和桌面相贴，徒让人在写试卷的时候多生出几分烦躁。

　　甘棠补作业补得心烦意乱时，无聊地往外看了一眼。

　　结果正好看到了沈隽。

　　少年从走廊深处走来，带着白T黑裤，一步步向她靠近。他带着纯黑的、沉静的眼眸，走过的每一步，仿佛都能将走廊里的热闹和喧嚣都抛在身后。

　　他和所有其他的男生不一样。

　　甘棠那时候，就无比的笃定。看到他开口的那瞬间，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心目中的仙子下凡来普度众人了。

　　他对甘棠说：“同学，高二（1）班是这里吗？”

　　沈隽有着清冷的嗓音，就算在夏日里仍然带着一丝冷意，让人心旷神怡。

　　她们班级的牌子被捣蛋的男生给搞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甘棠看着他，认真点点头：“是。”

　　——就这样一眼，将这个人彻底看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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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棠从梦里醒来，眼里仍然带着虚空的茫然。

　　沈隽。
　　真的是一个完全长在了她审美上的男人。

　　当初的小甘棠，对着少年气的沈隽一见钟情。过了几年，她仍然毫无长进，校园里的一个背影，就能让她再次怦然心动。

　　甘棠手臂捂住眼睛，无声地苦笑。

　　其实当年闹到最后，两人和决裂无疑。

　　这其中当然有两人年少冲动的原因，但归根结底，她和沈隽，从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许多的问题早有端倪，只是在最开始热恋的时候，彼此尚且还能忍受。

　　分手的时期，很多事情甘棠已经记不太清。

　　只有最后分别前，沈隽那双微红的眼睛，仍在记忆里。

　　非但没有随着时间变淡，反而成了一粒不可触碰的朱砂痣，养在心里越来越浓艳。

　　“甘棠，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我们能走到最后，是不是？”

　　年少时的沈隽站在她家楼下，双眸漆黑如墨，但眼神中的清明和锐利却仿佛能撕开所有的伪装，将她心里的所有想法都剖开。

　　甘棠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复的了。

　　……大概是，心虚地错开了吧。

　　“沈隽……”甘棠在黑夜中轻声笑道，“如果再让我偶遇你，我可真的要下手了啊。”

　　*

　　甘棠也没想到，自己短时间内会第二次来医院。

　　巧的是，这次急诊值班的还是上次那个医生。

　　他看到甘棠，直接就没好气：“你这次又是哪儿蹭破皮了？”

　　“这次不是破皮。”
　　甘棠无辜地撩起了长裙。

　　小腿处被树枝刮了一道，伤口不算深，但是血流得厉害，染湿了一整片裙摆。

　　医生一愣，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甘棠看起来比他还淡定：“应该只伤到了软组织，骨头没问题。”

　　医生脸黑了下来：“有没有问题，要由医生来判断。”

　　他就没见过甘棠这么叛逆的人。

　　上次明明只破了点皮，她就小题大做地跑来捣乱。但这次是真的受了伤，看她唇色苍白，额头都疼得冒了虚汗，却偏偏还要死撑着，一双眼黑白分明地看过来，还带着安抚和镇定的意味。

　　医生检查了腿部，的确是没有伤到骨头。

　　“这一周严禁海鲜、牛肉等发物，禁烟禁酒。我给你开个药，这个药你来医院换也可以，自己换也可以，反正三天换一次，再用纱布固定，半个月后，再来复查。”医生一边嘱咐，一边在电脑上写单子开药。

　　甘棠不想把注意力放在小腿上，忍着疼转开视线，还善良地开口提醒道：“不用开了吧？上次你给我开的我还没用。”

　　医生看起来有些尴尬，揉了揉鼻子道：“那不一样。”

　　上次根本就是哄她的。

　　又是等经纪人拿药的无聊时间。

　　甘棠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从这里看出来，视线的落点正好是上次的桂花树。
　　只是这次树下，少了那道点烟的身影。

　　她的心口似乎有什么情绪翻涌滚过，却没来得及抓住。

　　“我进去复查，你不用等我。”

　　隔壁间有伤患来访，她随意地瞥了一眼。

　　结果。
　　又是沈隽。

　　甘棠微眯起了眼。

　　沈隽手上搭着对折的黑色长风衣，身上只一件薄薄的高领灰色毛衣，眼镜还是那副，斯文败类之上再添几分成熟魅力。

　　沈隽看到她，同样一愣。

　　“沈老师，又见面了。”甘棠调侃地招呼道。

　　看到她小腿处的纱布，沈隽的眉心轻轻蹙了起来：“怎么受伤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毛衣柔和了气场，甘棠总觉得他的语气里带着柔软的关心。

　　她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皮外伤而已。”

　　沈隽迟疑了一秒，最后还是缓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等坐得近了，甘棠才闻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潮湿，带着似有若无的一点点雪松味道。

　　像是热身运动后，身上刚好出汗时的汗意。

　　又或者，是刚洗完澡，里面混杂着沐浴露和沈隽本人的味道。

　　但不管是哪一种，甘棠脑补出来的画面，都很让人血脉偾张。

　　她舔了舔牙尖，选择主动开口：“沈老师，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隽下意识地侧过身，垂眼看她。

　　甘棠看着他，笑意盈盈。

　　平心而论，她的眼睛很漂亮。深邃的双眼皮，内勾外翘，看人时，她的眼尾还会有一点轻佻往上勾起的延长弧度。

　　标准的丹凤眼，看着很是撩人。

　　但和平时不同的是，这双丹凤眼里，此时还多了些看猎物时的野心。

　　沈隽：……

　　非常熟悉的眼神。

　　他不知道甘棠曾经在夜里下定决心，他只知道——

　　在高中被她追求的时期，自己曾经被这么看过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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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陪朋友来复查。”最后还是沈隽先错开眼，淡淡解释道，“上次和他打球，他不小心骨折了。”

　　“这样啊……”甘棠拖着长长的尾音，“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沈隽觉得这话没法接。

　　甘棠摆明了兴师问罪的样子，明显是对上次医院的偶遇感到不满。

　　沈隽沉默地坐在她身边，对她时不时看过来的、带着刺的眼神视而不见。

　　不经意间，甘棠打了个困顿的哈欠。

　　沈隽瞥见，下意识：“困了？”

　　“有点。”甘棠揉了揉眼睛，道，“沈老师，难得见面，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昨晚拍了个大夜戏，再不喝一口黑咖续命，她就要撑不过去了。

　　沈隽眼底浮现出淡淡无奈，瞥了眼她的小腿，站起身：“我去买吧。”

　　甘棠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多谢。”

　　咖啡不用出医院，门口处的自动贩卖机就要灌装的热黑咖。沈隽等着扫码的时候，经纪人正好回来，余光也瞥到了那抹灰。

　　“咦，这不是学校里的那帅哥？”
　　经纪人眼力很好，当即认出了对方。

　　当然，也有可能是沈隽的颜值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不愧是帅哥啊，穿西装和常服完全就是两种状态，但又帅得那么统一。”经纪人啧啧称赞，却没想到，那大帅哥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卧槽，他听到了。”
　　“卧槽，他朝我们过来了。”
　　“卧槽，这时候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沈隽每一步靠近，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脏上。

　　扑通扑通，心跳的厉害，在胸腔处呼之欲出。
　　经纪人见过娱乐圈那么多的帅哥美女，可还是遭不住沈隽的颜值和气场冲击。

　　尤其是，她现在大脑还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甘棠说过的话。

　　说他的腰好。腿长。

　　经纪人悲愤欲死：甘棠误我！

　　然而，那大帅哥并没有在她跟前停留，下一刻，他就绕过了自己，径直看向甘棠。

　　大帅哥给她的艺人递了一罐咖啡。

　　而她那个没事都要骚一骚的艺人，这会儿更是肆无忌惮浪得没边，手指居然直接……碰到了大帅哥的指尖。

　　轻轻的一点触碰，转瞬即逝。

　　经纪人：啊！没眼看。

　　这事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都可以称得上一句“意外”。但唯独在自家艺人身上，经纪人很怀疑，甘棠就是故意的。

　　沈隽飞快地缩回了手。

　　再看甘棠，表情淡定又困顿，完全没有注意这次的意外。

　　沈隽陡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郁气。

　　可是，当他看到甘棠费劲扒拉地开那个罐头时，右手就下意识地伸了过去：从她手里拿走易拉罐，拉开拉环，再顺手塞到她手里。

　　这件事他做得无比熟练。

　　经纪人：……
　　沈隽：……

　　现场最淡定的人就只有甘棠。

　　她连谢谢都没有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服务，只是在喝咖啡的时候，眼尾往上勾了勾，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隽。

　　沈隽默然。

　　有些事在高中时做了太多次，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很难控制。

　　……经纪人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虽然这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莫名就是觉得：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在车底。

　　甘棠觉得时间差不多，站起身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先走了，回见。”

　　沈隽嗓音淡淡：“嗯。”

　　等人走远，沈隽朋友才拿着单子出来。

　　周泽林意外地搭上沈隽的肩，感动道：“老沈，你够意思啊。不过，我就这么点小伤，你真不用在门口等。”

　　沈隽没有解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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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来得又快又急，凉丝丝地落在人身上，平白带走了几分温度。

　　甘棠在雨幕中，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下雨了啊。”

　　阴天，雨水，看不清晰的车灯。从构图上看，眼前的世界像是一幅油画，被上帝之手缓缓拉开画卷。

　　沈隽还没出门，就在灰蒙蒙的色彩当众，找到了独自明亮的甘棠。

　　就像是雨幕中的一点红蕊。

　　氛围感彻底拉满。

　　周泽林发现走着走着，身边人就停了下来。他不禁困惑地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
　　沈隽重新抬步，但眼神还在看她。

　　那种怒方的生命力，让他想起了高中校园里的凤凰花。

　　春天到时，那种红彤彤的花瞬间开遍小坡，烈焰如火。

　　甘棠等在门口的柱子边，任由飞溅的雨滴染湿裙摆。

　　“下雨了，你们是开车来的吗？”看到沈隽，甘棠笑了起来，就像是灰海中凤凰花肆意盛开，“待会儿怎么回去啊？”

　　她戴着墨镜，周泽林压根没认出她来。

　　“你、你是在问我们？”
　　他茫然指着自己。

　　谁知这时沈隽反而应声了。

　　沈隽：“走来的，打车回。”

　　“这会儿可不好打车。”甘棠露出和善的笑容，“不如我送你们一程？”

　　沈隽沉默。

　　倒是周泽林，这会儿有点缓过来了，急忙应声：“那就麻烦美女了。”

　　说完，他用手肘戳了戳沈隽，那意思——大美女啊，你别错过。

　　沈隽更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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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泽林美滋滋地上了车。

　　等坐上SUV商务车，他看了看前排的司机和助理，又看看中间的经纪人和甘棠，这才琢磨过味来，迟疑道：“这位美人儿，你是明星吧？”

　　甘棠取下墨镜，眼尾一勾，笑起来道：“是啊。”

　　“你是那个甘、甘棠？”周泽林兴奋了，“天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和明星这么近距离接触。”

　　甘棠戏谑道：“要签名吗？”

　　这当然是玩笑话，周泽林显然不是她粉丝，大概率只是看过她的剧。

　　不过确认身份后，周泽林倒是明白过来，大明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送他俩。他来回看了看甘棠和沈隽，不确定道：“你俩认识？”

　　“同学。”
　　“不熟。”

　　两人同时开口。

　　甘棠非常不爽地眯起眼——不熟？

　　沈隽错开眼，扭头看窗外。

　　“我和他曾经是高中同学。”甘棠故意盯着他，“而且，还做了两年前后桌呢，沈隽，你说是不是？”

　　沈隽直白地看过来，眼里情绪浮动，仿佛在说——你到底想怎样？

　　甘棠不甘示弱，狠狠瞪回去——实话实说罢了。

　　撇开多少有点尴尬的恋爱关系，他俩也至少坐了两年前后桌，无论如何不至于沦落到一句“不熟”。

　　气氛莫名其妙地僵了下来，周泽林都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他都快被身边某人散发的冷气给冻伤了。

　　真是难以理解。

　　前后桌而已，沈隽怎么就这么大反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和前女友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