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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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噶布喇和索额图频频被招进宫去，阿玛已经升了职，而太后的口风听来是索额图不久也会有个职位了。
但这些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依旧做玛父的好孙女。在赫舍里家日子越长，我想的也就越明白。我不能在索尼面前装傻，一个傻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索尼也不会疼她。我只有继续让他刮目相看下去，我所赌的是一个爷爷对孙女真心的疼爱。也许时间长了，他真的会为了我的幸福，而做些别的努力。
福全经常托汤若望带些东西给我，初时那些东西拿到手上，让我很是愤怒，莫过于一些《女训》、《女则》之类。
小小年纪如此腐化，我对福全的男权思想鄙视不已。然而福全似乎突然被他的皇阿玛看紧了，汤若望邀请了几次，都没能把他拯救出来，倒是玄烨，隔三差五地来找我。初时还会被我逗得脸红，时间长了渐渐有些麻木，但仍是那副憨憨的样子，笑起来有些腼腆，我想那已经成了他的招牌了。我拿他着实无奈，无论怎样避着，都能被他找个正着，而汤若望似乎也希望这个小阿哥有些玩伴，所以纵容他来缠着我，并对我求救的眼神一概置之不理。其实他自己由于在十六年的年初被人参了一本，也已经无暇顾及我了。我还记得，彼时，玄烨曾义正词严地拍着胸脯说这事儿包在他身上，可他只是个五岁的稚龄小童，纵然他是万古流芳的康熙大帝，那也是两年后的事了，次日，玄烨托小公公捎了封信来，大概内容是他没能做到他许诺的那些，很对不起汤玛父云云。然而汤玛父并未实质获罪，虽然在我看来，那也是迟早的，因为有些人，是真的等不及了。
当十六年的冬天到来的时候，我对着园子中汤玛父种下的腊梅呼出一团团的白气，与红红的花瓣相得益彰。我承认，我有些想念那个憨厚的玄烨了。但似乎总是时不予我，这回出现在眼前的是福全。
“安田，是我。”福全还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但他眼里是满满的喜气，“安田，我给你带了礼物。”
我使劲擦了擦眼睛，确认眼前的真是福全，那玄烨呢？没有跟着来么？我往他身后看了看，果然空无一人，顿时有点萎靡。
“你怎么了？”大抵是看到我毫无兴致的神情，福全有些诧异。
“没什么，你送的东西不是《女训》就是《女则》，没劲透了。”我小声控诉。
“这回不是，你看！”一把亮闪闪的东西横在我面前，我低头一看，不禁嘴角抽搐了：“剪……剪刀？福全儿！你找死！”
福全早已闪到一边，大声冲我嚷着：“田田，下回汤玛父园子里的墨牡丹开了，用这个剪，利着呢。”我冲着福全奸笑：“先让我修理修理你的稻田吧。”说着我扑上去，按住福全的脑袋准备来个我最近才琢磨出来的空前绝后惊天地泣鬼神的无敌造型。
福全既已被我按住，便开口讨饶：“好田田，我不敢了，下回我再送你《女诫》，让你连着前两本用剪刀剪了好不好？”
我掐着福全：“不必了，那两本已经撕了！”
福全仍不知死活地嘲笑：“田田，你看，送不送你都是一样的，你总归是这么野蛮。”
“你……”我不禁气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们扭过头去，只见玄烨面色不善地站在我俩身后，眼睛直瞪着福全的发辫。
“你来了！”我开心极了，放开福全，撒丫子朝玄烨奔去。请不要怀疑我的心理年龄，毕竟除了汤若望，平时就只有玄烨陪我疯闹了，横竖我不会嫁给他就是，做个朋友应该还可以。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不知不觉，我的底线竟放宽很多。
“最近你也不来了，福全儿，你们都怎么回事儿？是不想和我玩了吗？”我收回自己的爪子，端正坐在还铺着薄雪的假石上。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福全奇怪地看了眼玄烨，玄烨不说话，只是径直走来把我拉起，将外面的小褂脱下给我铺在假石上。看着玄烨细心的举动，我的鼻子忽然酸酸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我拉着玄烨和福全的手，看着他们：“玄烨，福全儿，你们对我真好，以后我会舍不得你们的！”
福全笑嘻嘻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为什么要舍不得我们，你要走吗？”
“我……”我一时语塞，“我……总会长大，我们总不能在一处玩儿，会分开的。”
“不，我不要和田田分开！”玄烨语出惊人！
我顿时抬眼瞪着他，大哥，我这么努力的想要逃离开你那佳丽三千的后宫，你还是不要粘着我了。
福全没有说话，只是以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了我半晌，然后缓缓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这副表情出现在一个小屁孩脸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不然，我们想个办法，让你和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靠！小屁孩果然和玄烨是两兄弟，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用了！”我拒绝得干脆利落。
“田田！”玄烨有些焦急，“你不要离开我们，我们兄弟好不容易有个人让我们能说说话，你走了，我们会难过的。”
玄烨的鼻子抽抽着，抽得我也有点难过。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在心里微微叹气。大抵身为皇子的孩子，童年都是这样的，平头百姓羡慕他们的锦衣玉食，他们却在不知不觉中就已付出昂贵的代价，最初是自由，最后是亲情。心里酸酸的，我不希望这么好的一对兄弟有一天会反目。
福全抬头看看天色，拉了拉玄烨：“咱们走吧，宫里快下匙了。”
“不，我不走，田田还没有答应我。”玄烨的声音异常坚定。
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阿哥身上看到这么坚定的眼神，听到这么坚定的语气。一时间，感动涌上心头。我笑了，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比我还要高一头。我只好把手往下一放，拉了拉他的手：“我答应你，你们快回去吧。”
福全点点头，和玄烨一起离开。我就站在原地看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仍是忍不住想叹气。然而福全走出两三步，忽然转回来，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田田，你今天说的话我记得了！我会同自己的兄弟友爱，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母妃的阿哥。但你也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不要离开！”
由于那语气太过真诚，我真的点头再次作出承诺。然而我知道我终会辜负他们。有什么办法？我不想做短命的赫舍里皇后，我只是尘世里一粒蜉蝣，有最基本的求生欲望，而我的野心也不止于此，就算要在康朝活一世，我也要活得精彩。
这次分别后，原本天天粘着我的玄烨来得少了，福全成了汤若望小院的常客。我心知这也正常，再两年，玄烨便继承大统了，我从不相信野史，玄烨能成为皇帝，必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而皇室子弟的管制严格，我是明了的。而现在，他只是回归他该有的轨道，他本不该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然而从此大家便真正是天南海北，渐行渐远了。难过倒没有太多，免不了的是伤感。毕竟如果说这几年是我的童年的话，玄烨倒真称得上是一个贴心玩伴。
噶布喇仍然会看紧我的女红学习，而玛父依旧为我的出类拔萃骄傲着。很奇怪，我可以接受老人严苛的要求却能不计前嫌叫声玛父，但是于噶布喇，我一声阿玛也没有叫过。也许，是在玛父身上，除了算计外，我还能看到些他对我真心的疼爱吧。
在过了春节后，我找了个学习洋人礼仪的原由，名正言顺地到汤若望家小住去了。原因是，我想念玄烨的时候比我以为的要多很多。而汤若望家，有太多不能忘记的回忆。
三月眨眼便到，那天福全央着汤若望带我们去天桥看杂耍，汤若望已经年迈，所以这一路我们只能和面瘫男潘尽孝同行，气温低靡到冰水混合物的程度。然而杂耍看到一半我就溜了，事实上，我是想找人给玄烨扎个风筝，我记得，玄烨的生日是在风筝自由飞舞的时节。
就在我琢磨着是给他扎个京燕让他闷的时候可以把京燕当成自己放飞出去好，还是扎个雄鹰祝他能一统天下顺便放过我好的时候，索额图一行人等急匆匆赶来将我驾走，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被梳妆好了送到了皇宫里。而此时，我正站在还有些清寒的晚风中等待那个在这个时代名满天下在后世也名垂青史的皇太后的宣见。
我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星星爬满了夜幕，而玛父也应该陪着我饿过了几个时辰。
但我没觉得饿，我想玛父也是不觉得饿的。
我不饿是因为与旁边一同站着的小姑娘相谈甚欢，而玛父不饿是因为同旁边站着的小姑娘的爹明枪暗箭的甚欢。但其实两人的谈话并无甚实际内容，绕来绕去不过是想弄明白对方对这次皇太后的召见究竟作何感想，但反过来，谁也不想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相比之下，我与小姑娘的话题要单纯明朗许多，一个黄昏的时间，我们弄清楚了对方的姓名、身世、爱好等，遂发现今日太后的举动颇有些诡异，这要从玛父与小姑娘的爹的谈话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说起。此人就是遏必隆。我的新朋友发挥了贵族少女八卦的本领告诉我，这个遏必隆大人的女儿常被招来宫中，说是佟贵妃喜欢，其实是来陪宫中佟贵妃的侄女，玄烨的表妹，说到这个表妹，倒真是这一辈满族女孩里的翘楚。虽然年纪小小但天生是个美人胚，且汉学知识丰富，深得佟贵妃的喜爱。她叫浅眉。我对记人名这类的事情向来是没有什么天分的，尤其是满人的姓氏、名字总透着些古怪，而贵族的名字更有些听上去大气昭昭的字眼，不讲究好听，但讲究气派。之所以记得这个表妹叫浅眉，实在是因为这名字有些许诗意，诗意温润地像江南水乡姑娘的名字。
说到这里，就不妨说得更实在些，我连新朋友的名字都没记住，但又鉴于她实在是热情友好，我就私下里叫她小八，我诓她自己在族中排行第七，叫她小八是出于姐妹之谊，实则因为她着实八卦。小八倒是很开心得接受了。虽然没记住小八的名字，可是她爹的名字倒让我听来如雷贯耳，一次就记住了。忘记作说明，小八的爹叫鳌拜。
其实去景仁宫本不必从西边的慈宁宫绕一下，直接走东巷就好。但这遏必隆大人不知为着什么目的，有些炫耀的特地绕道这里向自己的同僚致以最亲切的问候后，又不敢惊动太后，巴巴地绕到东巷去景仁宫了。
遏必隆这一趟多事，倒让玛父和鳌拜的交谈停了下来。我晓得，玛父是看出什么来了。果不其然，鳌拜是个憋不住话的人，遏必隆的这趟刺激起到了效用，只见他跨近一步，对玛父低语：“索大人，今儿这事儿透着点奇怪，怎么皇贵妃也有贵客？”
玛父摸了摸胡子，沉默不语。
终于，前方小太监匆匆跑来，拉着尖细的嗓子宣所有人进慈宁宫。
青翠的竹帘子掀起，我们一行人等入门行礼。玛父与鳌拜的跪拜自然是免了的。但我和小八是小辈，又是第一次进宫见太后，免不了要行大礼。然而我发现我真是没有行礼的天赋，当然我这种人是注定不能在后宫中生存的，这再次坚定我逃离玄烨的决心，准确地说，我对他一点抱歉都没有，只是很遗憾。
就在我对着墨黑的大理石地板发呆的空档，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咦？这小姑娘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也觉得这厮声音有些耳熟，便抬头使劲一看……眼前男人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讶。我赶忙一蹲，因没有旗头，只是举了下手意思意思：“赫舍里•昭惠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惠！”玛父威严的声音传来，里面有丝不易察觉的警示。我知道，我现下的礼是大大的不合时宜，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跪不下去。
“惠惠！”玛父的声音已经开始低沉。我翻了眼皮儿看看眼前这主儿，他正好笑德可能着我，我赶紧冲他摇摇头。
“罢了，都是小孩子，哪懂得什么礼，都免了。”顺治皇帝的一句话赦了我，他走到我面前顺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轻轻一拍，笑着坐去了。就这一下，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乖孩子，来！”坐在上端的皇太后慈祥地朝我招了招手，我一看她没责怪的意思，乐得奔过去挨着她坐下了。
仔细端详着身旁的皇太后，在我的年代里，她是个受史学家讴歌的女性，她的坚韧，她的聪慧，她的一切如谜一样吸引着所有人。孝庄并不是个雅秀的女子，眉宇间隐隐有着英气，是不输给帝王的英气。浓浓的眉毛，有神而大的双眼，那眼如海洋般深不可测，嘴角微微翘起，颧骨略高但面庞丰满，是很有福的长相。乍看之下，确实威严，仔细看来，倒有几分和蔼了。再看看顺治皇帝，他很有几分他老娘的样子，所以样貌清秀又不乏英武。
“丫头可看够了？”孝庄笑着看我。
“太后像奶奶一样慈祥。”这是我的真心话。
“哈哈，真是张巧嘴儿。”太后刮了下我的鼻子，“那就跟福全和玄烨他们一起叫我皇阿奶，皇祖母，随你，好不好？”
“万万不可……”我还没开口，玛父一个躬身到跟前，跪了下来，“臣惶恐，昭惠与臣一样，都是太后和皇上的奴才，怎可与尊贵的阿哥们一般，那样昭惠就是不懂事了。”玛父说着，给我递了个眼色。
我会意，索性抱住太后的胳膊，笑着：“惠惠谢太后的偏疼，可玛父说的也是，不如惠惠和苏麻姑姑一样叫您老祖宗，可好？”
老太后一脸慈爱,眼中却闪着精光,此时,只是但笑不语。
一时间，暖阁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等着这位太后的反应。
难道是我说错话了？我心里突然一紧，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抱着太后的胳膊傻笑着看她。
“索尼，你这个孙女儿，真是个人精！”
端坐在一旁的顺治帝大发慈悲开了圣口，又拍了拍我的脑袋，拍的我身上这一阵寒。只见顺直笑着对太后：“皇额娘，儿子说什么来着？这丫头一定讨你喜欢。”
“那个丫头，你也过来。”太后招招手，小八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一蹦三跳的跑过来，一屁股就坐在太后的软垫上。啧啧，我心下暗叹，果然是贵极一时的权臣之女，想来在家里也是众人捧着宠着，就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我这辈子是修炼不出来的。抬头看看那位后来下场极其悲惨的鳌拜，直挺挺的站着，有一副纳天地于胸怀的气魄，再瞅瞅索尼，真是……奴颜婢膝。
“两个丫头，你们看，我这儿好不好啊？”太后笑眯眯地瞧着我俩。
“当然好。”
“老祖宗这儿自然是极好的。”
我和小八一起开口。
“哦？那你们倒给我说说，怎么个好法儿？”
太后依旧慈爱地看着我们。
“太后是我大清最尊贵的人，依奴婢看，地方是什么样的不重要，住着什么样的人才最重要。所以奴婢说，太后这里当然好。”
小八清脆的声音像珠玉落地一样啪嗒啪嗒的，一下下都落在我心上，听得我半是惊讶半是后怕。我不得不重新打量小八，那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飞扬的神采，看去竟与太后有三分像。回想她之前的毫无心计和娇憨形状，我竟是只看了外表却没能从她口中听出半分不对来。一瞬间，我觉得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八。难道有另一个女的趁这么会儿功夫就穿到了小八身上？小八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在瞟过我的时候有短暂的怅然。我不想与她对视，马上低下头在心里盘算起之前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果然在帝王前混的人就算是年纪小小的女眷也不能小觑啊。
“嗯哼……惠惠！”玛父的声音低沉短促。
我这才回过神来，抬眼一看，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我，顺治的不解，鳌拜的讥诮，和太后的……若有所思。
索尼虽不焦急，但看面色也知道他有些奇怪。
啊……等等，太后刚才问什么来着？
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对答。只能拿出当初对付索尼那一招，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冲着太后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的笑。心里却在焦急的思考着太后刚才最后一句话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会儿，整个屋子里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又陷入一片静默，在我看来，颇有些山雨欲来丰满楼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