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云碧影

34、第四章 离开

　　尘土飞扬，官道上一匹全身黑亮，无一处杂色的骏马奔腾而过，瞬间跃进，然后远去。
　　堇年纵马奔驰，随意束在脑后的青丝随风飞扬。风迎面拂过，宛如一只冰冷的手，刺得脸上发痛，却让人保持清醒。
　　昨夜想了一晚上，堇年还是决定提前动身前往杭州。她和李瑜之间横跨了三年的时间，无法再如曾经那般亲密无间，也只有早早将事情解决，盼望归隐之后能得一方清静。那时，便不会再有冲突和矛盾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一早便找红姑说了，红姑笑吟吟地听着，不做声，直到她提出让红姑拖住李瑜，她才略表诧异地问出口：“你不是想着他吗？就这么走了，舍得。”
　　堇年正视她，一字一字道：“红姑你曾告诉我过一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而我听说过另外一句话——‘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哦。那你是希望用这两天的时间来换取一生的自由喽？”
　　“红姑，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跟我们签下契约，但我想你总不至于毁约。这次任务我一定完成，到时还请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哈哈……堇年，我不得不承认，还是你最了解我。”笑够了，红姑叹着气，看向堇年的目光意味深长，“行，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一定放过你们。”
　　“好。堇年在此先谢过了。”郑重一拜后，她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牵挂。红姑的承诺让她心头大石落地，不管如何，眼前有了一丝期待，总比黑天暗地地独自摸索出路来的好。
　　想着，她微笑，忽然之间觉得天都要比平时蔚蓝洁净。

　　就在她身形放松之际，听到一阵细微的马蹄声，风驰电掣直奔而来，看样子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追上她。
　　堇年面色微沉，她□□的黑马，是赵总管在世之时特意从番邦买进，一共五匹，分别以风云雷电雪命名。上次在汉中的飞雪受惊不小，等他们出来时，找到的是一具尸体。想必是被困在山上出不去，既惊且慌，横冲直撞，最终筋疲力竭而亡。
　　这次由红姑特许，她带出的是鸣雷，性情较之飞雪更为沉稳，脚力耐力也比飞雪更好。可身后的马居然脚力不输鸣雷。堇年略略一惊，耳畔隐约听到风声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不过一瞬的迟疑，身后传来衣料猎猎作响的声音，她还不及回首，就听到一声清晰无比的呼唤——“堇年！”
　　迫切而强烈。
　　猛吸口气，下意识一勒缰绳，回头的瞬间，目光撞进一双慌乱的眼睛。“李瑜，你怎么……”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来人扯住手腕一把拉下马，抱住，用力之大，仿佛要把她生生揉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李瑜，你，先放开我。”堇年动了动，实在不适应他突然爆发出的这样激烈情绪。可是她一动，李瑜手臂收的更紧了，牢牢禁锢着，丝毫不给她移动的空间。
　　“好了，放开吧。”被他抱着，时间犹如凝滞，停在这一点上。她仰头望着蓝天白云，直到感觉他的力道放松，才开口重复之前的要求。
　　“不放，放了你又会要走。”
　　李瑜小孩子一样的话语将她逗笑，顷刻叹息出声，哄小孩一样道：“放开吧，啊。”
　　“为什么要我放开？”“我还得赶路呢！”
　　“为什么要走。”
　　“因为有任务啊。”
　　他们一个问得快，另一个回答得更快，且句句理所当然，一派轻松。

　　“你撒谎，明明红姑就给了我们三天的期限，为什么这个时候就要去。”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精心维持的平静和谎言，李瑜抬眼，双眼泛红，血丝明显。
　　堇年一看之下，忍不住喟叹，抬手拂过他的眼睛：“我早点去把任务完成不好吗？”
　　“你是生气了？”摇着她的肩膀，他不容置疑地下了结论。
　　堇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黑亮的双瞳清透明晰，长年的铁血训练让她的眼睛总含着丝丝缕缕的冷冽。仰着头，露出一段肌肤白皙如天鹅般优雅弯曲的脖颈。
　　“没有。”过了良久，她才回答，语气清淡。
　　李瑜低下头，软声道：“你如果没有生气为什么要提前去杭州，你该知道的红姑她并非好人。”
　　“好了。”堇年忍不住截断他的话，摇摇头，轻声道，“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可是既然我们签下契约，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想毁诺违约，料是不可能的了。”
　　“好，这点我不说，可是为什么要提前去杭州，甚至都不跟我说一声。”李瑜不甘心地追问，急于寻求答案。
　　“行了。”抚上他搂住自己的手，堇年轻轻拍掉，莞尔一笑，“我不过是想早点去，好摸透谢玉楼的脾□□好，方便接近他罢了。早日完成任务，也能早点解脱。”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李瑜直视她的眼睛，被她拍下的手，搭在她肩头，无意识造成一股压力。
　　堇年对上他的目光，点头：“当然是这样的。”
　　“那……”听得她的回答，李瑜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踌躇一会，才犹豫着说道，“小心行事，一路平安。”
　　“放心。我不像某人一样越活越幼稚。”
　　她难得开着玩笑，李瑜配合着咧嘴笑起来，伸手捏她鼻子。动作熟稔，而举动过后，脑子昏昏沉沉生出种恍惚。
　　“万事小心。”他再三叮嘱。
　　堇年点头，飞身上马，手里拽住缰绳，拉了拉，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一旁的追风摇头晃脑捡着道旁嫩草大嚼特嚼。
　　“回去吧，你也万事小心。”千言万语到头来，终不过简单的四个字。
　　“好。”李瑜点头，还是不动，望着堇年蓦地洋溢出满满笑容，潇洒地挥手，“走吧，我看着你离开。”
　　“嗯。”堇年点头，伸手摸摸鸣雷脖子，猛地一甩缰绳，轻喝一声——“驾！”鸣雷得了命令，立即撒开四条蹄子，带着背上的堇年风驰电掣朝着前方奔腾。

　　李瑜看着一人一马渐渐离去，声音由大到小，渐渐化为一个小小墨点消失在视线中。手边一阵热气，他侧头，看到追风不知什么时候贴到他身边，鼻孔里喷出的热气全都到了他手上。抬手摸着追风顺滑的鬃毛，追风舒服的晃晃头，打了响鼻。
　　回头看看堇年离开的道路，他明白其实堇年说的半真半假，但无论如何，他都会等着她回来。一如她当初苦苦等着他。三年前他失约了，今天他总算是明白到堇年的感觉，那种突然之间被告知满心期盼的人骤然离去，那种前一刻还欢欣不已，后一刻落落空空，满怀空荡的感觉。带来的不是愤怒，而是让他惊诧惶恐，仿佛是遗落了最为重要的东西，并且有个声音一直在脑子里回荡，不断地提醒着他已经失去了……
　　于是他一路追赶，总算追上了堇年，还来得及对她说出那些话。虽然堇年似真还假地应对着他，但是堇年那一句带着感叹而出的“早日完成任务，也能早点解脱”，他轻易听出了其中的伤感艰辛。在怜惜的同时不由暗自恼怒，当时为何要抽身离去，要是他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陪着她，那么此时此刻是否他们已经过上了渴望的平静生活，而不必再提心吊胆活在刀光剑影之下？
　　答案无解，因为还未经历。人生多变，世事多舛，诡谲的命运，是人无法预算得了的。
　　而他唯一能做的是珍惜现在，不再犯让他后悔得错。想着，李瑜心情放松几分，翻身上马，一手搂着追风的脖子，调笑道：“追风，在等段时间，我带你去找鸣雷玩。”
　　也不知道追风是听明白他的话了没，反正摇头晃脑，尾巴也甩来甩去，似是兴奋。
　　“老伙计，我们回去吧。”勒住缰绳掉头，在见过堇年后，他一颗四下乱窜的心终于能够安顿下来，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会记得自己的誓言，他会等着她，陪着她。无论如何。
　　“驾！”一声令下，追风欢快地奔跑，风一般沿着来时的道路归去。
　　片刻就消失无踪，仅剩下尚且扬在半空的尘土还证实这它离去的痕迹，但这尘土缓缓落下，尘埃落地，一切痕迹被无心掩埋。官道之上再度恢复安静，偶尔只听到几声虫鸣鸟啼。

作者有话说

　　呃。。。总算把这两人暂时拆开了，呼~~
说了隔日更的，结果一忙起来还是误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