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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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法学课堂，老师正在讲课。
老师在黑板上写上“危险排除的一般人标准”几个字，旁边已经歪歪扭扭的写了“正当防卫”和“事后防卫”。
梅雪停下记笔记，抬头认真的看着。
正当防卫……
——如果当初那个人把封东阳杀了，算不算正当防卫？
——如果当时我能帮助那个人把封东阳杀了，我是不是没罪？
这个念头让梅雪激动起来，她咽了口唾沫，才勉强压下澎湃的心情。可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兴奋已经悄然布满了她的大脑。
老师并不知道下面的学生在想什么，但是看到最美丽的女生全神贯注的听课，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很愉悦，课也讲的生动起来。
老师：“我们讲个案子。这个案子每次讲到这里的时候，我都要讲。因为它非常典型。
某村民陈某晚上走在路上，遇到同村邵某。邵某想□□她，陈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假装同意对邵某说，大哥，这里不行，换个地方吧。邵某很高兴。村后面有一个池塘，旁边还有一个粪坑，都结着薄冰。到了这里，陈某让邵某脱衣服，邵某很高兴的脱衣服。趁着邵某脱衣服看不见的时候，陈某使劲将邵某推进粪坑。邵某没有立刻掉进去，想爬出来。于是陈某就守在边儿上，看见邵某出来就跺一脚下去，看见就跺，跺了三脚，邵某不再往上爬。大家看看，陈某这个行为是正当防卫，还是紧急避险？”
案子不仅生动，还很有趣。一阵哄堂大笑之后，大家很积极的发言。不过，能有胆子举手的还没有出现，更多地人是在私下讨论。
梅雪身边的同学也在聊着，不过他们的重点似乎有点偏——
“这不是法考的模拟题么？”
“答案是啥？”
“答案说是——”
话还没说完，老师已经注意到这边有问有答，似乎非常顺畅，顺手一指，点了梅雪左边的那个人。
同学甲只能站起来，边想边说：“跺第一脚的时候，是正当防卫；跺第二脚的时候，是事后防卫。”说完看了一眼身侧的乙：哥们，怎么就卡在答案上了呢？！
乙倒是很够意思，悄悄的举起大拇指示意。梅雪也看到了，忍不住微微一笑，她也是这样想的。回答的同学心里一松，抬头看老师的神情就带了几分得意。
老师笑着说：“你是不是看答案了？我告诉你，答案不一定正确。咱们是法学课堂，不是司法考试补习班。我问你们，什么是危险排除的一般人标准？”说完，他又指了指梅雪，“你来说。”
居然还有答案之外的答案？
梅雪迟疑着站起来，左右转头看了看，想找到哪怕一点不一样的提示；或者，也许老师叫的不是自己？
可是，大家都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不约而同的摆出同样的表情——同情。
美女，好自为之吧。
梅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说道：“目前没有明确的法律去说明什么是危险排除，只是根据一般人在相同情况下可能会采取的措施去认定。根据正当防卫的构成，要求是现实存在的危险，且该危险必须是针对受害人的正在进行的加害行为。如果危险被打断，或者受害人脱离被针对的状态，或者危险消失，那么就有可能构成危险排除。在加害行为消失之后，或者受害人理应预见而未预见到加害行为消失，仍然实施防卫，则构成事后防卫。事后防卫是正当防卫超出了必要的限度，构成防卫过当。”
老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笑吟吟的说：“你背的不错。那么，刚才你提到这个‘危险排除的一般人标准’，谁能说一下什么是一般人标准？”
当真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但是毕竟自己这关算是过了。
梅雪松了口气，想坐下，又忽然觉得好像没得到允许？
其他同学面面相觑，没人举手。
老师瞄了一眼站着的梅雪，干脆继续问她：“这位同学，你再说说。如果是你，你碰到了这种情况，你踩几脚？踩一脚够不够？”
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毕竟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大家都有些紧张了，老师按照自己的经验试图用玩笑调节一下气氛。
可是，问题一出，梅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巴微张，露出明显受到惊吓的样子。
虽然是阶梯教室，可阳光明媚，光线充足，一个人是开心还是惊吓，周围的人甚至不远处的老师，都可以感觉得到。更何况，梅雪的手已经下意识的把本给抓皱了。卡拉拉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旁边的同学见事不好，轻轻撞了她一下，才把梅雪拽回来。
然而，回神的梅雪显得有些茫然，愣愣的看着老师。
梅雪的异样让老师也很诧异，他甚至不得不反省一下：这样一个问题，对于还年轻的女生是不是有点冒犯？
于是不等梅雪继续回答，他就自顾自的接了下去：“假设，我是说假设这种情况。踩他够不够？肯定不够！不仅不够，我还要拿砖头砸他。对不对？我一定要狠狠的砸。大家去想想这个情况，合适不合适？”
全班大笑起来，老师做了个手势让梅雪坐下，结束了这场诡异的问答。
梅雪低下头，把自己缩了起来。旁边的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过多地问什么。老师讲课很精彩，没人愿意错过。
老师说：“你想一想，你把这个男的推到粪坑里，你踩不踩？”
这次他干脆不点名了，直接问全班。
大家似乎心有灵犀，异口同声的说：“踩！”
老师：“你砸不砸？”
大家大笑起来：“砸！”
老师：“所以，大家千万不要拿事后的角度去判断。要站在什么角度判断？事前的一般人角度。说白了，事后的理性人是什么人？事后诸葛亮，马后炮！大家一定要站在事前的角度去判断。踩了，砸了，但是砸石头的时候，别把粪汁儿溅到自己身上！这才是一般人。”
全班再次响起笑声，而梅雪却不得不低下头，掩饰额头显而易见的冷汗，和全身藏在风衣里的颤抖。
（注：这段老师授课的内容，是罗翔老师的法考公开课里的一段。因为这个故事全文就是关于正当防卫问题的，所以我把这段关于正当防卫的讲课放在这里，供大家借鉴理解。有兴趣的可以去搜索一下，很好找的。）
下了课，梅雪匆匆忙忙的离开教室。她害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全班注意的焦点。连老师也不禁想找人问问，自己是否需要改变一下教学方式了？否则，为什么会引起这个同学，这么大的明显就是不好的反应么！
吓着了？
不至于吧？
跑到操场上，对着蓝天绿地，梅雪才松了口气，颓然的躺下，对着如海一般碧蓝的天空，想象自己已经淹死，只有灵魂在中间飘荡，无形无体，谁也抓不住……
“如果是你，你砸不砸？”
如果掉下去的是封东阳，她敢不敢砸？
她没有砸么？
封东阳在她身边睡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已经数不清了，如果睡着还有可能突然醒来，那醉酒呢？烂醉如泥呢？
她什么都没有做。
不对，她做了。她把他清洗干净，把他放到床上，把被子给他盖上，甚至还要在床头放一杯水！
当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当他没有任何防卫能力的时候，她没动过任何弄死这个人的念头。
那时候，她只是想：总算不必再挨打了！甚至她还会自觉不自觉的告诫自己：好好把他弄舒服了，醒来时也许就不会再欺负你……
她被打怕了，被折磨怕了，她能想到的反抗只有逃跑、逃避和藏起来！
杀了封东阳？
她从来没想过。
可是就在课堂上，当那个农妇一脚踩下掉进粪坑的不轨之人时，梅雪突然意识到，封东阳也有这样毫无防卫的时刻！
他睡着时……
他喝醉时……
他被别人打伤时……
他心满意足背对自己时……
一根绳子，一把刀，甚至一把不起眼的小剪刀，不需要很大力气，就可以弄死这个魔鬼！
如果封东阳死了——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而且那样的强大：就像突然从瓶子里冒出的恶魔，从初始的黑烟瞬间凝结成遮天蔽日的魔鬼。
白牙在乌云间闪现，血色在雷声中凝聚，呢喃的低语在胸中膨胀：
——杀了他，你才有真正的自由！
只有这样了！
爸爸豁出去作证，结果呢？只换来六年的监禁。
现在六年过去，封东阳出来了。虽未谋面，阴影已经笼上她的生活！没有未来，连现在也快被毁灭！
杀了封东阳！
梅雪感到一阵阵窒息的眩晕。
他死！
我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