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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这些要不要带上?文具还差什么没有?”
      “不用,我走了。”
      “好好学习,早点回来。”
      “嗯。”
      “身体要是不舒服,直接给老师请假,要是你不能自己出来,打电话,我来接你。”
      “嗯。”
      卫道站在电梯里,小姨站在电梯外,惨白的电梯灯光打下来,电梯门缓缓合拢。
      电梯门的金属光泽像家里那张饭桌上的垫子一样磨砂,得益于明亮的灯光,卫道静静望着门内的倒影,这是另一个自己的模样,扭曲,诡异,苍白,总不像个人。
      他的脸色比鬼更白,简直像一具刚从停尸间推出来的尸体,四肢百骸还在往外溢出冷气。
      物理意义上的冷感。
      别人的世界似乎跟他不太一样。
      他没兴趣观察,只是察觉到些。
      毕竟,别人又不会变成他。
      要去学校,最好坐公交车,如果没有钱,那就走路去。
      如果走路时间要提前安排好,不然很容易迟到,迟到的时候,一整个教室的人都会看着门口。
      他不喜欢。
      公交车来了,一路上的风都轻,他坐在窗边,打开了窗户,车玻璃印着他的影子。
      他在笑。
      卫道不想笑,端正坐着,脊背挺直了,目视前方,仿佛开车的司机是他。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老奶奶,头发花白,背有些驼,穿着整齐的衣服,小心翼翼问他:“你要去学校啊?”
      “嗯。”
      “你带这么多东西,一个人去啊?”
      “嗯。”
      “这些东西学校都没有吗?”
      “嗯。”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
      “嗯,今天晚上就要上课。”
      “哦,哦。”
      老奶奶不说话了。
      卫道就目不斜视等着下车。
      这辆公交车的人不多,卫道提着行李,一步一步下去。
      进了学校,先去宿舍放东西,路上遇到同学。
      “要帮忙吗?”
      “不了。”
      在宿舍收拾东西,还没有人,房间里空空的,卫道拍了拍枕头被子上的灰,拉开行李包裹,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放进柜子里。
      有人开门。
      “哦,有人先到了。”
      卫道洗了手,在自己毛巾上擦了擦,转身带着书包准备去教室。
      “我们还打赌他这次会迟到!他居然来得这么早。”
      “失策,失策。”
      另一个室友从卫道身边经过,推开门的时候,听见后半句,嚷嚷道:“说什么呢?”
      热闹是他们的。
      卫道看了一眼脚下的楼梯,这里没有阴影,他只是觉得,鞋尖前有一个东西挡住了他的行动。
      坐在教室座位上,老师还没来,有些学生三三两两在说话,并不算安静。
      卫道有点烦躁,放下书包,作业和书本摆在了桌面上,他又开始收拾东西。
      老师看了一遍,走了。
      他去食堂吃饭,食堂更吵,很多人,地板油腻腻的,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吵架的声音,吃饭的声音,做饭的声音,餐具的声音……
      他的耳朵有点痛,拿了一双湿漉漉的食堂公筷,端着饭菜坐在没人的座位,到处都是人。
      红得发黑的油汤盛在凹下去的不锈钢食盘里,发黄的米饭堆成一个尖角,泛白的肥肉一块一块陷在菜里,白菜泡在油里的味道刺激鼻膜,好像刚从摩托车气管里挖出来的尾气。
      卫道先把喉咙里涌出来的食物残渣咽回去,再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放食物,一口饭,一口菜,一口肉,一口汤,就像上了发条的表盘里恪尽职守的分针,咔哒,咔哒。
      他咽下今天最后一口食物,取出面巾纸擦了擦嘴,起身去倒掉餐具里剩下的残汤剩饭。
      手臂上挂着蓝袖标的学生走了过来,拦住他,指着餐具里的食物说:“浪费!吃掉!”
      卫道看了他一眼,重新坐下,连一点油星儿都没留下,全都喝光了。
      他把盘子对学生示意,学生满意地点点头,让开路给他,他放下餐具,离开食堂。
      胃里的食物再次翻滚,卫道走到了厕所口,他看了一眼,往里进去,关上门,刚吃完的饭菜混作一团,重新吐出来,擦了擦嘴,按下冲水键,他打开门出去洗手。
      看了看手表,还有时间,卫道去了宿舍,其他人都在,他开始刷牙,放下牙刷,洗了一把脸,拧干毛巾,赶去教室。
      时间差不多,他到门口的时候,刚好是老师来的前几分钟,该背书背书,该听写听写。
      他坐在座位上,老师说了几句开场白,学生在讲台下写作业,老师走下讲台,学生开始默写。
      上课铃拉响了,听起来有点像防空警报,刺耳大声而且两三分钟才停下。
      老师又站在讲台上:“作业拿出来,今天晚上讲卷子。”
      作业里的卷子一张一张摆在桌上,一只手拿着笔,另一只手压着草稿本,卫道作出认真的样子。
      终于下课,晚上十点,老师说下课,学生撒欢一样跑出教室,教学楼渐渐空了。
      卫道走得很慢,头顶的灯光很亮,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他的教室在四楼,楼梯很长,他的影子也很长,越拖越长,从脚下一直拉到拐角,脚步声和腕表的秒针渐渐重合,咔哒,咔哒。
      走到一楼的时候,这里的灯光已经不那么亮了,他低着头,看见影子模糊起来,一滴墨融在水里一样,看不清头身了,又缩成一团。
      从教学楼到宿舍楼不是没有灯,但是路灯的光没有教室亮。
      影子一直都在,但是也一直在变换形状长短。
      下一步就是深渊。
      卫道的心跳加快了,他往前走,眼前渐渐一片黑暗,即使周围还有灯和光,他也看不见一点。
      黑暗里,有一个影子,那是他自己的影子,扭曲成古怪的样子,在他身边,蹦蹦跳跳。
      他不是天生的目盲,突然失去视觉也不是好事,从前没有特意练习过,只是在学校里,总有状况,意外频发的时候,影子最喜欢冒出来表演“不离不弃”,如果卫道不接受好意,那就是狼心狗肺,应该接受惩罚。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影子应该是这么想的,否则,没必要每次卫道刻意忽视它,它就开始搞事。
      比如说,卫道的鞋带突然松开,当时就被身边难得走得晚的学生一脚踩住,卫道止住脚步,那个学生走过去,一点没有意识到鞋底多了什么。
      他的鞋子看起来很干净,鞋底却不怎么干净,一脚踩中卫道的鞋带,这条带子虽然是黑色,应对普通情况已经足够耐脏了,然而依然不够,不知之前踩过什么,鞋带多了黏黏糊糊的半固体污渍,这些褐色棕色的混合物粘住鞋带,卫道走不下去了。
      他的鼻子还没坏。
      他站在原地,取下书包,开始翻找东西,如果这里允许携带剪刀,他是不介意把剪刀随身携带的。
      然而不行,他就试图找到一双新鞋,他对鞋的要求不高,毕竟,穿在他这里,什么东西都像是一次性。
      眼前忽然一亮,黑暗的世界撤退了,影子贴在地上,头朝下叉了叉腰,似乎很生气。
      卫道眨了眨眼,影子还是原来的模样,他就将目光落在鞋带上,果然脏了,多了些不明物体,味道很大,他宁愿只是垃圾桶爆浆的某个袋子,也不希望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运气从来不给他机会,自欺欺人也不行,味道太大了,冲鼻,他不可能穿着这样的鞋回宿舍去。
      他换了一双新鞋,不是一次性拖鞋,这是网上买的,九块九一双,用完就丢也无所谓,反正不贵。
      他穿了两双黑袜子,换鞋的时候,顺便把外面那层长袜子脱下来,也塞进鞋子里。
      他没有脚气,换了鞋子,拎着换下来的鞋袜,丢进路边的大垃圾桶,拍了拍手,加快脚步,回到了宿舍。
      刷牙的时候,牙刷戳到了牙龈,他漱口吐出来的水,带了点血丝,隔着一层皮肉,试着按了按那个有点痛的位置,果然出血了,碰到的时候,痛感稍微增强。
      他开始洗脸,毛巾是学校发的东西,用了一段时间就掉渣一样从本体上自然脱落白色的小球,也许是毛巾团,也许是毛巾线,随便什么,也不能缝回去,一而再,再而三,毛巾秃得像一面镜子背。
      这块毛巾被他拧成一团的时候,还不够一个拳头。
      他擦了脸,把毛巾挂回去,差点把别人的毛巾带下来。
      他住的房间号是四个四,生动形象的描述——4444。
      宿舍是四个人住,开门是上下铺的四张床,两个架子,往里走,洗漱区域,浴室、厕所、漱口台。
      电器有饮水机、空调和小冰箱。
      摆设有四张凳子,两张对着拼起来的桌子,四个衣柜和四个书架。
      来的时候,卫道是转学生,养母和养父因为他的事情起了争执,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卫道也不知道。
      养父母离了婚,让他搬了家转了学,他就成了孤影城中庸大学在校转学生,说是大学,其实没有大学,可能是大而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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