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云碧影

42、第十二章 嫉妒

　　回到院落，堇年老远就看到院子里站了黑压压一片人，正暗道奇怪。她一踏入院子，胡总管就迎了过来，沟渠交错的老脸，肉一颤一颤的。
　　“回来了就好，少爷都等着你呢。”胡总管的话听得她莫名其妙，只顺着问：“少爷醒了？”
　　“醒了，不过刚又睡下。”
　　“那碗汤药是有镇定安神的效用，睡了更好。”堇年点点头，看着胡总管口里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回房去了。”
　　“哎！不不不，公子他没服药。”胡总管见她要走，忙不迭拦住，门板一样的身子挡在堇年面前确实不好再前行了。
　　低头蹙着眉：“药不是送去了，怎么还没喝？”这几年她我行我素惯了，之前欲隐瞒身份才一直谨小慎微，还是被谢玉楼识破，刚刚和李瑜的谈话，让她心生忧愁，话说也就没有注意了，隐约透着几分责问。

　　“哼！”一声冷哼从旁边爆出，不是别人正是烟秀。从堇年手里抢了药端进去，哪知好说歹说谢玉楼就是不肯喝，非得要堇年过来。烟秀眼看着美梦破碎，心里一口怨气统统发泄在堇年身上，哪里还听得堇年那话。
　　堇年循着声音看去，身旁的胡总管早拿眼瞪向烟秀，烟秀不服气地一跺脚一扭身子转过去，临了还不忘剜她一眼。
　　“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胡总管擦擦脸上的汗。
　　堇年看得好笑，她早就从郑大娘口里得知烟秀是胡总管家的侄女，舅舅护着侄女天经地义，本无需跟她一个外人解释什么，看来是谢玉楼的种种做法，让他们都生了疑。也不解释，她只道：“那我先进去看看，要是少爷想吃东西，再让厨房做。”
　　堇年说得委婉，胡总管一听便知，忙招呼着院子里头的人散开，各归各位。
　　经过烟秀的时候，小丫头斜瞥着她，忿忿道：“呸！狐狸精。”
　　堇年一阵错愕，撩起暖帘的时候，才觉得冤枉，她都什么没错，竟然就虚担了这么个不堪名声。罢了，罢了，反正想她一直以来的身份名声都不见得如何，多一个少一个于她而言并未有任何损失。

　　如此这般想着，堇年心重复恢复平静。屋里温暖如春，火盆里点的是银碳，没有一般木炭的难闻气味。袅袅轻烟自香炉透出，馥郁的甜香洒遍整间屋子。
　　不急不缓往里走，屋子深处是一张拔步床，垂帘幔帐袅袅娜娜。整张床都是由紫檀木造，挂檐及横眉镂刻透雕，前门围栏及挡板刻有凤凰、蝙蝠、卷叶等纹样，刀法之圆熟，工艺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进一层就撩一次幔帐，最后一进，堇年看到端放在小几上的汤药，本来只有八分满的药，现在就剩五分半。隔着幔帐，可见谢玉楼侧躺在里面。
　　撩起最后一层，堇年弯腰去唤：“谢……公子，谢公子。”身份挑明，要她再唤“少爷”，自己都觉得别扭，直接唤名字又觉不妥，只得折中这么叫。
　　谢玉楼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自己，不耐烦地挥手，口里含糊不清地道：“走开，不吃，不吃。”
　　“起来，我没工夫陪你磨。”堇年拧着眉，在床侧坐下，伸手就去拉他，企图扶他起来。
　　谢玉楼这次倒听出声音来了，挣开条缝，目光不似以往清明，朦朦胧胧跟外面的天一样。“你来了？”看清来人是堇年，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奇。
　　见他醒了，堇年也不啰嗦，操手端来药汤，药碗拿到手里已经凉了，凉药对药性发挥不利。一手拉扯着谢玉楼坐起来，端着药碗的手微一用力，真气沿着手上经脉运行，不消片刻，本已凉掉的汤药散出丝丝缕缕热气。凑到鼻端，温度刚好。

　　谢玉楼端着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喝着，不时抱怨年才过完就患了伤风。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掌握天下经济命脉的富商，倒像是跟大人抱怨撒娇的小孩。
　　这药比一般治疗伤寒的方子是苦味重，但见效快。对于他的抱怨堇年没听进去多少，倒是他真的把一碗药喝完，倒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拿茶水漱了口，堇年又给他递来蜜饯，谢玉楼捏了个丢嘴里细细咀嚼，淡笑：“以前身子不好，吃得药一多，也不怎么怕苦，就是不喜欢这味。”
　　点点头，堇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今天也算荣幸了，天荒第一杀手堇年给本公子熬药递茶，还为了一碗凉药用上真气。如此这般待遇，恐怕我是第一人吧。”他说着笑着，堇年默不作声，把头移开，进来时，她没把撩起的幔帐挂起，现在又是一层层垂落，坐在床边，像是被完全包围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你还是休息吧！发了汗明天就该好了。”实在待不下去，堇年说着起身。手却被谢玉楼拉住，力道不重，她轻易挣开，握住手腕，曼声道，“你该休息了，否则病不会好转。”
　　“我的病一天没好，你是不是就一天不走？”谢玉楼的话无端引得她心弦一动，惊疑不定地看去，堪堪对上谢玉楼玩味笑，苍白如玉的脸颊泛着异样的绯红，平日里高高束起的乌发松松披散，朦胧了性别，雌雄莫辩，分外魅惑。
　　“我何时走，与你无关，眼下你还是留着心管好自己为妙。”堇年冷冷淡淡地说着，撩起幔帐就往外走。

　　“姚红杏派人来过吧？”谢玉楼忽然扬声，她脚下一顿，踏出一半的步子凝在半路。她还未回身，就听谢玉楼压低了声音轻咳几声后道，“小堇，其实你已经决定不走了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堇年无奈闭眼，谢玉楼聪明得过分，他分明就知道她的一切，连同红姑那边他也算到了，却还这般问自己。
　　“咳咳……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留下来。”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这般，一定要把她逼至绝境才肯罢休么？怒极反笑：“我留下来，既然是红姑交代下来的任务我就一定会完成。有我在一天，你可放心无忧。”
　　“小堇……”谢玉楼再次唤住她，隔了片刻，他低弱的声音传来，“谢谢。”
　　“谢什么，都说了只是任务罢了。”
　　堇年背对着谢玉楼，没有看到他此刻正用一种充满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她，单薄的嘴唇开开合合道：“我是谢你给我熬药，这应该不属于你的任务之中吧？”
　　“保护好你，就是我的任务。”淡漠地扔下句话，她撩起一层层幔帐出去。纤细的身影重重遮挡，变得越来越模糊。

　　足下生风，她走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使出内力。
　　之前给她安排得房间和谢玉楼的卧房相距不远，拐个弯就是了。回到房间，堇年反手把门关上，身子靠在门板上，房间被阳，只有稀稀疏疏几缕微弱的光线射进来，光线中可见尘埃浮动。

　　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玉楼这一病，拖了足足十来天才真正见好。
　　堇年每日都忙着照顾他，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对于谢玉楼的吃穿用度，她格外留神，每一样东西经过她的手才敢给谢玉楼服用。
　　谢玉楼懒洋洋地笑言他恐怕是这天底下唯一享有这种待遇的人。
　　堇年不吭声，只在心里反驳着，当年在罗浮苑里，她和李瑜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多年。他，谢玉楼从来不曾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到底还是留下了，堇年身份特殊，做为一名杀手，她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若是把身份兜了出去，只怕会是无边无际的血拼厮杀。谢玉楼大抵也是想到了这些，没有把她身份公之于众，表面上她还是谢府丫鬟奴婢，但实际上每日除了跟着谢玉楼进进出出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谢府上上下下因着谢玉楼对她暧昧不清的态度，都对她客客气气，只有每次遇到烟秀的时候，会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斜她，多半也是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中，堇年隐约成了半个主子，对于这样的转换，她也没有多余的话好说。在她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罢了。

　　但奇怪的是明辉圣教在中元节那一次偷袭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堇年透过天荒设立在杭州的暗桩也没有得到一丝一毫有关的情报。天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像而已，堇年无法忘记天禽利用幽冥咒操纵杀人那诡异的一夜，笛音凄凉，清脆的嗓音透着天真浪漫，可是骨子里面是同样的冷酷残忍，人命在她们这样的人看来不值一提，信奉的唯有强者。
　　或许是学武人的通病，遇上强敌都会生出一较高下的念头，堇年也不例外，在保护谢玉楼的同时，她也在等，等一个可以和天禽面对面交手的机会。
　　可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天禽那里没有半点消息，倒是一张帖子给送进了谢府。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纠结啊~~~为毛一写到两只单独相处就格外别扭捏？要抓狂了，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