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汀的祝福》君子以泽

46、Chapter 7 (2) 成年的洛基

　　很快，奥汀把他召唤回去，带他骑龙参观阿斯加德。他们去了万年花园，奥汀向他介绍了怀抱竖琴的诗神布莱奇、手捧金苹果的青春女神伊登，并接受了他们奉上的新鲜果实。然后，他们去了本纪元新修的神学院，探望圣礼课堂的孩子。穿着深色裙裳的冷酷女校长向学生们演示了魔法后，便来到他们身边，向奥汀行礼。奥汀向他介绍说，这是繁育之神芙蕾雅，太阳神弗雷的妹妹。接着，他们去了正在修建装饰的神殿，看见搬运工用魔法把巨石搬上去，休息时吃着粗糙的腌肉、蛇蛋和海德伦奶油。那里有专门用凤凰从瓦特海姆雇来的绣彩匠，他们为所有罗马柱的柱头都穿上五十尺的金色锦缎。留着大波浪闪耀金发的女子婀娜走来，紧跟在后面的是留着及肩银发的英挺男子。奥汀告诉他说，这是收获女神西芙和雷神索尔。随后，他们去了斯利德河边，看见了正在操练部队的光明之神博德。洛基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奥汀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小侄子，一颗心都凉了半截。博德小时候长得很像弗丽嘉，但长大以后越来越像奥汀。相较于奥汀的沉稳和黑发，金发的博德看上去更稚嫩冲动，只是身为众神之王的儿子，又有与生俱来的高贵神位，博德的傲气是不容忽视的。刚一走到洛基面前，他就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洛基一番：“以后你打算一直住在阿斯加德？”

　　洛基挑了挑眉，但依旧温和：“这要看你父亲的意思。”博德嗤笑一声，站在了众神前端。或许是因为年少，或许是因为本能的排斥，看着洛基美丽的脸庞、高挑劲瘦的身材，想起他是火神兼邪神，博德对他也喜欢不上来。

　　见了弗雷、霍德等神祗以后，天色已晚，奥汀带洛基去了布里大教堂。有人前来通报要事，奥汀在门口向他们布置任务，洛基自己先行进去。圣洁的月光下，女神早已成群结队相继离开。这座教堂由布里修建的初期，内部比较朴素，除去占地面积广阔，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神龛，更像一个神庙而非教堂。博德成年后，邂逅了他的妻子南娜，热恋中的他有了设计灵感，向奥汀提议重新翻修教堂的内部，由他亲自监督负责这一巨大工程。如今布里大教堂有着巴西利卡式的古老，与诺曼底式的华贵，大殿是长方形，两边有低矮的侧廊，由爱奥尼亚柱支撑，整个内部是厚实的“肋式”圆拱形结构，这种风格以博德之妻的风格命名，刚竣工成就轰动了神族世界。从那以后，整个阿斯加德的神圣建筑都被南娜式风格卷席了一遍。在这里，墙上窗格中装满了纪元前诸神的壁画，高高的穹顶上印着诸神的彩绘，与吊灯上的黯淡烛光相互辉映——它们都是无数著名画家手工绘制了百年才完成的，那百年里，颜料滴落在他们的脸上，整个教堂里都是让人窒息的味道，而现在这些壁画均被上方的魔法光晕点亮，看上去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它是由多少心血堆积而成。蜡烛铺满了整个教堂，也将彩色水晶窗前的百合染成金色。

　　布里大教堂教堂高耸入云，充满尊严，教堂内部也宏阔得让人觉得世俗琐事都不足挂齿。在这里，人们只能听见神的声音。教堂的尽头，有一个金发女神静站在祭坛下方。她在父神布里垂头身披长袍的雕像前祈祷，端起圣杯，洒下圣水。她穿着曳地长裙，系着金线腰带，当光华洒落，窗外溜进来的风舞动她发间的羽毛，这一身纯净的雪白出现在教堂里，竟毫无违和感地和它融合在一起，从这里出生成长的一样。

　　这个背影，他早上在圣钟附近的高空中看见过。当时，他曾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终于有幸，终于对其他女人动心，终于不必再受这八千多年思念的苦痛。可是到最后，还是她……想到这里，他晃了晃脑袋，发现从上个纪元的697年开始，到现在，居然真的已经有了八千零七年。

　　弗丽嘉早就听见教堂里突兀的脚步回声，但直到祈祷进行完毕，才转过头来。然而，与洛基视线对望的那一刻，她却倒抽了一口气。她怔怔地看着过道中央的他，满眼不可置信。而当她用熟悉的声音，唤出那一声“洛基”，他终于知道，这一生，他都无法再从她的束缚中走出来。

　　她就站在那里，离他伸手可触的地方，以别人妻子的身份。

　　“你还是这么高。”弗丽嘉走过来了一些，又往后退了退，笑了出来，“不，我不要跟你站在一起。我一点都不矮，原来你明明跟我差不多高的……”

　　这时，奥汀走进来说：“又在逃避现实，巨人怎么可能只比你高一个头。”

　　他们同时往后方看去，她坚持不靠近他们，像在赞扬，又像在赌气地小声说：“巨人孩子真可怕。我不跟你们俩站在一起，感觉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和奥汀说了什么，洛基都不曾留意。他曾经想过，或许等自己长大了，她就会有些老了。不过那样很好，没有人会跟他抢她，在心灵上的脆弱寂寞，或许会使得她更依赖他……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七千多年过去，她还是这样美丽。现在他们俩一起走出去，人家肯定会发自内心觉得，这是天下最般配的情人。不用再叫她姐姐，不用再担心她把自己当小孩……她说过，她和奥汀之间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他已经等了太多年，是时候接她离开。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看见她写满崇拜和爱慕的眼神，还有奥汀宠溺的回望，洛基心中的不安在扩散。他是否错过了什么？

　　“洛基，洛基？”弗丽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怎么？”

　　“洛基应该是累了。”奥汀看看前方，“现在神袛都在英灵神殿等候，我们这就过去吧。”

　　弗丽嘉自觉地站在奥汀身边，但不时探过头来看洛基，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她都会温柔地笑笑。洛基的目光却再没从她的身上挪开过。不过不管她是否骗自己，都无所谓了。在奥汀转身出去的时候，他探过身，在她耳边低声说：“弗丽嘉，真的好久没见……”说完以后，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她猛地往后一缩，撞到了奥汀。奥汀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没，没事。”她缩到奥汀的身边。

　　等奥汀又继续和提尔说话，洛基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一边嘴角，对她露出了坏笑。她觉得慌乱极了，别开头，躲开他的视线。他却再也不再害怕。这一回，即便背叛神灵，即便毁灭世界，即便她会厌恶自己……他都要带她走。

　　当日，洛基和奥汀端着盛着蜜酒的牛角，几乎豪饮到天亮，弗丽嘉和许多神袛早已支撑不住，回去睡觉。因为洛基和义母的关系，奥汀对巨人族一直都有所顾忌。如今洛基力量完全发展成熟，居然还这样义气地留在阿西尔部落，奥汀的心情不错。凌晨时分，奥汀略有醉意地离开英灵殿，却下意识走到了雾海之宫。而弗丽嘉面有倦色地站在寝宫门前徘徊。奥汀过去抱住她，低低地说：“怎么还没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挽着奥汀在床上坐下，“你难道不觉得洛基莫名其妙背叛巨人来到神界，有些奇怪么？”

　　奥汀微笑着在她脸颊上吻了几下：“你想多了。洛基是我最好的兄弟，来神界是理所当然的事。”弗丽嘉敛神不语。

　　“不要老往不好的方面想。从博德做梦以后你就有些担心过多……”见弗丽嘉忧郁地点头以后，他搂着她倒在床上。她坐起来，替他脱掉衣服和鞋袜，刚用毛巾擦他的脸，他闭眼笑着，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我真幸福。”

　　弗丽嘉怔了怔，面容上荡漾开甜蜜的微笑。奥汀平时情绪完全不外露，看样子真是有些醉。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一样，她却一点也不腻烦，一点也不想改变，最好每分每秒能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永远都这样下去。她从来都喜欢这种平静。和奥汀在一起时，渗入骨髓的喜欢和平静。只是，过了几个小时，这种平静就被外面的喧哗声打破。奥汀睡眠很轻，但一听到外面的争吵声，他大概猜到了内容，选择性无视继续睡觉。她没他这么淡定，穿好衣服，睡意朦胧地走出宫殿。英灵神殿外，几个年轻的女神正面红耳赤地吵架。而洛基几次想要逃跑，都被她们拽了回去。

　　“我真不敢相信你背着我偷偷约他！当初我俩怎么说的？如果同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轮流进攻。上一回的卢曼我没有让给你么？这一回轮到我了！”

　　“那也要看看质量再说。卢曼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能和洛基殿下比么？”

　　“看在父神的份上，当初是谁对我说‘卢曼真是年轻英俊又多金，如果不是离婚三次还拖着四个孩子，我一定要嫁给他’？怎么突然又想嫁给洛基殿下了？”

　　“你……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别怪我不客气了！你接近殿下的目的，就是因为他的巨人血统吧，平时装得这么端庄，实际还不是天天觊觎床第之事，真是太恶劣了……”

　　“我我我，我觊觎床第，你说话最好……”

　　“都不要吵了！你们两个女人心理阴暗，他是不会选择任何一个的。殿下，请相信我，不是所有的阿西尔女人都这样。”

　　“殿下，昨天我可是说过要带你去吃好吃的……”

　　看着将洛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女神们，再看看洛基那张盛极的容颜，弗丽嘉发自内心感慨年轻人真是有激情，打了一口呵欠，慢吞吞地走回雾海之宫。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现在洛基不再寂寞。想起小时候他可怜兮兮被人欺负的样子，她还不止一次担心过他的将来……可是，她突然听到有人提起她。还是由洛基说出来的：“其实我心目中标准的阿西尔女神，是神后陛下那样的。”

　　弗丽嘉愣了愣，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洛基坚定而充满敬意地说着：“美丽高贵，温柔贤淑，大方得体……在我看来，她最漂亮，比所有女人都漂亮。”

　　这是故意的。绝对。几乎立刻被千百道带刺的目光射穿，弗丽嘉吞了口唾沫，慢慢转过身：“那是当然，我是他的姐姐，是看着他长大的。洛基应该比较敬重我，仅次于他的母亲吧。”好不容易众女神的眼神缓和了一些，洛基又继续说：“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起码我不会幻想母亲裸体的模样。”

　　弗丽嘉又一次被射杀。她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怒意：“洛基，我说了很多次，你已经不是小孩，不要总是开幼稚又失礼的玩笑。”

　　见她离去的背影，洛基有些慌了，立刻追上去。他们穿过了潮湿的草坪，流连着龙影的台阶，他在乌达泉旁抓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我并不想冒犯你……”

　　她转过身来，疏远地望着他：“洛基，或许和安尔伯达的离异给你带来了伤害，但这不是你任性的借口。从昨天到今天，你开了多少让人无法忍受的玩笑，大概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安尔伯达没有给我带来一点伤害。”

　　“那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洛基低下头，慢慢松开手：“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男人都是这样。”

　　“好吧，这么说你也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姐。但你起码还是奥汀的弟弟，对么？对于他的妻子，难道你不能尊重一些？”

　　清晨的阳光并不强烈，却让人懒洋洋得睁不开眼。洛基眯着眼，看向明澈的泉水，神色复杂，没有回话。弗丽嘉质问道：“你听到我说话了么？”洛基不回话。她有些哭笑不得：“我真的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刚做错事的人是我么？”

　　洛基还是不说话。

　　“洛基，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讨厌？为什么这一次你态度转变这么大？我觉得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发生，如果你不说出来，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我爱你。”

　　“什么？”

　　洛基转过头，看着她：“我爱你。”

　　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他，似乎已经再不认识他：“你在胡说什么。”

　　“跟我离开阿斯加德。我要娶你为妻。”

　　“洛基，等等。”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整理头脑中的思绪，“你没有认错人吧？”

　　“从很久以前，你对我来说，就不是姐姐。”

　　弗丽嘉又沉默了半晌，突然抬头说：“不行，我还有些事要做，先去祭坛了……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她不再看他，快步离开。接下来，她一整天都无法做任何事。虽然名义上是姐弟，但她的年龄都足以当他的阿姨甚至母亲。更重要的是，她分明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怎么可能对她产生那种感情……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奥汀知道，不然事情可就不是告白拒绝那么简单。晚上她回到了雾海之宫，琢磨着怎么把这件事低调处理，可刚一走到窗口，就看见站在阳台下的洛基。

　　突然间，这个火神弟弟变得异常陌生：玫瑰花瓣般美丽的卷发，毫无瑕疵令女性嫉妒的雪白肌肤，还有整个脸部最好看的，窄而高挺的鼻梁……从小就是那么漂亮的孩子，此时他没有看到她，半侧着脸，也明显有那时候的影子。但这时，他突然抬头。那一瞬间，她在看着他的面容时，头脑中一片空白。说得夸张点，就像是一个小男孩看见了裸体女人。

　　她第一次留意到，洛基竟然是这样的……惊艳。可是，他的话又突然把她拉回了现实：“你睡了么？”

　　她心虚地看看身后和四周，摇摇头：“这么晚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去睡觉了。”

　　“睡不着。我想见你。”他抬起面孔，皮肤在月光下更显白皙。柔和的银光映入他的眸子，格外澄澈，让他有了一份孩子的气息。

　　她正进退两难，突然门被推开了。条件反射地拉上窗帘，转身看到了奥汀。他走过来，搂住她的腰，用鼻尖轻蹭她的鼻尖，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殿内的光芒依然投射在窗帘上，洛基站在下面，隐隐看见了将怀中女人放倒的男人，瞳孔紧缩。天亮的时候，弗丽嘉醒来，奥汀还在睡觉，枕上的侧脸线条清晰分明。弗丽嘉偷偷起身，他皱了皱眉，捉住她的手。她小声说：“我下去走走。”他才放开。

　　走到窗边，一边琢磨着怎么回复洛基，但是窗帘才拉开一个缝，她就吓得又将它拉上——洛基还坐在树下。

　　一时心情复杂到难以附加。她披好衣服，迅速跑下去。洛基抱着双臂，因为过度寒冷，嘴唇已经有些发紫。这一瞬，她看到了当年蜷缩在角落里，被很多孩子孤立的小男孩。但是，过多的心疼与怜惜只会让他误会而已。她蹲下来，缓慢而小心地说着：“洛基，你还没有完全成熟，有的时候，或许会把独占欲和爱情混淆。你并不爱我，只是觉得姐姐被一个男人带走，有些寂寞而已。”

　　“我清楚自己的想法，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洛基垂下头，眼睛藏在了微卷的刘海下。

　　“好吧。那说说我的感受……我爱奥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指尖微颤了一下，顿了顿，狠下心继续说，“从现在起，我会把昨天的事全部忘记。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洛基还是没有回话。十多分钟以后，弗丽嘉回到了雾海之宫。他依然坐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体，将头埋在双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