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云碧影

41、第十一章 去留

　　手执蒲扇，小心的扇火。药熬了快一个时辰，药气浓郁。
　　堇年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外面看了看，天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小堇药熬好了没？怎么这么久？”人未到声先到，一听声音咋咋呼呼，堇年就知道是厨房的郑大娘。
　　掀开盖子看了遍，黑黝黝的汤药，丢下去的药材密密麻麻积了一层。堇年掌握着火候，在郑大娘欲再度开口催促前，利落地熄火，取了只陶碗，滤出药汁。汤药颜色深沉得几乎发黑，十碗水煎成了八成满，气味有点刺鼻，不是很好闻。
　　郑大娘看她忙碌，在后面担忧着问：“小堇，这药气味这么重，少爷不会喝啊！能不能把气味去了。”
　　“去不了。”堇年实话实说，“这药少了这味道药效就差了一半。”
　　“但气味太重了，少爷他……”
　　“我自有办法。”不等郑大娘说完，堇年截断她的话，望过来的目光不算尖锐，但极其沉稳，无缘由地让人信服。

　　早上好不容易得到船只，谢玉楼却不争气地倒下。
　　堇年随口扯了谎，说夜里和少爷登船游湖，哪知船夫看他们穿着不俗，起了歹心，幸好被路过的侠士救了，但侠士来去匆匆，忙着追赶歹徒，忘记把他们送到岸。
　　就这样一番半真半假的话硬是满混过关，堇年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是她的谎话又多完美，而是对方太过简单。
　　到了岸边，她从谢玉楼那里摸出钱袋要酬谢，发现谢府已经出动人马到处找他们。岸边还夹杂着不少巡捕，一艘艘画舫闯进去就搜。谢家富可敌国，当家的失踪了，这样的排场也算不得夸张。
　　当堇年扶着谢玉楼出现的那一刻，立刻有巡捕围过来，凶神恶煞直接把她当歹徒了。还是管家认出了堇年，及时拦住。

　　乘坐豪华舒适的马车载着谢玉楼安全回府，一路上她已经想好，任务完成便直接走人，可是就在下马车的那一刻，谢玉楼从昏睡中醒来，扯住堇年的手不放。动作来得突兀，堇年都没想过要避开。等她回神，要挣脱，谢玉楼抓得死紧。
　　她动手去掰他扣住自己腕部的手指，被管家拦住，胡总管一双眼睛闪着精光上上下下瞧着堇年，压低了声音说：“姑娘，少爷他身体虚禁不起折腾，您就别闹了。”
　　大家府上能当上总管也得有本事才行，谢玉楼不过一个动作，他对着堇年的称呼就改了，客客气气的，却说得好似是堇年理屈，不该这般。
　　看着谢玉楼脸颊异常的红色，堇年重重叹口气，松口手，靠近谢玉楼轻声道：“我暂时不走，你先松手。”
　　“姑娘少爷他……”胡总管想要提醒她谢玉楼还昏迷着，不可能会回答她的话，但谢玉楼眼没挣开，手倒是真的松了。
　　一脸惊奇的管家抬头，看到堇年面容的时候惊了下，这个容貌至多清秀的女子脸阴沉沉的，像是结了层霜，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冷飕飕袭来，冻得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胡总管，现在是不是得叫人请大夫回来？”堇年的话打断他的恍惚，回头再看时，眼前的女人寻常至极，除了比同龄人显得稳重点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刚刚难不成是错觉？管家揉揉眼睛，再看了眼，脑子满是疑问。
　　“胡总管……”堇年看他心不在焉，蹙着眉又唤了一遍。胡总管惊慌失措地回神，有一瞬间的呆滞：“什……什么？”
　　低眉垂眼，她淡道：“奴婢是问现在是否该找大夫回来。”
　　“噢噢，是，是。”胡总管胡乱点头，边探出头去，吆喝，“你，去杏春堂找柳大夫过来。”
　　马车内暖帘低垂，只顶上琉璃灯微微晃动，堇年坐在一侧偏头看着谢玉楼，莫名烦躁不安。

　　端着药走到谢玉楼寝室门口，就看到烟秀坐在台阶上，一看到堇年立刻恶狠狠地瞪她。
　　“把药给我。”她不顾规矩冲过来，手直直伸着。
　　堇年手端药碗，淡声道：“不必麻烦。”
　　“给我！”烟秀看不得她这般风淡云轻，伸手来夺，堇年抬手侧身便能避过，但她意外地没有动，反是让烟秀轻而易举抢到药碗。烟秀力气太猛，手晃了晃，汤药晃动，洒了一些，淌得烟秀满手都是。她又瞪着堇年，刀子一样的眼神仿佛在说都是她的错。
　　堇年毫不理会，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听到身后门推开又关上的声音，想必是烟秀端着药进去了。烟秀的心思太过明显，在这院子里面只怕将来要吃大亏，想着她莞尔一笑。别人的事，她素来不理会，刚刚之所以刻意放让，是因为听到夜鹞鸣叫。一长两短，正是之前约定好的。
　　脚步匆匆，朝着西面过去。

　　谢府很大，西厢除了谢玉楼的书房外，还有另外几处小院子，堇年循着小路正往其中最偏僻的一所院子去。两旁都是光溜溜的树杈，横斜竖立，罗网一般密布。
　　小径幽深，一路走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可辩。堇年停下步子，抬头看看，前面就是最深处的院落了，要等的人就在里面了。她轻轻吸口气，冷冽的空气瞬间灌入心肺，激得她浑身一震。
　　门未锁，随手一推就开了，落光叶子的树木和外面一样盘枝错节，灰蒙蒙的天沉沉下垂，而堇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暗色中的那一抹淡青色。
　　来人回身，对着堇年微笑的同时张开双臂。

　　堇年愣了下，神色有些不自然。
　　待她回身，李瑜已经走过来抱住她，不习惯地伸手推拒，李瑜双臂用力，低低地在她耳边笑。
　　“你怎么来了？”好不容易推开了他，堇年低头整理被揉皱的衣服。
　　“你不肯过去，我只好主动过来了。”李瑜笑，捏着她的发钗转动。
　　“说正经的。”一把拍开他的手，堇年下意识把簪子扶正，生怕他把机括给打开。
　　“放心，我还没那么不要命。”李瑜笑得格外开心，拉开她的手，仔细看着她。
　　被他看得不自在了，堇年扭着身子，重复之前的问题：“你怎么会来？”
　　“红姑叫我来的。”知道她这是害羞了，李瑜也不闹了。
　　“红姑？她让你来做什么？”堇年迷惑着抿唇，难道是要换李瑜来执行任务？
　　“她让我带句话给你。”一扫之前的痞气，他一本正经道，“红姑要你继续留在谢玉楼身边保护他。”

　　“什么？”眯眼，她摇头，“谢玉楼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再留下去的话……”
　　“是么？不怕。”李瑜摆手，“来之前红姑已经猜到谢玉楼会看破你的身份，特地要我告诉你不碍事，你继续留在他身边随时保护即可。”
　　“可是……”堇年急于否决，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拿什么借口来反驳才好。
　　她的急切，李瑜看在眼里，了然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说实话我也想你尽快回荒园。我跟红姑说过要替你，但她不允。”
　　堇年不吭声，他急了，拉住她，还未开口，就听她幽幽一叹：“我就猜到了，她的条件不是这么简单的。”
　　“堇年。”她眼角眉梢的落寞直直映在他眼里，化为无声的自责，“是我不好，我不该……”
　　“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抽出手，远离了他的温度，手有些冷，捏紧了藏在衣袖里，一如她此刻纷乱的心情统统掩藏在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下，“事情开了头，不到终点，红姑是不会允许我们停下的。就这样吧！我继续留下是了。”
　　“堇年，我也留下陪你。”未经细想，李瑜冲口而出的话让堇年微愣了下，随即她笑笑：“说什么呢！你早些回去吧，红姑那里离不得人，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李瑜点头道：“我知道到了，你走后她就让我接手罗浮苑，这个女人现在越来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不管想什么，我们只管完成任务，等条件交换完毕，也就是我们远走高飞的时候了。”堇年截了他的话，慢慢道，一字一字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两人对视一眼，李瑜重重点头：“那边就交给我吧！有事情我让夜鹞传书。”
　　“不，不要用夜鹞。”堇年摆头，沉吟着，“红姑心思难测，你我的事情虽然挑明，但终归还在天荒，避着点总是没错的。若非紧急，我们暂且不要再见。”
　　“……”李瑜张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的考虑是对了，想要反驳的话只能重新吞进肚子里。
　　“走吧！人多眼杂，我也该回去了。”堇年拍拍衣裙，启声催促。
　　李瑜身子动了下，突然抱住她，双臂用力，隔着棉衣堇年都能感受到他收缩的肌肉。这次她没有推拒，或许是知道李瑜的心思，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还受制于红姑，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抱了会，李瑜稍稍松了松，低头去蹭堇年的脸：“我舍不得你留下。”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的鬓发落在她脸上，痒痒的，她边躲闪着边说。李瑜像是格外热衷这样的游戏，追着堇年不放，终于她手上用力一推，人如一尾鱼滑溜地挣了出去。
　　遗憾地两手环保，李瑜沉声叮嘱：“明辉圣教的人不好惹，你千万小心。”
　　“嗯。知道了。”她点头，对于他是如何知晓明辉圣教一事闭口不谈，昨夜事情虽然没几个人知晓，但今日为了找谢玉楼闹得人人皆知，谢家当家的给人劫持了。只要有心，就不怕查不到。
　　“我走了。”最后说了句，李瑜回首，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堇年颔首，微笑着目送他离开，淡青色的身影快速消失。
　　额头被冰了下，她仰头，原来已经开始下雪，轻飘飘的雪花一点点落下，花瓣一样纷纷扬扬。

作者有话说

　　唔。最近人开始犯懒，莫名烦躁。。可怜的毕设才做了半张图= =
大家可怜可怜我，给某云动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