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汀的祝福》君子以泽

47、Chapter 8 (1) 兄弟矛盾

　　两天后，洛基以探访亲人为由回了约顿海姆一次，又重返阿斯加德。自那以后，一直蠢蠢欲动的巨人族居然变得安分起来。阿西尔神族们都认定了那是洛基的功劳。之后，华纳部落的女巫古尔薇格突然出使神界。她被人们称作是“海依德”，既天仙美女之意。英灵神殿内，她帽檐低垂，拖着雪白长袍，擦过一个个高大威猛的勇士，走到里德斯基阿弗宝座前停下来，简单地说明了她的来意：对于奥汀自封众神之王，自称阿斯加德为至上神界，华纳首领海神陛下完全不赞同，因为华纳神族才是正宗的神族，也更应该受到其他种族的尊敬，希望奥汀能撤回这些不属实的称号。

　　奥汀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邀请她留下来，让人陪她在阿斯加德观光几日。洛基自告奋勇上前，又转过身对着古尔薇格露出坏笑。那一刻，古尔薇格脸上的淡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样是力量强大外形出众的男人，但奥汀和洛基之间却有着大大的不同。奥汀是众所周知的天生的王者，女神们不敢对他产生崇敬以外的感情。男神们会很喜欢和他说话，态度却是统一如同小学生见到老师，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会牢牢记住，并且在以后很多场合用上，并加以渲染和炫耀。洛基则完全相反，他完全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鲜活例子。男人都看他不顺眼——或许是因为他过于漂亮的皮相，或许是对女人过于温柔暧昧的性格和甜蜜到让他们反感的笑。可如果说女人们都是蝴蝶，那他整个人就是一朵散发着芬芳的鲜花，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都会让她们立刻幻想他在床上狂野的模样。古尔薇格也是一个女人。所以，她和奥汀说话时手指还有些发凉，看到洛基的笑容，手心却开始冒汗。

　　在洛基精心设计的诱惑下，她在几天内彻底沉沦，恨不得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他。但真正知道他们的事的人并不多，知道洛基将古尔薇格狠狠抛弃的人也不多。她带着强烈的恨意回到华纳部落，告诉尼奥尔德她被奥汀洛基无礼对待，还说奥汀提起长矛掷向她，让她滚回无能的海神身边。海神好胜心绝对不亚于任何年轻人，盛怒之下他调动军队，出征攻打阿西尔部落。原本和巨人关系就很微妙，华纳部落莫名的仇恨更让人烦躁。巡逻兵通报上级有华纳神族军团靠近后，奥汀连大殿都没出就从容不迫地下军令。之后，他又命人去雾海之宫看好神后，不要让她到处走动，然后披好衣服去找弗丽嘉。但弗丽嘉不在雾海之宫，四处寻找了，也不见踪影。奥汀愣了片刻，走到英灵殿外延，看着重重云雾中黑压压的华纳部队，第一次感到了极度的恐惧。他召唤来了自己的坐骑，立刻瞬移到阿西尔军队中。

　　这时，弗雷的阿尔弗海姆神殿中。霍德眨着无焦点的大眼睛，拽住弗雷的衣摆：“发生什么事了？”

　　弗雷看看眼前僵持的洛基和弗丽嘉，清了清嗓子：“很明显是情爱纠葛，小孩子还是回避一下。”拖着霍德走了。

　　看着他们远去，弗丽嘉蹙眉盯着洛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基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以为我跟别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古尔薇格是华纳部落的使者，你居然引诱她结仇，难道不曾想过后果？还是说，你认为战争是很好玩的事？”

　　“战争？那真是蛮好玩的事。”

　　“洛基！”弗丽嘉忍不住动怒，“这事关部落和神族的生死存亡！”

　　“部落？神族？那些与我有关么。弗丽嘉陛下，你别忘记了我的身份。我是火神，在约顿海姆长大，可不是你那满口正义、尊严和部落荣耀的丈夫，更不会信你们的布里神。”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他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

　　“陛下的想法真的很单纯。他为什么不认别的人当兄弟，偏偏是我？因为我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因为在我的帮助下，他可以不用战争就俘虏巨人族。”

　　“在你的眼里，世界就是这样丑恶？除了你自己，你还能看到什么？”

　　“没错，我只看得到自己。”

　　弗丽嘉一时哑然，最后叹气：“洛基，你让我太失望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奥汀，但我不希望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感谢爱神陛下的庇护。”洛基笑得不伦不类，直到把她气到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就走。可是，几乎在她转身的瞬间，他脸上就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姐姐，当你生活在蜂蜜罐子里，又怎能明白，我的心生来便是一座火山，永远也无法在掌中绽放出绚烂的鲜花。什么是孤独？那是你仅剩的优点也被人当成致命缺陷的瞬间。什么是罪恶？那不过是欲望华美而黑暗的昵称。我的灵魂里没有信仰，只有你过度美丽的背影。我的世界从来都是一座空旷的堡垒，其中只住了我自己。唯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可是，你留给我的，到底只有那过度美丽的背影。如果你不再回头向前去，就此抛下我……

　　如果你抛下我……

　　不，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像是突然想通了，洛基觉得很开心。树叶旋转着，飘落在他的肩头。他扬起嘴角，笑容在枝叶间漏出的光斑中美若罂粟。

　　和华纳神族这场实力悬殊极大的战争出乎意料地困难。奥汀负伤的消息刚一传回来，在阿斯加德都陷入人心惶惶的气氛中时，立刻又被通告为误传。但弗丽嘉知道这肯定不是假的。奥汀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尝过败绩，甚至连刮伤都很少有。华纳神族那边到底派遣了什么人来……她强压着出征的冲动，在雾海之宫中来回踱步——这种时候，不能再给他添加麻烦。可是天边交战的军队中，奥汀的金翼龙已经耷拉着一支翅膀，奄奄一息。华纳军队士气大涨，一次次猛烈地强袭，逼得阿西尔军队步步后退。就在这时，奥汀的龙朝着金宫飞来。弗丽嘉怔了怔，瞬间移动至金宫门口。龙身负重伤，又飞得太急，没有经过缓冲就着陆，脚下趔趄，重重撞到地面，在宫殿的地面上滑了几十米。尘埃四起，金翼龙巨大的鳞片上泛着血光。随后，高大的男人出现在烟雾中。奥汀右手握着永恒之枪，左手捂着右手手臂，鲜血从指缝中流下。所有神袛、勇士、守卫和侍女都围了上去。奥汀在龙背上靠了一会儿，站直了大声说：“都去找神后，现在就去！任何宫殿、街道和楼房都不要漏掉！”

　　在场的人都没有看过奥汀如此激动的样子，都傻掉站在原地。还没等超过两秒，他就又一次重复：“都没听到我的话么？快去啊！”

　　此话一出，有很多人当下应声离开。其他人则不由自主回头看着金宫门口的弗丽嘉。她也和其他人一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宫殿中回荡着金龙深沉的叹息，连空中的尘埃都在这一瞬凝聚。他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她吓得哆嗦了一下，但还没时间做出任何反应，长枪落地发出尖锐响声，整个人已经被他搂在怀中。他紧闭双眼，在努力确认她的存在一样，手指揉入她的发中。贴着他的胸膛，她听到他几近疯狂的心跳声，身体也因为过度用力的拥抱而发疼，但手指很快触摸到了猩红的粘液。她低呼一声，想要推开他，但无法动弹：“奥汀，你受伤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撕扯了一块布匹，将手臂上的伤随意包扎，重新回到战场。所有人都还心神未定，天边的阿西尔军队已猛虎般凶狠地吞没敌军。

　　战后处理完所有的事，奥汀回到金宫，弗丽嘉和几个祭司在那里等候。她正准备叫祭司们帮他疗伤，奥汀却自行拿着绷带进了寝宫。他们跟着进去，奥汀却坐在床边说：“我自己会包扎，出去。”门口的几个祭司僵化了一会儿，都不敢多留，悄悄走了。短暂的逗留后，她也无声地走到他的床边，低声说：“我错了……”

　　奥汀不理她。她的声音细如蚊鸣：“对不起。”

　　“你白天去哪里了？”他背对着她拉扯着绷带，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

　　“你知道今天华纳神族攻打的事么。”

　　“我知道……”她一寸寸挪到他的背后，努力转移话题，“我帮你包扎。”

　　奥汀又沉默了。她厚着脸皮靠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到：“如果我能代你受伤就好了。”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但是心里却开始混乱。一直知道弗丽嘉对自己而言很重要，也从来不介意。经历这件事之后，他才知道，似乎程度有些太过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在她亲昵的抚摸和关心下，心底的防线一次次被击得粉碎。终于，他再也把持不住，将她抱在自己的身上，激烈地吻着她。尽管如此，如此不善于表达感情的自己，还是有那么多深藏的情绪无法发泄出来。

　　虽然阿西尔神族战胜，但和华纳部落的中立关系也化作泡影。如果不采取一点弥补策略，接下来持续的战争将无法避免。奥汀决定选用交换神袛的方法，换取和华纳部落的和平共处。经过众神的商讨，最后决定让弗雷和芙蕾雅去华纳部落。没过多久，洛基的母亲又一次为他安排了婚姻。对象是西格恩，一个和洛基一样，红发而高挑的巨人女子。这一回洛基居然没有试图挣扎，就直接回到约顿海姆，迎娶他的新一任妻子。

　　过了几日，奥汀很隆重地把弗雷和芙蕾雅送去了华纳部落。那一日从来不曾饮酒的霍德缩到人群中，闷闷地喝了一杯酒，过渡都没有就直接醉了。人们都站得笔直，就他一个瘦瘦的身子摇来摇去。人群散去后，弗雷看他还坐在空空的大厅中发呆，悄悄靠过去。奥汀送走弗雷的原因，其实他也心知肚明。相较于博德，霍德的力量实在太弱，一直守护着他，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霍德曾经无数次想，自己活下来实在没有意义，但弗雷说，没有你，你的弟弟永远散发不出如此耀眼的光辉，黑暗也不代表你就不美丽。霍德说那你是太阳神，一定很好看吧。弗雷说，我又老又丑又矮，你不嫌我在你身边碍事就好。霍德睁着大眼睛笑，说人家都说丑人声音都好听，果然是真的。弗雷看了他许久，才忍住没有打他。

　　盲人的感官反应总是特别灵敏。尽管弗雷没发出任何声音，他还是敏感地抬头：“什么人？”之后立刻抽出腰间的剑，立刻刺出去。下一刻，手腕被人握住，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霍德大惊。但他觉得味道很熟悉，像是弗雷……可弗雷说他很矮，他抵触到的却是对方的胸膛。霍德非常缺乏保护自己的常识，抬头说：“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那双整个神界最独特的眸子，弗雷的目光下挪，停留在霍德苍白的嘴唇上。神殿中一片狼籍，空荡荡的却是一片天堂。他摇摇头，放开霍德，转身走了。究竟在想些什么……再这样下去，走了也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西芙生病了。理由完全不像她描述的伤感且浪漫，纯粹就是吃了太多命运三女神给的甜冰果。尽管如此，生病中的她怏怏地缩在床上，却无比可怜。很不巧的是，她的追求者们要不是不关心，就是不知道，唯独索尔没日没夜地守在她紧锁的大门外。带给她最大感动的人却是弗丽嘉。弗丽嘉从来不做饭。但为了西芙，她下厨了，而且还做得不难吃。之后她体贴地喂西芙喝汤，立刻看到了西芙红红的兔子眼。奥汀原本认为弗丽嘉是真的讨厌做饭，就不曾勉强她，但见她做给西芙吃，对这件事自然感到心理不平衡。他不曾表现出来，只是假装慰问西芙，顺便去蹭饭。

　　当日西芙在弗丽嘉的肩上重重一拍，特豪迈地说了一句姐们儿就是姐们儿。可美好的状况没有持续多久，她的病还需要调养一阵子才可以恢复。于是西芙空虚无比，开始怀念提尔，悲伤地说：“男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弗丽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话你不是每个小时都要重复一遍？”

　　“幸福的女人，你懂什么！”西芙抱着枕头继续伤感，“我只要一想到他说我骚扰他，就觉得打击太大……”

　　所以，之前她的洒脱都是装出来的。

　　此时此刻，索尔站在凄凉的秋风中发丝凌乱着。

　　后来，洛基回到了阿斯加德。他带上了新夫人西格恩，以及和安尔伯达生的三个孩子：芬里尔、耶梦加得和海拉。初次见到这三个仿佛是洛基再版的孩子，弗丽嘉又开始感到莫名的担心。她无数次想和他说话，他都巧妙地避开。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在乌达泉旁边看到他。圣钟正好敲响，深蓝潋滟的波光随之震动，倒映在他秀美的侧脸。她站在他的身后，轻声唤道：“还在生我的气么。”

　　过了很久，洛基才说：“神后陛下，那么多人都说我会摧毁阿斯加德，这个预言其实并非不可实现。”

　　弗丽嘉怔了怔，手心发凉：“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那个预言，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你没有看着我长大，你也不了解我！”他被惹恼了，忽然暴躁地甩手，“我更不善良！我不是神族，不懂你们心系布里、心系天下的伪善！”

　　“就算你不信布里，也是伊米尔的后代，你们的神灵也在天上看着你，你怎能做出卖灵魂的事？”

　　“弗丽嘉，你要我说多少次。我不信布里，不信伊米尔。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你懂了吗？！”

　　然而，不论他如何不耐烦，多么浮躁，面前的女神都只是一脸平静无奈地看着他，没有对等的态度，只是像一个快要对孩子彻底失望的家长。而他也快要放弃般，虚弱地说道：“弗丽嘉，我没有信仰。我的信仰就是你。当我爱上你，就是我最初，也是最后拥有信仰的时刻。”说到这里，圣钟不曾停歇，歌咏出一首深藏在阿斯加德的悲凉诗文，惊起数只游弋的白鸽与天鹅。当翅膀扑腾声响起，白羽雪花般落在两人中间，洛基侧过头，慢慢站起来，眼中荡漾着水光和凌乱的白色影子，“这是我最后一次拥有信仰的时刻，也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告诉我，你会成为我的女人。然后我会跪下来，为我的罪孽忏悔，请求诸神的原谅。”

　　他的绝望与坚定让她既心疼，又害怕。她抬头望着阿斯加德的天空，避开他的视线：“你已经知道这是罪孽了，洛基。”

　　“我不介意。为了你，我愿意出卖我的灵魂。”洛基朝她靠近，眼中竟流出一种几近杀气的神色，“姐姐，答应我。”

　　她吓得后退两步，但后背撞到了树干上。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洛基，你是认为我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妻子，还是觉得阿斯加德和华纳海姆一样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