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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楼锁 ...

  •   今日的逍遥楼内,简直是一片狼籍。

      花厅中凡是眼睛能见的,已被近数破坏;就连逍遥楼的招牌上,亦横插着一把飞刀,在春日的艳阳下,寒气逼人。

      只是含翠看着眼前的光景,长舒口气:这秦家的一劫,在此厢应是已告一段落了吧?未真正毁掉逍遥楼,已算极大幸事。

      收拾停当,含翠移步“流云”。云袖姑娘已经多日水米未进。听得含翠推门进来,云袖眼角的泪水流了下来:“妈妈,只怕女儿撑不过这几日了。女儿悔当日未听妈妈的话,所托非人!”

      含翠看着这个姑娘——云鬓凌乱,面色青白,如花容颜早已不再。不禁叹道:“心病还需心药。这病,且你自行调理心绪。袖袖,这又是何必?大抵男婚女嫁,若论目前,悔必在后。富贵盛衰,更迭不常,他一个薄幸人儿,忘了也罢?何必这样苦可自个儿!日后他再由贵而贱,必当记起你的千般好处,悔恨不该!”

      “女儿怕是活不到那日了!”云袖忽地伸出手来,拉住含翠:“妈妈,女儿明白妈妈的好,自周郎离开后,这些天来,您也未催过女儿,女儿是感激的。妈妈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曾经柔如无骨的纤纤素手,现已瘦成一把枯柴,似乎没有了力气,轻扯住含翠的裙,云袖突然道句:“来生女儿只求做牛做马,也不再做女人。”

      女人,是否就注定这样了?有幸的,生个富贵人家,天保佑,家世一直兴旺,求得份好嫁妆,许得好人家,遇得个不处处风流的夫,再生得一子半女。这就已是极品的日子了。家世一般的,但求进了夫家不受婆婆的气,安安稳稳地混成婆;而楼里的姑娘,纵然着绫罗、饰珠玉,也盼等寻个可心的人儿为自己脱籍,好嫁为人妻。不是没有先例,即使当朝的官员,也有不少人的侍妾本是风尘中人。只是,并不是所有倾心的男子都可以托付芳心。比如云袖的周郎,走前还卷走了她多年积攒下的一些细软,如今却是一去不回头了。

      也只能怪命了。云翠长叹口气,替她将冰冷的手收入夹被中。

      “妈妈,玉姑娘是您放走的吗?您真是侠义心肠。”含翠正待抽身走人,却被云袖一语留住。

      云袖气息微弱:“女儿虽然身子不好,可还是看得到、听得到的。那夜正巧不自在,正要推门时却正巧见到了玉姑娘和一个黑衣男子······”

      “女儿,你是一时眼花!玉儿已经没了,你不也听说了吗?不要怪妈妈当时狠心未放你和周公子走,一是这个周公子非可托付终身之人,二是这楼里的规矩万万不可坏。没有为你坏了规矩,怎么又会因为她特殊呢?你一定是头昏了!”

      待含翠关门时,仍听得内里的云袖干咳声声。看来,郎中说的不错——她的日子也不久了。

      望着楼内的一片清冷,含翠不禁忆起方才云袖的一番话:来生,只求做牛做马,也不再做女人。

      这云袖,说的倒也没错。那夜她看到的定是玉仙儿。只是,含翠怀疑:现在的玉仙儿,身居重重深府中,一定会比在这里快活吗?

      ······

      含翠所思非虚。玉仙儿确实并不快活。

      此时,她已非玉仙儿。

      普安郡王的府弟内,她只是个刚收进来的丫鬟而已。此刻,她名唤兰芝。领她进府的刘管事为她新起的名儿。

      原曾想,这普安郡王,领受着王爷的俸禄,必然也享用相应的尊荣,王府规模必定不小,仆役丫鬟众多,她一小小的新入府的丫头,怎能当得大任?却不料刘管事径自将她安置在了书房。

      “姑娘不必过谦,当初玉仙儿的才华何人不晓?”推辞不成,她只有应了。

      她现在不过是个奴才,岂有挑拣之理?

      若是含翠见过今日的兰芝,定然不肯相信她就是那病体缠身的玉仙儿。鸦黑秀发云垛儿般高高挽起,略施脂粉,虽仍是楚楚可怜的身子,却再看不出一丝的病态。

      不错,兰芝从前的病体,图的是保身。保身又为的是今日的入府。

      “见得普安郡王,用女人的所有手段,让他注意到你。”这是哥哥告诉他的话,是父亲交代给她的任务;这个过程,为何设计得如此曲折?兰芝不晓得。她只清楚:自己只是前面的一枚棋子。这棋,如何布局,怎样来去,完全由她不得。

      虽道她冰雪般聪明,刘管事仍留她在主事丫头身边跟了三天,以清楚这府里的规矩。兰芝疑惑这刘管事和父亲的关系究竟如何。若他能轻易安排好自己,为何又让她在逍遥楼蹉跎了两年光景?虽说在那里明白了男女之事的种种玄机,可这些非必身临其中方能学得吧?但若他与父亲无关,以他的身份,何必对她如此殷勤?

      无论如何,小心为上。大哥在点燃那场大火前,反复叮嘱她:“入了普安郡王府,我自然无法再象前两年那样处处看护、帮衬着你,一切小心为上,万万不可轻信任何人!”

      她明白。在逍遥楼的两年里,她看尽了欢场人情;绕偌大的圈子只为设法进府,父亲将来可能交代的任务应该相当重要。有完全把握前,她万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

      那日,含翠含泪告诉她:她的去留干系逍遥楼的生死;而得知那个深夜敲窗造访的黑衣男子——刘管事即为普安郡王中人时,即可明白——此原本系父亲的安排。

      那么,下一步,她要让这个王爷注意到自己。

      昨夜,潜入王府的大哥叮嘱她:“千万小心,自当珍重。”王府的戒备可见并不如她曾设想的那样森严。大哥未说下一步需要她做什么,但从当前情况看,自己在府内,应当是个内应;应当不是行刺,若果真入府行刺,以大哥一人夜入王府的功夫,根本无须自己插手。

      只要不是让自己杀人就好。她自幼怕血,发自内心地畏惧血液的鲜红;因为母亲是着一件鲜红的衣衫吊死的。当她进入屋内,发现母亲悬挂在梁上,曾经温柔美丽的笑脸已经满是狰狞——她惊叫一声,当即晕死过去。

      后来,听仆人们偷偷说过:穿红衣自缢身亡,是对生者的诅咒;为的是能在亡后化为厉鬼,找仇人索命。一贯和气的母亲,如何会与他人有这样的深仇?又是怎样的痛逼得她自缢?没有人告诉她。见得她时,大家都四散开来,惟恐她听了去;她不过是个妾出的六龄女童而已。

      好在还有个大哥,和其他从不正眼看她的哥哥们不同,他一直关心、照顾着她。为父亲把她送到逍遥楼,他和父亲争执过;可惜的是已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所以,他帮着她,所谓的江湖术士,所谓的二八之忌,还有曾经的登徒子的死,不过是大哥的缓兵之计。

      今夜,大哥应正在府中,伴着如花似玉的娇妻吧。兰芝轻轻一叹:一个女人,能做大哥的妻,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她八岁那年,吹吹打打迎进的一顶花轿,下来的是亭亭玉立的美娇娘。看着大哥沉静的笑容,她知道,从此,他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将永远不可能再是他曾说过的“心爱的妹妹”。

      而她,一个自缢的妾的女儿,终究只能是父亲仕途中探路的一枚棋子。纵然她再也无法全身以退,相信他也不会流一滴泪。

      因为,父亲一直不愿见她。总有人说:她越来越象她的母亲。

      在她心目中,母亲永远是最美的,永远无人可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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