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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剪情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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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慕凝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离长风一直站在她身边,该不会也看到了吧?让一个外人看自己的记忆真够羞耻的,她都不好意思再跟离长风说话。
然而在意的只有慕凝,离长风对她的回溯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说,他已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自然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知道我回溯的过去,难道你也能够看到?”慕凝问离长风说。
“本尊是离垢的兄弟,对他的事情自然了解,不需要看到。”离长风道,“到今天为止本尊已给他送去了二十封信,一天一封,但他依旧无动于衷的缩在自己的老巢里。”
“所以呢?”慕凝倒是没感到意外,她根本不指望那人会来。
毕竟相处那么久,慕凝差不多已经摸清了离垢的为人。
他不来,不是因为舍不得交换绿绮,也不是不担心她,而是不能确切离长风的底牌之前,他就不会出手。
可目前在慕凝看来,离垢既已是仙尊境的人,以他的本事就算是两手空空也能把她轻而带走,为何还会惧怕于离长风?
慕凝不愿猜测,猜测太多误会就越多,哪怕误会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对的。
虽说眼见为实,但她不喜欢老是揪着上千年前的事情不放,而且那什么帝姬本质上跟她没有关系。
她所讨厌的又不是以前的绿绮,而是那天在寒冰洞中所见到的绿绮。她所爱的更不是以前的仙尊流镜,而是一路都在暗中扶持她生存成才的散仙离垢。
如果现在的离垢对绿绮有情谊,那她没必要再挽留下去。
但如果是离长风在中间搅屎,专门抠黑历史来挑拨他们的关系,那她也就呵呵一笑而过,省得看到往事心烦意乱,自寻苦恼。
“他不愿出现,想必你已是没有用处,本尊打算换个更好玩的主意。”离长风说着,再次扬起长袍。
场景再现,慕凝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是她这次的神识没有被那块铜镜吸离,回眼依稀看到的是云涞门的行云宫。
以往行云宫的规模没有现如今的辉宏,建筑风格偏于古朴简陋,唯一能认出它就是行云宫的标志,便是宫殿前的那一座玲珑宝塔。
“这是哪里?”慕凝问。
“是本尊的回溯。”离长风语气凝重了起来。
慕凝转向那正在回溯的画面当中,很模糊,但不影响观看。从前她以为走近别人的梦中,或走进别人的经历回忆只存在于艺术作品当中,如今她总算亲身体会了一把。
……
场景随着转移到了行云宫正堂之内,一个衣衫破旧却打扮整洁的少女小心观察着周围。
这时一个看着才十岁上下的绿袍男孩,双手用蒸布捧几个热腾腾的馒头,递给少女,软糯糯的笑着道:“绿绮姐姐,给。”
名为绿绮的十三岁少女道:“姐姐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
她看起来十分瘦弱,明明脸颊都瘦扁了,可还是坚持不吃任何被施舍的东西。
宫殿外传来的脚步声愈发接近,男孩的耳朵动了动,兴奋地冲着绿绮道:“绿绮姐姐,我兄长回来了!”
绿绮的眼中闪着光,好似在寒冬中看到一缕升起的阳光。
“兄长!”眼见着同样是穿仙衣绿袍的青年走到行云宫中,男孩奔跑着迎了上去。
那青年便是离垢,除了装饰,样貌上跟现在的他几乎看不出有一丝丝的改变。
“给她钱财食粮,再打发走。”离垢的眼神当中不含多余的情绪,话语又是那么的决绝。
绿绮眼里的光消失,欲要绽开的笑容也僵硬住了。她在离垢的面前跪下,眼泪毫无预料的落了下来:“道长,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离垢不为所动。
绿绮拼命对他磕了几个响头,哭的梨花带雨。
“您要是赶我走,在山门外蹲守的人一定又再把我卖给那恶霸……求求您!道长,您当我是奴仆也好,杂役也罢,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磕了不知多少个响头,绿绮的额头已然破开了皮,离垢仍是没有情绪起伏,也不说一句话。
男孩扶起了绿绮,替她哀求道:“兄长,她一个女子能走去哪儿?而且云涞门刚开门立派,既然在外招揽那么多白吃白喝的人,那也不差绿绮姐姐一个。”
与此同时,离垢侧头转向身后的弟子,唤道:“玉虚。”
“弟子在。”
“打发走。”
玉虚领命,手中化出仙玉,向前塞给绿绮:“姑娘,云涞门只收有灵根仙缘的弟子,请回吧。”
该给的东西给了,玉虚便随着离垢离开,男孩却快步拉住离垢的衣衫:“兄长,云涞门这么大,多容下一个人如何?”
男孩坚定说:“不如把没有灵根的弟子列为外门,有灵根的则列为内门,这样即便是没有仙缘的弟子也能有个地方安生。”
理由还不够多,男孩继续补充:“将来外门的弟子会对您感恩戴德,也能令云涞门的美名流传千古。”
三千年前,将一个门派分为外门和内门,是当时很多初创门派都没有过的先例。
离长风的境界品阶高,回溯的时间也相应的长,超过半盏茶的时间,回溯的画面都仍未见消散的迹象。
这些画面更像是零碎的记忆片段,不连续,不清晰,跟梦境一般。
眼前的黑暗一晃,又到了另外一个场景。
场景里的离垢在迎接他的九九雷劫,远处是长大后的离长风和绿绮。
“轰隆隆”的雷电降落,一道接着一道,待到第五道雷劫之时,离垢当即兵解。
绿绮叫喊,义无反顾地腾飞而起,挡下了接下来的第六个雷劫。
以她还未洗髓的肉身难以抵挡住雷电的伤害,她当即倒下,离长风便飞跃把她接住。
不知又是何年何月,兵解回来的离垢成了散仙,接管云涞门的人变为他的亲传弟子玉虚,为了积累功德气运,离垢在通天山建立了十八剑宗。
离长风带着绿绮找到了他,绿绮突然苦苦提出了要誓死跟随的条件。
“道长,您欠我一条命,您以后都赶不走我了。”绿绮给他奉茶,以证明自己熬过那第六道雷劫,有了机缘天赋。
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离垢的弟子,最后的一个关门地址。
离长风亦如常跟着离垢修行,作为十八剑宗的掌事之一,辅助离垢讲授法理,而他自己也收了不少的弟子。
每每听着绿绮喊他师叔,离长风都笑笑,回应绿绮一声姐姐。因为在离长风的心中,绿绮依旧是那位温柔坚强,给了他很多关怀的大姐姐。
后面的场景转移得极快,只见绿绮身着嫁衣,跪在通天山下。
围观的弟子很多,有的人讨论绿绮为何对师父动心思,还有的人劝她不要白费心机。绿绮没管这些流言蜚语,在连续几日的太阳灼烧下,她几乎撑不住而倒下,可她并没有打算放弃。
在大家看完热闹离去,离长风撑着伞为她挡住太阳。
“别再跪下去了,兄长他不会出来的。”他说。
“长风,他欠我一条命。”绿绮闭着眼,身子因支撑不住而微微摇晃。
“……我知道。”离长风道。
“他欠我一条命,我铁心要嫁他,便是准备给他第二条命。难道两条命相加,都不及天降的师母吗?”绿绮问。
离长风无话可说,静默了。
绿绮还说:“我知道,师父始终心悦于我。他之所以拒绝,是碍于师母的脸面。”
她苦笑了一番,往后倒下,倒在离长风的怀抱中。她那红色的嫁衣染上了鲜红的血,表情痛苦万分,好似受了很重的内伤。
离长风握住她的手:“绿绮,是不是那女人打的你?”
后面不管他怎么问,绿绮都再也回答不了他。
绿绮死了,那回溯的记忆片段也随之破碎,慕凝被带回到了现实中。
……
此时离长风正捂住嘴边流淌出来的血,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仅口吐鲜血,连鼻子,眼睛,耳朵,七孔都在留着需血。
可能是推演回溯的时间过长,身体承受不住被飞速的流光所反噬。这种情况慕凝没尝试过,所以不懂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应该是极不好受的。
离长风调理了气息,擦拭血迹,很快便缓了过来,恢复了原状。
大佬不愧是大佬,被反噬还好的那么快。同样的一波操作,慕凝只能坚持一瞬,而慕远不够坚定走神,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也许,这也是离垢最顾忌的一个地方。
离长风深不可测,不做万全准备就前来他的地盘干架,大概率是无用功。
“你从前做的有多绝,现在本尊就有多恨你跟离垢。”离长风的手轻轻碰上自己下颚和脖子相连处如黑炭开裂的皮肤。
这块留下的疤痕,是令他深刻记住仇恨的标志。
“可离垢后来不是杀帝姬为绿绮报仇了?你恨我,难道也恨他?”慕凝依然不解她有什么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离长风狂笑几声,“化凡间他自然不记得你,且他从不管那种闲事。那杀死帝姬的涞心剑法,本尊也会。”
慕凝愕然,此刻的心情不知用何种言语来形容。
照他话中的意思,慕凝在脑内消化,并把它转变为自己能理解的翻译:
‘当年杀你的不是离垢而是老子,老子因为这样才导致兄弟情破裂,还活生生挨了兄弟的纯焰真火留下一生耻辱的伤疤。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帝姬的锅,你必须要背锅。’
如此想来,慕凝便明白了。
绿绮误以为师尊喜欢自己,却没机会表达爱意。直到师尊的原配找上门,绿绮才下定决心穿着嫁衣去跟师尊表明心迹,并向原配证明自己才是师尊的最爱。
人家原配肯定不乐意被绿,所以就在绿绮着红装来的路上,便把她打没了大半条命,倒在了小舔狗离长风的怀里死掉。
于是离长风装成与自己身高身材气质都差不多的离垢,在原配毫不知觉的情况下用涞心剑法刺死了她。
离垢得知后,一怒点燃离长风全身的纯焰真火,结果他溜得快没被烧死,苟到现在等时机再向离垢报复。
理顺完因果,慕凝突然大悟:“所以,你说的好玩的主意,便是想让我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令我愧疚难当?”
可自己是慕凝凝,又不是三十三重天的帝姬,有恩怨也不能冲自己来啊!
三千年前打死绿绮的锅,她不背!
“不是。”离长风却摇头,拿出了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裁缝剪刀,“本尊是想让你在得知真相的情况下,拿着这把断情剪,剪断自己的情丝。”
慕凝:“……”
离长风甩动剪刀,说:“若能做到,本尊就把你放了。否则,本尊就废掉你的手脚,令你从此不能修炼。”
慕凝不作声。
离长风更加张狂道:“怎么样,舍不得他,很痛苦?要下不去手可以找本尊帮忙。”
慕凝抽了抽嘴,心想这货也太会玩了。再不作出回应,他可能还会想到更变态的主意。
“剪。”慕凝伸出手来,叹气道:“你尽管剪吧,为了修为,我只能对不起夫君。”