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29、第 29 章

　　那些人像抬猪仔一样，把被捆着的她套上石头沉进水里。
　　这也不是为了让她去死。
　　大家都知道。不过为了避免误会，还是要解释一次的。一群人里说了几句话，走出来两个人，看起来面善，平时也走动。
　　对于她而言，仅止于此了。要更深的交情也不能了，亲戚朋友来来往往，是两个家的事，她可以名正言顺不出现。
　　久而久之，就算是到她家去，也并不是为了找她，几次三番之后，去她家的人，也许还有不认识她的。
　　毕竟只听过名字，并不能算认识。
　　“我们也并不是为了要杀你，你看见要下到水里自己屏气。说几个数，到时候我们自然抬你上来。你要是一时撑不住，我们也救你。若是你想死，就怪不得我们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身上肯定是有鬼，之前没有赶出来，现在是肯定还要再赶的。你最好希望那个鬼马上就走，否则之后还有的是办法。”
　　说了几句话之后，二人就退回去。
　　一群人又变成一群人，中间只有一个人，这个中间的人，渐渐变成对面的人，他们把她沉下去了。
　　她的身体从来很弱，从前没有三天两头大病，小病不断，也算是运气好，现在又是火烧，又是水沁，水火不相容，从前会屏气，现在也不那么行了。
　　我坐在这边看着她，镜子里有些模糊，好像渐渐也往外渗出水珠，场景从水面沉到水下，她就在水下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两颊通红，没一会儿，果然撑不住了。
　　我有点想笑。这种样子如果不是想让她死，也不会是想让她好过，别人不知道几斤几两，她一脸惨白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身强力壮，能在水下沉十分钟的样子吗？
　　我转头去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
　　还没到一分钟。
　　她已经撑不住了。
　　就要是再来个两三分钟，大概马上就没气了。
　　都不用等这些人把她抬上去，先死在底下算了。
　　也许还能走得轻松点。
　　那些人很明显不是那么想的。
　　过了一阵之后，又把人抬了上来。
　　只不过在水底下的时候，她是闭着眼睛的，不知道身边有什么，竟然是在水里，总觉得有鱼。就算不在水里也疑神疑鬼的，到了水里，哪里还有好？
　　整个人在水底下都被吓哆嗦了。
　　上来又冷又沉，浑身的衣服湿透了，头发也一缕一缕黏在脸和脖子上，比落汤鸡还落汤鸡。
　　不知是不是沾了水的缘故，她的皮肤比之前更白了，甚至隐约有些发蓝，那不是什么正常的样子。如果本来的肤色稍微深一些，现在看起来也不会那么惊悚，可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周围都是这些人，她怎么可能想出门呢？
　　周围的人都是这样，她出去做什么呢？
　　还不如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待在屋子里。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虽然以前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总归不会进火又进水。好像越说越惨了呢？
　　那些人把她抬起来，被她吓了一跳。
　　几个脾气爆的村民都开始骂骂咧咧。
　　“狗日的，装什么水鬼吓唬人？”
　　“打你娘的，这么多人的面儿，还敢吓人！”
　　“装什么装？还不把脸抬起来。以为谁怕你呢？”
　　我看了看他们的样子，色厉内茬不过如此。
　　她连一眼都没给这些人，似乎是实在冷得受不住，眼睛也不舒服，鼻子也不好，耳朵里灌了水，整个人都站不住。
　　偏偏这些人把她的绳子解开，推推攘攘，要她自己走，我突然看出了一点儿欺人太甚的味道。
　　她大概是没什么力气挣扎，又懒得跟他们计较，自己没心情，眼看着形式又是这样，低着头，垂着眼，让走就走，让停就停，让坐就坐，让站就站。
　　简直不能更听话了。
　　她在自己屋子里的时候都没这样。
　　安全的地方和危险的地方比起来，果然还是要在危险的地方提高警惕，我觉得，我看着她，好像是在伪装。
　　其实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合适，但我一时想不到别的可以用的。我看见的她，现在越发表里如一了，这种表里如一是说，连抬眼都懒得干。
　　说得好像是在抬高她一点儿，她处理这件事的态度是无视，她的样子是冷漠。
　　她对于自己的态度毫不掩饰，大概是平时就那样，所以周围的人也还算习惯，大家都很习惯这样的氛围，冷漠和轻蔑。
　　都没什么好东西。
　　但是她的行为是完全违背自己的意愿的。
　　这是伪装，就像枯叶蝶装成枯叶一样。
　　植物和动物完全不一样。
　　但是可以长得很像，就像这个例子和她。
　　但是长得再像，植物不是动物，动物不是植物。
　　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总不能真正把自己变成另一种东西。
　　她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她大概没什么办法，所以才这样。
　　不过她的态度十分鲜明，因为不掩饰，又因为心里有怨气，这种态度越发恶劣起来，让人看见她的时候，就有一种厌恶感！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错误不应该存在。可是当错误存在的时候，总有某些时候毋庸置疑，人们不能否认这个错误。
　　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她就是个错误。
　　并不是性别，或者年龄的问题。
　　其实不学无术的人也有很多，但她身边优秀的人太多了，稍微一比较就显得她格外无能，更何况她确实毫无上进之心。
　　如果这群人强行要让她努力光耀门楣，她大概只会败坏门风，如果别人让她名留青史，她如果做得到，只会变成遗臭万年。
　　更何况她做不到，我和她都看得很清楚，并且在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她身边的人不行，这一群人都认为，她兄弟姐妹都那么有能力，她不应该是个普通人。
　　要么站在第一，要么站在倒数第一，没有中间选项。但是那怎么可能呢？世上普通人那么多，凭什么认为天才就一定要扎堆呢？
　　更何况既然已经有几个天才了，做什么还要她一个普通人当天才？装出来是装不像的。她还懒得装，演技又不好，偶尔装一装，别人只觉得她好像在发疯。
　　这种事情都不需要多来几次。
　　因此两次之后，什么不能确定呢？
　　她破罐子破摔罢了。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讨厌的人多了，聚在一起也就那样。
　　还能怎么办呢？
　　她又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特别的人。
　　如果哪一天她突然变聪明起来，那一定是别人抢了她的位置，抢了她的身体，抢了她的身份。还要抢占她过往的所有痕迹。
　　那并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她和我而言，其他人根本不在乎，甚至也许这些人还会拍着手高兴说，总算是开窍了，早就知道不会这么笨的。
　　某些不知廉耻为何物的人，也许还会舔着脸上来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当初可是多亏了我，我对她多好，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发达了，不要忘了贫贱之交啊！
　　这并不是胡乱猜测，之前就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看见过。在我没看见的时候，她独自过了十多年，也许还有更多的话，更多的事，更多让人难以抑制情绪的东西。
　　但是也只能这样了，我又没有逆转时间的魔法，更何况我们不在一个世界，我是不能对她做什么的，说起来，如果某一天我能到那个世界去，那边的人大概都得遭殃。
　　也许包括她。
　　这些人要按着她去泥坑里打滚，就像动物一样，但是动物在泥坑里打滚，也许是为了清洁身体外的虫子，人类是动物，她才是动物，要是这个逻辑，那一群人都该一起下去。
　　可是这群人只让她一个人下去，还是那个理由。
　　“我们只是为了驱邪罢了。你要怪别怪我们，怪那只鬼！你要是能和它说话，早点儿让它滚开，你就好了，你就不用再这样了。我们可都是为你好。”
　　说了几句话，一群人就要派几个上来推她。哪里还用得着别人呢？她自己就下去了，不能说面不改色，只是从面无表情变成冷若冰霜。
　　她没有瞪人，因为她很累，她的眼睛也算不上大，有时候怒目圆睁，反而像是个笑话。准确来说，应该是这些人从来都只把她当成一个笑话。
　　这些人从来没把她当成个人。
　　她是这样认为的，我也是。
　　这些人有的承认，有的不承认。
　　有的骂她说：“一个婊子而已，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少装蒜，你还配得上笑话吗？你能让爷们儿笑得出来吗？”
　　有的鄙夷她说：“别恶心人了！你算什么东西？你家里的人，我们一个也惹不起，可你要是想惹我们也得掂量掂量。就算我们把你怎么样，你家里人未必多管一句。想打架吗？”
　　事情不就是这样？
　　我没看见过什么好事在她身上发生。
　　如果她是主角，那真是毫无主角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