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第 53 章 ...
-
我偷偷摸摸想:她说听话的声音好温柔……唔,我想多听几遍,如果趁着她不知道,录个音,应该没关系吧?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一句带语音的话——我这样,姐姐不会生气吧?
!!!
我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砰!
她听见声音了,略有些疑惑问:“你怎么了?”
我抖着嗓子回答道:“啊,太激动了。”
实际上,我不过是扯下脑子在边上顺手敲了敲。
对于她而言,这种事情可能有点难以接受,所以我就没说。
但是在保持人类拟态的前提,说话的时候,头不在脖子上,发出声音果然还是怪怪的。
脑子里有废料就应该马上丢掉,丢不出去,敲敲自己的脑壳就好了。
她走了很久,我后来就没怎么说话了,维持通讯的能量就没消耗太多,随着时间还在补充,还能勉强坚持一段时间,只是要说话,我就得破功了。
她应该是不清楚的,但她没问,也没要求我继续说,只是低着头赶路。
走得急了就慢一点,喘口气,再加快脚步。
大概是她走着走着发现我的声音变弱了说:“不用连着了,你去休息吧。”
她出现在我的镜子里的时候,我一向是拒绝一切可能看不见她的情况发生的。
休眠在情况里,休息当然也是一样。
但是,她都这么说了,我就断开了,那种感觉好像突然从深海里浮出水面,脖颈也在水上,呼吸的时候,终于得到解放。
保持联系这种事,其实也不是很困难,也并不是特别消耗能量,要说最消耗能量的,用完我就躺尸了。只怕到时候,保持意识都十分困难。
现在还算好。
这种事除了高耗能,主要还是喘不过气似的,难受,有种在冰天雪地底下被闷了很久还将继续不知时候地闷下去,直到死亡为止的错觉。我是自愿的,即使是真的被闷在地下,出不去也无所谓,我可以忍耐,她过得一直都没比我好。
有时候,我就需要这样的环境。
她在说话?
我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我仔细听,离开刚才保持联系的状态之后,两边的声音就弱下去,杂音都消失了,别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只有她还清楚点,即使她说话,正常音量也小得像在耳语,本来她说话的时候,就不喜欢大声吵闹,现在还要赶路,没吃没喝,穿得又少,这么走下去,只怕少不得要病。
我叹了一口气。
恰在同时,她也在另一边叹了一口气。
她是低着头的。
我刚才也是低着头的,我为这种并不特殊的相同感到一股隐秘的窃喜。
她张了张口,我屏气凝神听着。
她说:“也许,这次我在路上就死了呢?你觉得,下一次,我的运气能不能好点?”
我想说什么,下意识止住话头,刚才维持联系的时间有点长了,我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来着,结果现在能说话了,想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就让自己闭嘴了。然后我才想起来,哦,现在能说话了,只是我说了,她也不一定能听得见。
我先叹了一口气。
“咳咳咳——”
她开始使劲咳嗽起来。
我只能看着,有一点着急,蹙着眉,张了张口,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没力气了,干脆就随便在边上找了一块干净点的地方,自己坐下来,喘了一口气,看起来要死不活的样子,身体控制着她的表情让她哭,可她想笑,面上看起来就是强颜欢笑的模样。
我低声说:“你还是别笑了。”
本来我以为这句话声音小,又只说这么一次,她大概是听不见的。
没想到,她听见了,还笑了,没力气捂脸也没力气抬手了,只是笑,很温和,又恢复成平时的那种,对一般人能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温和的笑意,对我而言,她笑起来很好看,就算是冷笑也是我不会讨厌的那种。
“咳咳咳——你不想看我笑?咳咳咳——”
我应该着急的,但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废物,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助她,既然不能让她脱离困境,在心里祈祷她能尽早解脱才是我应该做的,而不是出言添乱,给她留下一个废物很烦的印象。
我并不是很着急。
我在心里,默默念:我不着急。
我念这句话的时候,不敢看她,念完了,抬眼再看,有点紧张,咬了咬下唇,心跳声犹如擂鼓,吓得我按住胸腔,强行止住了,想起来这些声音是可以关掉的,想直接静音,又想起来她刚才说,希望我别关,犹豫了一下,我把手放下来。
脸上不知不觉就发热得两腮通红了。
我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肯定又红又热。
明明不是什么事,就算她知道了我的想法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偏偏我这个人类的拟态身体实在不太争气,太没用了些。
希望即使日后有见面的那一天,我的脸也不要太红,到时候,她看见了,也不会觉得我只是个废物才好。
我一看她,又忍不住叹气,脸上的红色渐渐消退下去。
她的脸色比我白多了,本来就特别病态的白肤色,现在好了,白得比死了几天的尸体更亮些似的。只是坐在那里,人都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看着病歪歪的,好像要倒在地上昏过去。
“咳咳咳——你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又偷偷想些什么不让我知道的……事情了,对不对?”
她连话都说得不连贯了,似乎是头疼。
笑起来越发不像是高兴,好像我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了一样。
我的喉咙里突然就像是堵住了,又痒又痛。
她说:“你可别偷偷哭啊。我还没哭呢。我还没死呢。”
正说话,地震突然就来了。
轰隆一声,天上打了个闷雷。
轰轰隆隆,地上也应和着,发出一样的声响。
山崩地裂。
天上开始下雨了。
斜风细雨,慢慢悠悠,从很高的位置飘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天色渐渐亮了些,时间虽然晚了,看起来却不像。
树木缓缓倒在地上,又从地上倒在裂开的缝隙里,陷下去,土壤和雨露温柔地包容了绿色的植物,植物们在广阔的怀抱里,发出哗啦啦感谢的声音,被温度冷得颤抖,又被这样的怀抱烫到似的,翻了个身,一边感谢着,一边睡过去。
树叶子也从树枝上落下来,要凑个热闹,想要在这样的怀抱里酣睡过去,牵着风,扑在地上,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高兴。
花朵落下来,和自己的叶子抱在一起,好像终于得偿所愿。
云朵又软又轻,在天上飘着,放慢了脚步,也垂着眼看着地面。
一切都非常安静。
我打着颤流泪。
又并不是很想哭。
我的镜子还是看着她,我看着镜子,她在一开始就落在地上,滚了几圈,不知是病还是痛,一声没出,不知是出不了声音,还是这边听不见。
她昏过去了。
也许,梦里会好受得多。
我想:希望她能做个好梦。
她的身体添了许多伤口,血淋漓的,裹着泥浆和植物,昏睡在地上。
直到天明。
天光大亮。
今天也没有醒过来。
晚上也没有醒。
又过了一天了。
有人发现她了。
有好几次都有人从她身边经过。
但是那些人并不准备救她,只是看见了,经过了,仅此而已。
我几乎以为她这次还是要死了,要死在这条路上。
有人来了,看见她了,经过了,倒回来了,准备救她。
她睡了很久,醒了。
她似乎看不见了。
救命的人安慰她:“不要紧,过些时候,自己就好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喘了一口气,笑道:“多谢救命恩人相助,只是我身无长物,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还这样大的恩情,只能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一定结草衔环,我这就要走了,总不好死在恩人屋子里的。”
说着,她竟真的要下床去,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干脆光着脚就要走,半点也不肯拖泥带水。
她哪里有什么下辈子?即使有,再到这里,她也不能给救命恩人还什么恩情,只是口头拖了就要走。
那人扶住她:“还是好了再走吧。”
那是一对兄弟,小一点的那个,分明是相似的眉眼,偏偏哥哥就顾盼神飞,弟弟生得桀骜不驯,骨骼里就显出几分凶相来,其实那样也很好,这种时候,正护得住人。
弟弟说:“还是别留了,家里没多少钱,又遇上这样的事情,还得到处看看,我去找了大夫,连药也不多了,只剩一副让我带回来,我刚煎好了,与她喝了,送她回家去吧。”
哥哥还在犹豫。
弟弟说:“再送一双鞋就是。小姑娘也该有家里人,问她住哪里,送回去就是。”
哥哥低声对她抱歉说:“你看……”
她笑道:“既然有药,我喝了就走,劳烦二位破费,还愿意多送给我一双鞋。”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依言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